一住供精彩。
在碩托看來,他們滿人靠著騎射打天下,現在得了火炮,更是如虎添翼。(1_1)但他與明人打過的仗也不少,火炮也就那么回事,隆的一聲響,一鐵球飛來,砸得中砸不中,大半靠天。
這也幾乎是全體滿人的看法,哪怕黃臺吉這樣所謂“宏圖大略”的虜酋也不例外,他們幾乎沒有想過對火器進行改進,因為火器的點滴改進,似乎都會威脅到他們所謂“騎射”優勢。.
“臣方才看了,那火炮并非自炮臺中擊出,而是隱于島上空地,并且中途兩次轉換位置,大約共有八門火炮。”孔有德不愧是建虜當中的火炮專家,他一一說來,雖然未曾親眼見著霍彥的布置,卻將之推測出八`九不離十。
聽他這樣說,碩托打起精神來:“還有呢?”
“由此可以判斷,這是明軍的新式大炮,不僅射程較遠,而且更為輕便。皮島必是沒有這樣的炮,就算有,沈世魁也不可能將之布在島南,他定然是會放在島北面去。另外智順王方才說得對,明軍的火槍也太過犀利,這些讓我想起一事。”
“哦,何事,快說,快說!”
“聽聞皇上遣勞薩攻江華島時,遇著了明國南海伯派來的人,為其戰船所敗,勞薩也因此陣歿……會不會那個俞國振遣來了援軍?”
此語一出,碩托悚然動容。
盡管對俞國振還不是十分重視,可自去年以來,俞國振麾下的新襄虎衛在與建虜的交鋒中可謂戰果輝煌,無論是超等公揚古利,還是巴圖魯勞薩,都成了新襄虎衛戰旗上的勛章。碩托記得自己曾聽到父親代善說過,這樣的人物,恐怕又是李成梁之流。
而李成梁,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壓在奴兒哈赤后裔頭頂的一座大山。
這老家伙活了九十歲。二十年前才死在北`京,若不是他,奴兒哈赤哪里有出頭之日!
“你是說。有可能是那俞國振來了?”
“甚有可能,自然,現在還說不定,還得派人察問才行。”孔有德假笑了一下:“這只是小臣的一點愚見。如何拿主意,只有貝子爺才有權決斷,小臣就不亂說了。”
碩托哼了一聲,孔有德終究還是不肯擔干系,他沉吟了一下。總在海上飄著顯然不是一個辦法。
“三順王都是老軍旅了,說說當如何攻這島。11”他很勉強地道。
此時就退,他心中是不大甘心的,因為未有寸功,方才朝鮮人放炮,也不知道有沒有炸死幾個島上的明軍,這讓他回去怎么向黃臺吉匯報戰況!所以他還是傾向于再攻一次,不過這一次。顯然不能動用那些朝鮮人了。
“方才孔王爺說的是。島上火炮,雖然輕便易移動,射程卻遠,比朝鮮船上的射程還要大,如今之計,只有紅衣大炮才能在射程上與之相較。我們此次共帶了十六門紅衣大炮。架在大船之上,倒是可以與之對轟。另外。對方火炮還有一個劣勢,便是數量少。不過是八門左右,炮手操演得也不是很準,故此只要我們將船散開,同時自幾處攻島,其火炮必不能兼顧,如此我們就可以用船炮為搶灘兵卒進行掩護……”
尚可喜聽得孔有德的話語之后,也意識到這一點,因此又開始積極起來。他自顧自地出謀劃策,卻沒有注意到碩托的面色已經有些差了,到后來,碩托很干脆地打斷了他:“智順王,你部為前驅去搶灘如何?”
“啊……”
尚可喜愣了愣,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好。
若是往常,這是他巴不得的機會,可現在很明顯,皮島上來了明軍的援軍,并且這支援軍擁有極強的火力,他手中的漢軍旗不過是幾千人罷了,這上去分明就是送死。
可此時情形,容得他拒絕么?
“是,小臣愿意效勞!”
聽得尚可喜這樣說,碩托反而愣住了,尚可喜此前的計策中,少不得要用前鋒去吸引島上明軍強大火力。尚可喜說時,碩托以為他是讓自己派人去,所以將了他一軍,沒有想到他竟然還真接了下來。
既是如此,那便順水推舟!
建虜召開軍議時,孫臨也拍著身上的塵土,又回到了沈世魁身邊。沈世魁倒沒有什么別的舉動,仍然留在山頭之上,只是見他來了神情不一樣,大老遠便招呼道:“啊呀,孫總兵,孫將軍,果然,了不起,英雄出少年!”
沈世魁的臉漲得通光,這讓他更象是一位見著大顧客的商人了,他說話也仿佛因為激動而變得斷斷續續,有些辭不達意。總之,他現在是一副激動萬分的模樣,看起來是對孫臨刮目相看。
孫臨也很享受這種感覺。
“沈總兵這是何意?”他臉上卻是不解的神情。
“大捷,大捷,此戰斬首就至少有三百績,擒獲數目相當,乃是這些年來少有的大捷。孫總兵英雄少年,沈某心服口服了!”
聽得他服氣,孫臨哈哈大笑,不過他終究是文人出身,還講究個面上的體面,因此拱手謙遜:“不敢不敢,不過仰賴將士效力,英勇殺敵罷了。”
沈世魁身后,沈志祥暗暗罵了聲“臭不要臉”,遠遠地放上幾炮,再拿火槍打在沙灘上進退不得的敵人,而且那敵人還是最不堪戰的朝鮮人,孫臨還好意思說“英勇殺敵”!
但沈世魁的態度卻與他完全不同,沈世魁走過來甚至是一把抓著了孫臨的手,親熱地道:“坦率地說,孫總兵,方才你要求統一指揮登萊兵與東江兵,我心里還有些嘀咕,畢竟孫總兵太年輕了。如今我算是完全放心了,有孫總兵在,我東江無憂矣,而且殺回遼東,奪回旅順,指日可待!”
孫臨點了點頭,方才的戰斗讓他覺得建虜也不過如此,只要充分發揮自己在火炮與火槍上的優勢,那么勝之不難。
“我料建虜今日將無功而返了,如此大勝,如何能不犒賞三軍?”沈世魁伸出一根手指頭:“這樣,我回去籌辦一千兩銀子充為花紅犒賞,少是少了些,不過如今皮島孤懸于外,也就只有這點家底了。”
“銀子就不必了,倒是有生豬活羊之類的,能送些來就送些來。”孫臨也不客氣:“不瞞沈總兵,我這些兵可是吃刁了嘴的。”
沈世魁笑著連連點頭,然后拱手告辭。他帶著自己的親兵自后山離開,恰好遇上上山來的霍彥,霍彥見了他也不行禮,昂然闊步,徑直上山。
“好大的威風,殺也幾個朝鮮人,便神氣成這模樣!”沈志祥怒道。
“少說廢話。”沈世魁橫了他一眼。
沈志祥知道這還是在登萊兵的控制范圍之內,說話確實是要謹慎,當他們遠離了這邊之后,不約而同,沈世魁、白登庸、金日觀等都松了口氣,就是一直對孫臨極不服氣的沈志祥,也同樣如此。
眾人相視,然后都是苦笑。
在孫臨身上,確切地說,是在霍彥身上,他們感受到一種他們此前從未見過的銳意。這個大明皇朝暮氣已沉,在他們此前接觸的官員當中,很少有人有這種銳意。
或許十年前登上皮島并將毛大帥殺了的袁崇煥身上,也有這種銳意。但當時袁崇煥有資格有這種銳意,那是他背后代表的大明皇權的威嚴,這個霍彥憑什么,他背后又沒有皇權!
更何況今日大明的皇權,也早已沒有當時的力量了。沈世魁就可以肯定,若是再有一位督撫欽差大臣跑到皮島來說要砍自己的腦袋,掉頭的十之是這位欽差大臣。
“豬羊的事情,志祥你操辦一下,送十腔豬二十口羊過去。”到得自己軍中,沈世魁命令道。
“當真送豬羊給這些登萊兵?”沈志祥不解地道。
“送,不僅要送豬羊,我答應的一千兩銀子也要送。”
“那為何,方才不是為了脫身么,依我看,咱們現在就該設宴,將孫臨和那個霍彥誘來殺了,將他們的兵并來!”沈志祥眼中貪婪的光芒閃動:“若是有這八千兵,建虜有什么可怕的?”
“你拿什么來養這八千兵,蠢貨!”沈世魁實在受不了自己侄子的愚蠢,大罵了一句:“這樣的兵,一年沒有一兩百兩銀子養得起?八千就要八十萬兩,你去哪兒變這八十萬兩,若是用他們打仗,所花費還要更多――方才我問了,這位孫總兵不貪污軍餉不吃空額,你說你去哪兒弄這么多銀子來?”
“可……可……”
“你以為憑著這八千兵當真能擋住建虜?”沈世魁此時須發皆張,再無商人的市儈,終于有幾分武將風范:“當初毛大帥有多少兵?二十萬!其中精銳,何只八千,而且都是和建虜有血海深仇,打起仗來嗷嗷叫不要命的,結果呢?”
當初毛文龍二十萬大軍是虛報,朝廷核實時,其實只有二萬八千,不過沈世魁這時吼出來,沈志祥當然不敢辯駁。
“這是機會,機會!既然他孫臨自己找上門來送死,這東江鎮給他就是,我們正好回去!”沈世魁壓低聲音:“你這就去備好舟楫,我們準備離開皮島,他不是要兵么,將那些刁兵全給他留下,明不明白?”
“叔父之意?”
“我們走,讓他孫臨來收拾爛攤子,在這時間里,我們到朝廷去活動活動,看看能不能與他對調,看起來,登萊倒是個好地方!”說到這,沈世魁眼中全是貪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