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人在生命受到威脅之際,會本能地相信一切有可能來救他們的人。象馬大保這樣,原本是遲鈍憨厚的農民,歷經艱險,逃到了運河東岸,從朝不保夕的境界中突然到了安全之地,哪有不對負責召待他們的虎衛言聽計從的。
隔離的十五天,居住的環境當然不好,只是免強遮風擋雨的狹小窩棚,而且所有窩棚之間都被壕溝隔開,禁止相鄰者串門。大伙經過入營時的教育,都知道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攜帶瘟疫傳到別人身上,反正坐在窩棚門口相互聊天是允許的。
除此之外,就是跟著背誦一些歌訣。
這些歌訣,都是些淺顯易懂的道理,其中既有對紀律、秩序的強調,又有個人防疫衛生方面的要求,當然,也少不得對于華夏四千多年傳承的頌揚。每日有吃有喝,雖然吃得不是很好,但這些災民也已經心滿意足,因此閑暇時學唱背誦這些歌訣,一個比一個積極。而派來管理的虎衛,也時不時地組織一些比賽,優勝者能得到一些屬于個人的小玩意兒,比如說瓷杯、鐵碗、水壺之類的。這些東西沒有當場交給,而是記載在冊,當隔離時間到時,便會發放。
據保守的估計,整個京畿地區受災的災民有七百余萬,因為此時對于鼠疫幾無治療手段,完全依靠患者個人的抵抗力,而饑餓又嚴重削弱了人身體的抵抗力。因此,俞國振手下的幕僚團隊預計。大約會有一百到兩百萬人死于這場大瘟疫,而有兩倍于此數字的人口變成災民,逃到山`東來。再加上原本黃河決堤造成的近兩百萬災民,在崇禎十六年這一年,他們要收容約五百萬災民。
俞國振不知道,原本這次大瘟疫,導致京畿一帶十室九空。北直隸一千一百萬人口(崇禎三年),竟只剩余七百三十萬(崇禎十七年)。即使是虎衛全力救治,但俞國振也不敢冒想將他們投入到災區深處去。因此他所救之民,終究是有限。
而且這五百萬人口,不可能都愿意背井離鄉。不少人還是希望等災疫過后再回去。對這些人,俞國振既不強求,但也不會輕易放過,這些歌訣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他們背熟了這些歌訣之后,便會將之傳到自己家鄉去,這些歌訣哪怕只有十分之一能被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注意到,將來俞國振治理這些地方時,都會方便不少。
所以,這次收容災民,既是獲取人口勞力的一大途徑。也是宣傳隊。
在隔離了十五天后,馬大保與小丫頭片子段晴被放了出來,小丫頭片子出來時換了新衣裳,干干凈凈漂漂亮亮,只不過頭發被剪短了。讓她有些象個清秀的小后生。
她手里還抱著一大堆的東西,這都是十五天里她在背誦歌訣的比賽中獲勝的獎品。
而馬大保手里則只有一些紀念品:一個吃飯用的碗,一個喝水用的搪瓷杯,一條洗臉用的毛刷,還有一根牙刷。
事實上每個人都會得到這四樣紀念品,畢竟從隔離區出來之后。也就意味著他們正式開始加入到俞國振“再建山`東”中去,他們的基本生活物資,還是要想辦法幫助配齊的。
“馬大保!”
“到!”聽得點自己的名字,馬大保條件反射一般大聲吼道,這是十五天來練出的成果之一。
“你的個人登記信息當中,說是有力氣,能擔兩百斤的擔子對不對?”
“是!”
“也就是說,除了力氣之外別無所長了,現在你有三個選擇,第一是去羊角溝當碼頭工人,渤海已經化凍,此時正需要碼頭工人;第二是去青州府燒磚瓦,雖然天氣轉暖了,但雨季來之前總得給大伙建起房子,需要大量磚瓦;第三么,是當鐵路工人……”
“小人聽從吩咐!”馬大保的態度極是誠懇。
他知道自己這條命是撿來的,那位李巖將軍雖然待他算好,但得知他是從疫區來的,除了給他些食物外就是把他打發到這邊來,因此南海伯設置的這處災民營地,就是他的再生父母。聽聞南海伯沿著運河,一共設置了十處這樣的營地,象他這樣的災民,少說也收容了數十萬人。
“呵呵,你學東西快的話,我建議你去當鐵路工人,咱們要修從青島口到濟南府的鐵路,目前勘測出來的距離是八百里,這可是大工程!等路修好了,還得維護,也需要人手。這么說吧,你能學成,這輩子就不用在泥里刨食了!”
馬大保是不懂什么叫作鐵路工人,他心里更希望自己有個幾十畝地,能在泥里刨食。但他知道不能拒絕對方的好意,因此連聲道謝,便選了這個“鐵路工人”。
從青島口修鐵路到濟南府,是俞國振的一個新決定,他看到大量的人口涌來,這么多人口如果沒有事情做,那么必然要生出事端。因此,他決定同時推動青島到濟南府的鐵路與水泥路建設――為此,他還必須先在山`東設置水泥工廠。
設計中的鐵路測量的結果,全長約是八百里,也就是四百公里左右,按照如今新襄鐵軌的標準,每米鐵軌的重量是九十斤,全部建完要三千六百萬斤鐵,也就是一萬八千噸!
崇禎十五年新襄全部鋼鐵產量是四點八萬噸,今年預期將達到六萬噸,若是單純供給山東的鐵軌生產,那是足夠了,但是俞國振還要準備大量的農具,準備鐵船,準備槍炮武器,南方也要修建鐵路……所有的建設加起來,今年六萬噸的鋼鐵能尚不足用!
好在鐵路不是一年內能建成的,今年最大的作用還是在培養熟練工人。俞國振的計劃是利用三年到五年的時間,修成濟青線鐵路。當這條鐵路修成之后,華夏的鐵路軍團就基本上成型,而且俞國振對兩廣的消化基本完成,就可以考慮將整個江南都納入自己的治下了,那時需要建設鐵路的地方就更多。
象馬大保這樣被“騙”上鐵路系統的人還有不少,收容的青壯男子當中。大約有三分之一成了鐵道兵。馬大保初時還有些惴惴不安,但看到了越來越多的人和他一起,掛上了“鐵道兵”的牌子之后。反而心安起來。
但旋即他就想到小丫頭片子,報告了一聲之后,向那人問起小丫頭片子的事情來。
“你想收養她?”那人有些驚訝:“這可不成。段晴已經登記了,很快便有人要將她接走啊。”
“這是……這是何意?”
“哦,你放心就是,對于無父無母的孤兒,南海伯一律恩養,段晴極是聰明,年紀又只是八歲,正該送去上學。象她這般的孤兒,全部會集中于青島口――這樣,你若是不放心。我將你也分派到青島口去,到了那邊,你還可以去看看新建的初等學堂。段晴今后便在初等學堂里生活,有專人照顧。”
所謂的專人,并不是隨便在災民中尋找婦人。對孩子們的培養,是俞國振最為重視的問題,沒有之一,因此除了實學教師之外,在新襄每二十個孩童專門配備有一名生活教師,這名生活教師必須懂重照顧孩童的生活起居。懂得一點的醫護道理,甚至還得懂一點實學。若不是這些年來,俞國振幾乎是強制性地要求新襄百姓都上夜校,想抽出這些人手來還很困難。
青島口的初等學堂,當然不會立刻有那么多生活教師,但勉強也夠用就是。
馬大保似懂非懂,只是見著一個女子過來將段晴牽走,他有些不舍。但他也知道,這樣對段晴更好,只能微笑著揮手,讓段晴放心地跟去了。
段晴才走,馬大保就聽得有人嚷了起來:“讓俞國振來見我,讓俞國振來見我!”
眾人都是怒目向那邊望去,在這里的幾乎都是被俞國振部下救了性命的,在他們心目中,俞國振可比什么天子皇帝要親切得多,此人大叫大嚷,甚是不敬!
“抱歉,我們人力有限,我們官人也沒有那多余的時間來見你。”
“我乃朝廷命官,我南下,理當有人護送,替我背負行囊!”那人大叫:“讓俞國振來見我,我聽說他到了這邊,你們這些走卒,我不和你們一般見識!”
馬大保心中暗暗稱奇,這人膽子倒是挺大,跑到這邊來罵南海伯來。不過這人消息也靈通,連南海伯到了的事情都知道!
然后,他看到遠處一群人行了過來,被簇擁者年紀極輕,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的光景,面帶微笑,目光溫和,就這樣徑直走了過來。
“聽說有人要見我,我過來了。”那年輕人走來之后淡淡地說道:“有什么事情?”
說來也怪,那年輕人看上去象是個沒有脾氣的,可他往這一站,和言細語地話一說,馬大保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迎面而來。不僅是他,方才鬧得極兇的那個自稱朝廷命官的人,此刻也變得瑟縮起來。
“說話。”俞國振又道。
那個朝廷命官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拱手道:“下官故太常卿魏忠節公諱大中之子魏學濂,拜見南海侯。”
他前倨后恭,又將死去了的老子身份搬出來,顯然是明白,自己身上的那點兒官位,在俞國振面前實在是沒有資格擺譜。
“魏忠節公……”俞國振一時間沒有想到是誰,身邊的幕僚上來低聲說了一句,俞國振恍然大悟,原來是東林六君子之中的魏大中。
此人倒是剛直,被魏忠賢害死,連帶著長子也死去。俞國振對于現在的東林極是不屑,但對當初那批東林人物則沒有太多的惡感,因此點了點頭:“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