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閻應元覺得心中極是不安。
夜已經深了,為了防止虎衛出城偷襲,劉良佐將大營駐扎在離城約是十里之外,而且戒備森嚴。在營帳中,可以聽到外面巡哨時不時經過的腳步聲,還有互問口令時的低喝聲。
但是閻應元還是覺得心中不安。
城中派出那一艘熱汽艇,只是為了傳遞一封信么?那封信里的內容是什么?
閻應元也考慮到,會不會是城中守將看出了自己即將水灌兗州的計策,但想來想去,閻應元認定,水灌兗州無計可解。
“若是城中守軍充足,外圍又有兩三千游擊部隊,我守此城,倒是可以多守些時日,撐到俞國振的援軍趕到……好笑了,我如今是攻城方,為何會想著如何守城?”閻應元聽得外邊敲起了三更的更鼓,終于決定不再胡思亂想。
到了丑時左右,遠處傳來了一聲悶響,閻應元本來就沒有睡熟,這聲悶響之后,他便坐了起來:“是城里出來夜襲?”
但那聲音卻不是從兗州城的方向傳來的,而應該是更遠的東北方向。閻應元愣了一下,然后又聽到接連兩聲響。
這次兩聲悶響,一個同樣來自東北方,另一個則是來自北方。
閻應元猛地起身,眼睛在黑暗中幾乎要閃光:“糟糕!”
他是聰明的,一瞬間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立刻便沖出營帳。見有不少人跟他一樣出來察看動靜,他厲聲道:“廣昌伯何在。速帶我去見廣昌伯!”
他甚受劉良佐重視,因此立刻有劉良佐親兵引他來到劉良佐的帳前。劉良佐也已披衣而起,閻應元看到營帳中還有女子,不由得勃然大怒。
“廣昌伯,大禍至矣,那三聲巨響,一定是新襄軍提前炸開了河道。我們原是想水淹兗州城,如今變成了他們水淹我軍了!”
兗州周圍地勢平闊,這使得他們定下水淹兗州的計策。但同樣因為兗州周圍地勢平闊,他們扎營處雖然高一些,可近十萬人的聯軍不可能全都扎在高處。各種各樣的軍械物資不可能全放在高處。若是水流是按照他們事前計劃好的決口,那么會直沖兗州,對他們這邊不會造成什么影響,但相反,若是決口處在別的地方,三條河流之水匯聚于一處……
而且就算不是徑直沖向大營,他們水淹兗州的打算也落空了。
“什么!”劉良佐大驚失色,他也是積年老將,當然知道這等情形下己方的處境將會變成什么模樣。他大叫了一聲,立刻開始吩咐轉移。
但是為時已晚。
深更半夜里突然說要轉移。即使是在后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劉良佐部下!
這命令傳說的第610章。白天時剛剛下過雷陣雨,劉良佐為水淹兗州,還修了半截水壩。如今這些水全部沖刷而來,兗州城外幾乎就成了一片澤國。
閻應元算是運氣的,他反應較快,與劉良佐等人雖然失散,但好歹還是爬上了一棵大樹,在樹上又困又憂,足足是幾個時辰過去,只聽得身下仍然是嘩嘩的水流聲,似乎洪水尚未退去。到了天明,再看眼前,原本應該是十余里地的連營,現在盡成一片泥沼漿池!
“糟糕……必須離開,若我是守將,必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兗州城周圍全被水浸泡著,雖然這讓兗州城墻也發生了許多處塌陷,可周圍全是水的情形下,殘余的聯軍根本無法進攻。閻應元不用眼見,便能猜出如今的情形,現在只能指望著劉良佐、高杰運氣較好,兵力損失不會太大,好歹還可以退回徐州再做打算。
他在江陰呆了幾年,水性早通,因此捋了身上的長裳,光著膀子便下水試了試。水不算太深,大概就是到他的腰,這讓閻應元稍稍放心:這么一點水,造成的傷害應該有限。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火槍聲響。
閻應元心中頓時一凜,果然如他所料,天色才剛亮,兗州城中的虎衛便出來收割戰果了。按照那位主將王浩然下的命令,他們將不留俘虜,那么在水中掙扎的、掛在樹上的,幸存于水未淹到的坡地上的,所有的劉良佐部下都要死。
閻應元之所以答應劉良佐出來助他,一來是想要振興大明,二來是想回到家鄉,這兩個愿望沒有實現之前,他可不想死去。
齊腰深的水,淹不死人,卻足以讓人難以行動,閻應元辨明方向,向著東北方而去。
在水中掙扎了小半個時辰,最初時身后的火槍聲越來越近,偶爾還能聽到隱約的慘叫――這證明王浩然不是在吹牛,他當真要將陷入水中的所有高杰、劉良佐部斬盡殺絕。到后來,槍聲漸遠,閻應元明白自己的判斷是對的,新襄軍果然向著東南方向去了。
他原本是一人逃命,但途中漸漸有人跟上了他,這些人中有認識他的,知道他是劉良佐也敬上三分的大人物,無形中他便成了這些人的主心骨。好不容易到了干的地方,眾人全都癱在地上,又累又餓,不少人嗚嗚地哭了起來。
十萬人圍城,原是想水淹敵軍,結果反被敵人用水淹了,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他們難以接受。
閻應元卻知道,此地遠不能說太平。城中的新襄軍不可能突破重圍出來炸河堤,做此事的,一定是王浩然留在城外游擊的那幾支部隊。他們能神出鬼沒于兗州地界,對于地理狀況一定很熟悉,沒準就會判斷出這里地勢較高,跑到這來守株待兔。因此,他連踢了幾人:“起來,起來,尚不是歇息的時候,不想死在這里,就趕緊離開!”
被死亡的恐懼追趕,這些人紛紛爬了起來,跟著閻應元便逃。大約逃出六七里地,聽得身后一點聲音也沒有了,閻應元這才松了口氣。
看方向,自己是接近曲阜了,至圣先師故里啊……
想到自己應邀出山,卻打了這樣一場爛仗,閻應元不禁有些喪氣,頗有當初孔子落難于陳蔡的感覺。
就在這時,他的身體猛然僵住了。
因為,在他面前,一匹漂亮的白馬出現了。馬上一名騎士,分明是新襄軍的制服,眨巴著眼睛正盯著他。
“呃……”閻應元心中一激靈,正待想個法子蒙混過去,那騎士卻是隨手一拋,一根繩套脫手飛出,直接將他套住。
然后那騎士一扯,閻應元便倒在了地上。他大呼“救我”,結果劉良佐部下逃得一個比一個快,轉眼之間,就全部跑散了。
“逮著個活口。”那馬上騎士扯了扯繩子,拖著閻應元走了幾步,閻應元光著膀子,在地上一拖,頓時疼痛難耐。他大叫道:“速殺我,我閻應元也!”
“官人,官人,這廝叫什么閻應元!”馬上騎士大叫道。
閻應元心中一凜,他北上途中,與周鐘曾長談過,了解新襄兵的一些特點,他知道被新襄兵稱為“官人”的,唯有一人,那便是俞國振!
俞國振果然來到這里!
閻應元忍不住抬起臉,想要看這位名動天下的俞國振究竟是什么模樣。
俞國振聽王啟年說抓到了一個叫閻應元的人,心中便是一動。他對明末之史雖然不是非常熟悉,可一些著名人物還是知道的,比如說守江陰的典史閻應元。他跳下馬:“不要拖他,休要傷了人!”
王啟年手微微松了一些,閻應元翻身坐起,盯著正走過來的俞國振,眼神里既有敵視也有不甘,還有幾分輕蔑。
“閣下姓閻名應元,是不是字麗亨的那一位?”俞國振道。
閻應元倒愣住了,他此時不過是一無名小卒,劉良佐是與他相熟,知道他的本領所以才敬他三分,卻沒有想到這位俞國振也知道他的名字。
“某正是閻應元,閣下必是南海侯俞國振?”
“正是俞某。”俞國振見他盤膝而坐,泰然自若,心中也有些佩服。他便也盤膝坐了下來:“閻先生為何會在此處?”
雖然俞國振并沒有人才收集癖,也不曾想非要將閻應元這樣在歷史上留下大名的人物招徠過來,但真正見到這位史上著名的民族英雄,俞國振還是懷有敬意。
“隨劉良佐來。”閻應元并無畏懼,他沒有隱瞞自己的目的,看著俞國振,他又長嘆一聲:“俞公有救天下之力,惜哉,惜哉!”
“時至今日,我尚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救天下。天下百姓方能救天下,而非哪一個人。”俞國振道:“我聽人說起過閻先生,知道閻先生一向忠義自詡,故此我也不多說,只請閻先生去一個地方看看。”
閻應元笑道:“新襄雖好,卻非吾鄉。”
“閻先生家人,我會遣人去報平安。”俞國振知道他誤會了:“至于其他,以后再說吧。”
他此次趕來救援兗州,雖然相信王浩然能守住兗州,但若說心中一點都不擔心,那是騙人的,因此,他對于戰況很感興趣,不過看到閻應元現在的狼狽模樣,他覺得沒有必要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