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在槍聲尚未響起之前,岳托就知道不對了,他才到城門口,卻一直沒有聽到意料中的慘叫、哭泣,也沒有看到瑪瞻守在城門前,那時他便明白,這座亭口鎮,十之八、九又是一個陷阱。
因此,他立刻派戈什哈去傳令,要將瑪瞻召喚回來。
戈什哈領命而去,岳托卻憂心忡忡,這若是一個陷阱,必定是一個精心構筑讓他無法輕易擺脫的陷阱!瑪瞻身為前鋒,只怕要陷入其中,難以自拔了!
“和碩圖,你督領鑲紅旗,在外將亭口圍住,我親自入城,將瑪瞻救出來。”他又向和碩圖道。
“大將軍,不如我去……”和碩圖一邊說一邊使了個眼色。
入城便是要與可能的埋伏死磕,傷亡必然不小,倒不如讓鑲紅旗去打這個頭陣,這樣就算有所損失,也不動搖他正紅旗的根本。
岳托神色慘淡:“我親自來,我們正紅旗――先皇建起的第一旗,今日終不能給先皇抹黑!”
說完之后,一股暴虐之氣在他眼中閃過,他又咬牙切齒:“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話才說完,城中的火槍聲已經響成一片。
岳托與和碩圖等將領早有心理準備,因此并不奇怪,但普通的旗丁則頓時騷動起來,不少戰馬,也象是嗅到了空氣中濃重的硝煙味,不安地打起了響鼻。
“進城!”
岳托下令道。
“來了,果然來了!”
在亭口鎮北一座房屋之上。張正從望遠鏡里看到,大隊的建虜正從門洞中涌入城里。
但再涌入,門洞能同時進入的人也是有限的,因此還有些建虜干脆從城墻上過來,一時之間,群妖亂舞,鬼嚎連連。大半座亭口鎮,都成了他們囂張的劇場。
“少說有……五六千啊!”
大略估算了一下敵人的人數,張正向身邊王啟年道:“吹號。讓大伙準備痛擊!”
經過幾年的磨練,王啟年已經少了幾分憨氣,多了點成熟。他抓起喇叭。用力地吹了起來,這聲音傳遍了半座亭口鎮。
然后槍聲便停了下來。
蜂擁涌入的建虜,看不到一個敵人,眼中只有黝深的巷子和密集的房屋,四處除了他們自己人的狂叫之外,再無別的聲音。
他們順著街巷向前,很快就看到最初時入城的同伴,這些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拖著傷勢驚惶失措地逃回。岳托看到自己派來傳令的戈什哈也在,而且滿臉都是懼色。一鞭子便抽了過去。
“瑪瞻呢,瑪瞻呢?”他厲聲喝問。
“大將軍,不好了,輔國公……輔國公他升天了!”那戈什哈哭喊道。
這在岳托的意料之中,瑪瞻急于建功。大意冒進,遇到那種程度的襲擊,被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陰沉著臉,看著眼前的橫街,大約有百余具尸體,就在他前面。一直延伸到了鎮中心。
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用手捂著嘴,感覺到濕濕的東西沁入了掌中。他看了一眼,手掌里全是一片殷紅。
從離開濟`南之后,他就覺得身體不是很好,上回在膠`州還吐了一次血。但他知道自己此時不能倒下去,若是此時自己倒下去了,也就意味著隨他而來的正紅旗與鑲紅旗都要葬送于此。
“殺!”他聲嘶力竭地喝了一聲,然后突然間眼前昏花,只覺是天旋地轉,人也在馬上搖搖欲墜。
那戈什哈反應得快,趕緊扶住他,但岳托已經軟綿綿地無法坐直了。他驚呼了一聲,岳托回過神來,厲聲道:“不要驚怪!”
他坐直身體,喘了兩口氣:“下令,全軍……出城!”
這個命令傳到那些入城準備大殺特殺的建虜耳中,讓建虜驚訝不已。片刻之后,便有一個牛隸章京趕來問道:“旗主,為何出城,咱們進來,不是為了糧么?”
“是為了糧,但這既然是一個陷阱,你以為……俞國振會留下糧食給我們么?”
岳托慘淡一笑,他心中暗恨,自己還是太小瞧俞國振了。自從瑪瞻中計之后自己就處處被俞國振牽著鼻子走,每次看起來有辦法擺脫,但結果卻是掉進一個新的陷阱!
“不要出城,不要出城,占著……半邊城,不要硬攻……”他喃喃地說道。
那個牛隸章京也看出岳托的情況不對,他的命令,根本是前后矛盾。他有些遲疑,而在岳托身邊的長子羅洛渾也愣住了,他扶住岳托:“阿瑪,你方才說是退出城……”
“方才我思慮不周,不能退出,要讓俞國振以為我已經中計了。”岳托這個時候雖然頭昏眼花,但拋卻雜念之后,他用手摸了摸臉,將方才咳出的血抹在自己的面上:“俞國振對我如此熱情,我總也得給他一個驚喜,方才對得住他的步步算計!”
羅洛渾年方十六,初從軍伍,跟著父親入關,原以為和族中傳說的那樣,他們所到之處,明人望風披靡,他們只要搶奪財物就是。
結果他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
最初時倒是順利,在京畿附近橫行,還聽說自己的“叔祖”多爾袞殺了被視為大明柱石的盧象升,另一個他們滿清多年宿敵孫承宗老東西也被活活勒死。但進入山`東之后情形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唾手可得的濟`南城煮熟的鴨子都能飛掉,接著步步為人牽鼻而行,到現在,叔父瑪瞻陣亡,自己的父親也變成了如此模樣!
他心中惶急,因此抱著岳托的胳膊,只怕自己一松手,阿瑪就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消息傳了出去。不一會兒,和碩圖便趕了來,不過這時,他首先見到的是羅洛渾。
站在一間民宅前的羅洛渾,一臉都是惶然無助。看到這一幕,和碩圖心中一凜:“大將軍身體怎么樣?”
“阿瑪累了,正在休息。他說……請和碩額駙暫時將兵馬收攏來。好生休息一會,注意防守,勿給明軍可乘之機。”
“這是何意?”和碩圖愣了。明知中計,那么現在他們最重要的,不應該是離開此地。趕緊去下一個目標么?
“阿瑪沒有說……”
和碩圖皺著眉,在門前想了好一會兒,他也是軍中宿將,若此刻是他領兵,毫無疑問會立刻遠遁。他相信,岳托不會看不到這一點,除非……
“我要見大將軍!”想到一件事情,他伸手將羅洛渾推開,大步就向里走去。
羅洛渾倒沒有怎么攔他,這讓和碩圖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命令是羅洛渾假傳,而岳托本人已經徹底倒下了呢。
進了屋子,一盆火燒得屋子里暖洋洋的,讓人額頭都要出汗。和碩圖沉著臉向里望去,在一張明人的床上。岳托半躺著一動不動。
“旗主!”和碩圖呼了一聲。
“和碩圖,你來了……外頭沒出什么事吧?”
“沒事,旗主,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也沒有什么大礙,不過是一時發冷。”岳托嘆了口氣:“不服老不行了……無怪皇叔要用叔王他們,我們畢竟年紀大了。若從咱們大清的情形來看,我們……都得被取代啊。”
和碩圖此時哪有心聽他說這些事情,他擔心的是如今的局勢。因此不耐地道:“旗主,既然明知亭口是一個陷阱,為何還不離開?”
“這是一個陷阱,但是……為何這個陷阱不能為我所用?”岳托獰笑起來。
他突然大笑,讓和碩圖心中又是一凜:莫非大將軍真的心迷糊了?
“俞國振的意思,大概就是要將亭口鎮當塊肥肉,讓我欲罷不能。為了讓我上鉤,他還讓城不設防,看起來,只要我們大軍入城,就可以占得此處,奪取糧庫,逼他正面決戰。他也太小看我了……我已經連上了兩次當,怎么還會上第三次?”
“大將軍的意思?”
“你來得正好,此事也唯有你辦我放心,你派精銳,于各處堆放易燃之物,俞國振只想著在亭口引住我,好讓我耗盡糧食,但他卻忘了,只要除掉他,甚至只要重創他的新襄兵,這大明到處都是我們的糧倉!”
聽得他這樣說,和碩圖頓時驚覺:“縱火焚城?”
“正是,我要這個亭口有何用?我看亭口都是明人的木板房屋,而且街巷極窄,只要風向合適,再同時引燃多處,那么轉眼之間,這亭口鎮就將是一片火海!”岳托又大笑起來:“俞國振好算計,他的新襄兵火器犀利善于巷戰,故此都散布于各街巷之中,若是四面都是火,你說會怎么樣?”
這個描繪,讓和碩圖精神大振!
俞國振想要巷戰,卻忘了他們旗丁根本不是為了來占城奪地,而是搶一票就走,他們放把火跑了,自然啥事沒有,而俞國振就算沒有在火中受重創,接下來也免不了受彈劾!
讓明國的文人來收拾俞國振,這是遠謀,至于近計,就是要引俞國振入亭口,若是能將他一起燒死,那么就大善!
“所以大將軍在這等俞國振入城?”
“正是……讓俞國振入城,然后咱們出去,也不必急著走,就在城外等著他。只要能擊敗俞國振,哪里還怕咱們沒有糧食?”岳托輕輕咳嗽了幾聲,臉上泛起興奮的潮紅:“但此事需得謹慎之人去做,免得為其發覺……我不敢交給羅洛渾,就等著你來!”
“是,大將軍!”和碩圖當真是心悅誠服,即使是在這樣不利的局面中,岳托不但沒有灰心喪氣,而且還能反手一擊,將不利變為有利!
他可想而知,當火起之時,這場大戰仍有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