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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蕭瑟,洪波涌起。
在山`東,俞國振早就感覺到了暮秋的蕭瑟,隨著飛隼號來到金陵,又再度感受到了寒意。
他并沒有在青島逗留太久,便乘飛隼號南下,如今北面的局勢已經完全穩定下來,張秉文等也開始了接收河北、京城之地,多鐸在山海關下吃了個大虧,全軍退回盛京,以俞國振的判斷,建虜的一場內訌不可避免。因此,他可以有暇往南而去。
他的目標不是金陵,只是順道而來,看看這座幾年未至的城市罷了。換作別人,可能以為他這個時候到金陵,乃是以身涉險,但整個新襄體系,卻都對此沒有任何擔憂。
原因很簡單,金陵城對于俞國振來說,是座不設防之城。他只要不是太過深入,在碼頭附近轉轉,完全沒有問題。
“你是說,派去的醫療組被史可法的弟弟史可程拒之門外?”
碼頭之上,俞國振得知這個消息時,也不禁愣了一下。華夏軍的醫療水平天下無雙,特別是在各種武器創傷的治療上,更是有獨到之處。史可法受的是火槍之傷,以南明小朝廷的醫療手段,能吊住他的性命,保住他到現在不死已經是了不起的事情了,何況其余?
但是史家卻偏偏拒絕了他的善意!
“這倒是奇了,救不救史可法,與我們有關,與史可法自己有關,干他史可程何事?”俞國振訝然問道。
“統帥。你看看這個。”
高二柱要負責在河北清查漢奸,因此沒有隨他來,在金陵城中等著他的情報系統的人物乃是賈太基。這位前無為捕頭,如今早就成了華夏軍略委員會下屬一員,負責金陵的情報工作,他一直做得相當不錯。
賈太基呈上來的是一份八開的報紙,有兩張,用的是福建產的竹紙。紙質倒是不差。俞國振又有些驚訝,打開一看,當看到報紙的報名時,險些樂了出來。
“南都周末?這個,這個有點惡趣味了吧……莫非誰與我一起來了?”他嘴中嘟囔了一聲,然后向下看去。
頭版頭條,便是驚悚的標題:“朝廷閣部當街遇刺。兇手猖獗自古罕有,忠臣志士受此奇罪。仗義俠客怒發沖冠”!
“呵。印刷得很不錯嘛。”俞國振沒有注意內容,而是關注了一下字跡與油墨,從這張報紙的情形來看,原本由他獨占的鉛字油墨印刷術,已經外泄了。也不知是有人從他的印刷廠里得去的,還是自己發明了。
“統帥,你看看內容。”賈太基臉上已經有很明顯的怒意了。
內容無非就是說某位在崇禎朝便被封伯爵的大人物。因為割據一方圖謀不軌,被史可法義正辭嚴批評其狼子野心。結果為其所害。為了證明其事,文章里還羅列了種種證據。諸如那位野心家意圖謀朝篡位,刺客所用火槍為其部隊制式,刺客走時曾大呼等等。到得最末,文章作者還不失激情地道:“昔日唐時,藩鎮割據為亂,故此詩人宰相武元衡喋血街頭,今時大明,依舊是藩鎮割據為亂,故此文膽閣老史可法亦是喋血街頭。這一切讓人不禁深思,為何這幕后元兇如此大膽,豈非藩鎮掌兵之體制問題為祟?唐時尚有裴度續武元衡之遺志,遣李朔雪夜下蔡州,一舉生擒吳元濟,今日安有猛士,伺奸邪之釁而取其性命,為閣部復仇,為大明張義?”
半文不白的文風,倒是和俞國振一直倡導的文字用白相合,而且主筆老辣,分明是個熟手。
“這報紙的主編是誰?”俞國振訝然道:“金陵城中,竟然還有這等人才?”
“乃是程先貞,他曾在《民生速報》做過一段時間,大約二十日前請辭,不曾想來到金陵,便辦了這份報紙。這報紙背后有小朝廷的禮部尚書錢謙益,所用經費,大半由小朝廷國庫開支,但報紙所屬人員,卻是程先貞本人,另外,還知道有一筆資金注入,目前正在追查這筆資金來源。報紙發行走的是朝廷的驛站這一條線,因此發行量甚大,第一期的發行量便有三萬份,銷售情形尚好。”
賈太基做事很是細致周全,雖然這份報紙出現才四天,他便已經查到了不少消息。
“錢謙益……他怎么會有這個膽子?”俞國振噗的一聲笑。
正如他所說,錢謙益哪里有這樣就差沒有指名道姓罵俞國振的膽子。他緊緊抓著手中的《南都周末》,盯著笑瞇瞇站在面前的程先貞,身體幾乎都在顫抖。
“正夫誤我,正夫誤我!”
“牧齋先生何出此言,這《南都周末》的標題,尚是牧齋先生手筆,上面刊載牧齋先生詩文,亦是付了潤筆費用的。”
“正夫,以往覺得你是實誠人,沒有料到你竟然會這般算計我。咱們上回說了辦報,與俞濟民爭奪輿情,卻沒有說非要將史道鄰遇刺之事栽在俞濟民身上。無論你信不信,我是相信俞濟民絕對做不出這等事情。”錢謙益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你去吧,自此之后,咱們不再往來了。”
錢謙益本著君子絕交不出惡言的念頭,并沒有說一些毒辣的話語責罵程先貞,程先貞卻紋絲不動,錢謙益的態度,早在他意料之中。
“牧齋先生,前兩日報紙一出,牧齋先生便要尋學生理論,學生故意躲開,便是避牧齋先生氣頭,如今已經過了兩日,牧齋先生應當能冷靜下來聽學生一言了。”程先貞低聲道:“牧齋先生,若是大明真亡了,天下讀書人便要被販夫走卒騎在頭上,就要連下九流都比不上了!牧齋先生海內名士,儒林領袖,如何能坐視此事?”
“俞濟民不是在編撰三皇大典么,他還是很重視儒門道統的。”錢謙益勉強道。
“口中說說罷了,不開科考,不拜圣人,算什么重視?”程先貞聽到這個,更是怒色一現:“更何況他編撰偽典,批改經史,與秦始皇焚書之禍亦不相上下,真正是欲斷我儒門道統,獨夫民賊,人皆可殺!”
“這等話語就不必說了。”錢謙益端起空空如也的茶杯,象征性地在嘴唇上碰了碰,旁邊的管家立刻揚聲送客,但是程先貞卻穩坐如泰山。
程先貞不能走,錢謙益為禮部尚書,正好是管理報刊事宜,而且他在朝廷上的支持,對于程先貞必不可少。他此次來,正是為了說服錢謙益。
“牧齋公,何必如此性急,你不是信俞濟民做不出這等事情么,我也相信,俞濟民不會因言而罪人,不會因為這份報紙而欲除我等后快,相反,只怕他還是滿心歡喜。”
“什么?俞濟民卻無自虐之意,你們罵他,他還滿心歡喜?”
“報紙可是他一直倡導之物,他曾說過,輿情洶洶,卻為官紳所阻,至使上無所聞下不能言,報紙可通輿情表民意達人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正其時也。”
“你信這個,當真是該信的不信,不該信的偏信!”
“牧齋公是擔心他會出爾反爾,強迫關閉南都周末?那正好,我正欲如此,此廷杖耳!”
錢謙益聽到“廷杖”二字,眉頭動了一下,看著程先貞的神情,不再是那么嚴肅了。
大明的文官怎么樣最能出名?毫無疑問,騙廷杖最能出名!
一個文官,無論他個人的能力如何低下,無論他的私德如何不堪,無論他的治政如何昏聵,但只要他罵了皇帝,激怒了皇帝,被皇帝勒令廷杖,那么一切都好辦了,升官發財甚至死老婆,諸如此類的好事會隨著名聲滾滾而來。
程先貞打的竟然是騙俞國振廷杖的主意!
錢謙益本人能夠成為東林領袖文壇霸主,很大原因,便是他騙到了崇禎的“廷杖”,在整個崇禎朝幾乎都不被重用,程先貞打的也是同樣的算盤?
以錢謙益對程先貞的認識,他便是有此心,也未必會說出來。
“我是為我們東林,為我們儒生去搏這廷杖,若不如此,再過三十年,天下百姓就棄我等如敝履矣!”程先貞又說道。
誰都知道,俞國振取代這個小朝廷是不可避免的,誰都在想,如何在今后的新朝中謀一個好的位置。有的人靠出賣朝廷來謀取,自然也有人靠著謾罵造謠來謀取,唯獨少人想著進入華夏軍略委員會體系之內,從基層實干做起,一步步來將個人理想與華夏民族的長遠利益結合。
他們想的是,如果華夏民族的長遠利益不合他們的個人理想,那么就可以棄華夏民族長遠利益不顧。說穿了,不過是一群心智不健全者,錯的不是我,錯的一定是全世界罷了。
就在錢謙益琢磨間,突然一個管家驚惶失措地闖了進來:“老爺,老爺,大事不好,門口來了兩個當兵的,說是……說是俞國振召老爺前去相見!”
“什么?”錢謙益變色而起,程先貞一縮頭,也不顧著形象,轉身便從錢謚益面前逃走。
“正夫,正夫!”錢謙益大叫。
“牧齋公只管去,只要他捉不住我,便不會為難牧齋公!”程先貞道:“欲成青名,必要流血,但我還有大事未了,尚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