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也該設節慶慶賀一下了,這焰火晚會,來得正是時候。”
新襄百姓每日都象是被根無形的鞭子抽打一樣,急不可待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每每看到這些,徐孚遠就覺得不可思議,為何會有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忙不完的事情。因此,在得到新襄將于九月初九重陽之時辦焰火晚會,他甚為興奮。
新襄火藥的研制、化學的發展,使得焰火也變得絢麗起來。這種奢侈品也成了新襄向外出口的一大物產,凡是節日喜慶,總要放些焰火。
“徐賢弟說的是,整天如此,倒顯得有些蠅營狗茍,哈哈……”
“介生兄說話還是如此尖刻啊。”徐孚若有些不解,他們跟隨方以智一起來到新襄,前前后后算起來,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這一年來,在俞國振的默許和方以智的資助下,他們這些復社的才子們縱情山水,寫下了不少詩章。同時也周游新襄諸地“體察民情”,了解“民生疾苦”。
徐孚若與何剛倒是轉了不少地方,連新杭新辟的農莊都去看了,但是方才說尖刻話的周鐘周介生,卻哪兒也沒有去,一直留在新襄。眾人也不說他,因為周鐘在復社中資格極老,不僅僅是他年長,而且也因為他成名得甚早,甚至比張溥文名還要早,在張溥暴亡之后,原本在復社中是中間派的他,漸漸與方以智親近起來。方以智南下,他便相隨而來。
他不愿意外出,留在條件比較好的新襄,去橫波社聽聽曲兒,或者去學堂里授幾堂國文課,日子倒是過得逍遙自在。不過周鐘也不是沒有怨言,比如說,對俞國振任用虎衛出身的人為總督。他的評論就是任人唯親,任用胡靜水這樣商人為總督,評價則是“斯文掃地”。言語之中,頗有些遺憾,自己未能在新襄居于高位。
“俞濟民雖是雄才,但是圣賢書還是讀得少了,可惜。可惜。”周鐘又道:“植夫先生和密之也怪,以他們的才學。還有身份。原本該在新襄受重用,結果他二位卻是逍遙于林泉之下,整日里悠哉游哉,徐賢弟,你當去勸勸他們才是。”
“哈哈,俞濟民治境之術,暗合圣人之道。講信修睦,選賢與能。老有所養,幼有所教……”
徐孚若這話是出自內心。雖然對于新襄的學堂中不專門教授四書五經朱子批注,他心中多少也有些覺得不妥,不過想到那些學生出來之后,或者是進入研究所,或者是加入虎衛,要不就是醫生、工匠,沒有一個是要到大明去參加科舉考試的,想想教授四書五經八股之類的確實沒有什么用處。
“賢弟說的是,我也只是說說罷了。”周鐘聽得眉頭挑了挑,然后打斷了徐孚若接下來的話語,岔開話題道:“要看煙火,可得去碼頭廣場,賢弟是現在去,還是等過會兒?”
“自然是趕早不趕遲,今天工廠作坊都放了假,就是學堂也難得放假,到時候碼頭廣場定是人山人海,去的人多了,怕是軌車運不過來,我們還是提前去吧。”
“也是,無怪乎要放在碼頭廣場,幾萬人去看,不是碼頭廣場別處也容不下啊。”
他幾人在酒樓上邊飲邊談,正說得興起,突然間聽到樓上登登腳步聲雜成一片,緊接著,十余人從樓上下來,其中一人正是俞國振。
見到俞國振就在酒樓上,周鐘心里咯登一下,自己方才的話莫要被聽到了。
被俞國振陪著的是徐林徐仲淵,兩人笑著下樓,徐林還在說話,俞國振則在傾聽。不過俞國振目光轉了一下,看到周鐘與徐孚若時,便停下了腳步。
“二位也在此,可是準備去碼頭看煙火?”俞國振笑著招呼道:“與我一起去吧?”
“固所愿也,不敢請爾!”徐孚若大喜,起身道:“正愁不知如何去,有南海伯相邀,這車費可就省了!”
“看來車費不便宜啊。”徐林在旁玩笑道。
雖然不認識,但是能與俞國振并肩齊行談笑風生,身份定然不凡,因此徐孚若客氣地見禮請教姓名,得知二人同姓還攀了一下同宗。俞國振笑而不語,事實上在新襄,攀宗族關系沒有什么意義,因為同一宗族的人很少大量集中于一處,一般都是打散了分至各地。徐林也是讀書人出身,雖然現在轉而經商,并且在俞國振的支持下,生意都做到了海外,可仍不改書生本色,身上并沒有多少銅臭味,與徐孚若談得甚為投機。俞國振不好冷落旁邊的周鐘,便與這位復社出名的才子也略聊了聊。
周鐘并不是與方以智一起來新襄的,而是在方以智來后不久尋來,他性格就是這個時代讀書人最典型的,愛發牢騷,喜歡抱怨,眼高手低。不過他既然是方以智的朋友,而且又沒有什么實際的錯誤,俞國振也就沒有與他一般見識。
今日一聊,果然周鐘說了沒有幾句,便開始問俞國振:“南海伯如今若大的事業,不知何時才開科考?”
“開科考?”
“正是,學生聽說安南鄭氏和阮氏都開科考,朝鮮李氏也開科考,南海伯治地廣闊更勝于之,要選舉賢才,不開科考如何能成!”
俞國振還沒有回答,周鐘便又興致勃然地道:“植夫先生海內名儒,可為主考,張鐘陽先生曾布政一省,可為副考。”
“新襄不開科考,便是開,也考實學,不考四書五經。”俞國振平靜地道:“新襄終究還是華夏之地,要開科考,自有朝廷主持。”
“朝廷開進士科,南海伯治下總得開縣試、鄉試!”
“呵呵,介生先生,如今南海治下尚無多少職缺,若是開了科考,那些考中的人來尋我要官,我哪里有官與他們?”俞國振笑瞇瞇地道。
周鐘頓時臉色一黑,明白自己的一點小心思被俞國振看穿了。他眼見新襄興旺發達,治下越來越繁華,哪怕沒有親身去會安、新杭,也聽說這兩地如今甚為了不得,哪里不動心的!萬里求官只為財,他來新襄,也不就是想要尋找一個機會么!
他雖然文名早著,可是在科舉方面卻不甚得志,千里迢迢來新襄,無非就是想看看這邊有沒有機會。特別是聽說萬時華經過俞國振的推薦,都成為一縣之令后,他自覺自己比萬時華毫不遜色,也應能如此。
方以智知道他的心思,將他介紹給了俞國振,周鐘原以為有方以智的介紹,應該不成問題,卻不料俞國振只是讓他們多走走多看看,只言不提職務任命之事,讓他心中甚為沮喪。也有過幾次向俞國振上書言事的機會,但可惜的是,他用滿腹才華寫出來的洋洋灑灑宏篇大著,換來的總是俞國振“知道了”、“曉得”、“已閱”這樣的批注!
方以智曾經勸他,俞國振要的是能沉下去做實事的人,只要他沉下去好生調研,以他的才智哪有不出頭的。但是周鐘固執地認為,他滿腹都是經世濟用之學,足以為帝王之師,下去為一鄉一村之長,乃是對他的羞辱。
于是在新襄呆了一年,卻仍然沒有機會。
見周鐘不說話了,徐孚若便將話題轉到了倭國身上:“聽聞南海伯此次焰火晚會,是為了歡慶倭國女王到新襄……倭國如今藩鎮割據得厲害,南海伯是否有意扶植其女王,討伐不臣?”
“你覺得呢?”
“萬萬不可,倭患不遠,不可令倭國強盛,否則必是我大明之患――若又出一建奴,南海伯便是李成梁了。”
新襄的評論中,一致認為建虜能有今天,實在是李成梁養虎貽患的結果。徐孚若也贊同這種觀點,雖然在崇禎十二年被俞國振重創,連黃臺吉都間接死了,可是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建虜并沒有消停,多爾袞與多鐸輪番擾邊,給大明還是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你說的對,但也不對,若是華夏強盛,何懼倭寇?”俞國振道:“一國之衰亡,從不是因為有外寇所至,而是因為有內憂。孟子說‘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即是此意。”
徐孚若大急,正待再說,旁邊的周鐘冷笑道:“南海伯在說笑呢,南海伯行事,雜用兵家與法家之術,豈會真讓倭國強大起來。國之大事,非你我可言之。”
俞國振又看了周鐘一眼,心中厭惡起來。
不過他沒有說什么,身居高位,對于這種耍小聰明的人物,用不著太過在意。眾人到了車站,乘軌車直接到碼頭,而在碼頭上,早就彩旗招展人聲鼎沸了。
至少有五萬人,先后從新襄城中來到碼頭,因此新襄城里反倒空闊起來。在學堂后街,原本來來往往的人群現在都不見了,看上去極是寂寥。店鋪商家也紛紛關門打烊,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五條人影順著街頭,慢慢向著學堂圍墻走來。
新襄人都知道,新襄研究所與學堂是在一起的,而有些人甚至還知道,在研究所中,有戒備森嚴的資料室。資料室里儲藏著的,便是新襄眾多領先于整個大明乃到世界的技術工藝資料。
“此次不可大意,咱們都要做好準備。”五條人影中的一個低聲道:“別象上回他們在龍門船廠一樣出了差池!”
“是!”身后四人低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