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金福壽瞇著眼,披頭散發,看著周圍的教徒。
在香壇之前,足有千余名教徒聚集在一起,他們一個個神態莊嚴虔誠,仿佛他們面對的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他們所拜的神佛本身。
粗制濫造的土香,帶著刺鼻的味道,嗅得讓人想打噴嚏,但是金福壽已經習慣了。
從幾十年前開始,他就跟在養父姚文宇開始在周圍傳教,龍華會的發展壯大,他出了相當大的氣力。后來姚文宇由一個窮得叮當響的窮漢,變成了富甲一方的豪紳,娶妻納妾連生二子,與他的關系才淡了下來。
金福壽又向坐在神壇上的養父妙文宇與他身邊的兩個義弟看去,年長的姚長生笑瞇瞇的,一身肥肉都在抖動,而年幼的姚鐸神情則有些緊張,似乎被底下跪著的信眾嚇到了。
龍華會與聞香教雖然沒有直接聯系,卻亦是羅教分支。姚文宇這個教主傳教已經有幾十年了,金福壽原本以為自己能夠繼承他的衣缽,卻不曾想姚文宇竟然娶了一妻一妾,還生了姚長生與姚鐸這兩個兒子。
原本衣食無續,如今卻高宅華服,而這一切本應該傳給自己,可現在……
金福壽瞇著的眼睛里已經閃動著仇怨了。
在姚文宇身前跪著的五個人,一個個都身著錦服,描金繡銀,年紀也都老大不小了。姚文宇良久之后,終于渾身一抖。象是蘇醒一般回過神來。
“無生老母,法力無邊,彌勒佛祖,當掌大權……我方才得了老母法旨,俞國振乃是太湖之中千年烏魚精轉世,魚怕網,故此需以鐵絲織成九九八十一層羅網……”
姚文宇念叨了很久,底下跪著的五個年長者漸漸有些不耐煩了。
他們原本是嘉興左近的豪紳。只因為俞國振分明是要奪走他們決斷鄉里的權力,便想著起事――在他們眼中,他們的權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甚至連限制都不行!
他們對姚文宇和他的龍華會,原是將信將疑半信半疑,但是龍華會有個好處,就是左近鄉里的無知人等。那些愚夫愚婦們都虔誠相信。因此,姚文宇甚至可以通過他的中左右三支分脈。拉起幾萬人的規模!
這些鄉紳自己也不是什么聰明人。但他們背后卻有人支招。那支招的人說了,只要拉起人來,天下定是紛紛響應,就是俞國振的治下,都是有無數人會帶著火槍火炮來投!
“咱們兵發兩路,一路西去無為,掘了俞國振祖墳。壞了他家祖墳下的龍氣,另一路去上海。斷了他的商路。這祖墳上的龍氣乃是他家的根基,而上海的商路則是他的血脈。這雙管齊下,則魚精必滅……”
隨著姚文宇的命令頒下,眾人哄然應諾,然后紛紛離去。
金壽福也默默地離開,他身后的兩個人跟著而去。以往他是龍華會中極為重要的人物,眾教徒里,甚至有人稱他為“小祖”,但是現在,唯有姚長生與姚鐸,才有資格被稱小祖,至于他,連身邊的跟班都是新近加入尚不知內情的新徒弟。
走得遠了,金壽福轉過身,臉上陰狠的表情換成了諂媚。
“兩位大爺都看到了,龍華會行事便是如此,這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而姚文宇這些年來,便是靠著如此裝神弄鬼的手段,欺騙那些無知愚民,聚斂了大筆的家財。若是兩位大爺將之除去,這大筆的家當,便可獻入華夏朝廷……”
金壽福的心里充滿著怨毒,姚文宇當初對他的種種許諾,都隨著姚文宇的兩個親生兒子的誕生而煙消云散了。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希望獲得,那倒還罷了,但曾觸手可及卻又失去,這等煎熬完全能讓一個人瘋狂。
他也只是鄉間的神棍,根本不理解華夏軍略委員會是個什么機構,只當著是舊時的朝廷,而俞國振便是新的皇帝。
“我們軍略委員會才不缺他們這點錢財,若是抄沒,按著軍略委員會的規矩,你這個揭發人,首先能得到其中的十分之一,作為你個人的獎勵。另外部分,則用于當地的基礎設施建設與教育投入……哈,說了,你也不明白。不過今次你做得非常好,我們會記下你的功勞的!”
那名探子笑嘻嘻地說了一聲,而金壽福聽到自己能得到十分之一,頓時歡喜起來。雖然十分之一看上去只是一小部分,但金壽福明白,這十分之一也已經可以讓他一世衣食無憂了。
兩個探子出了村便與金壽福分開,他們騎著騾子經過一處路口時,便見著路口幾個鄉民模樣的在探頭探腦,腳下還綁著兩個人,看到他們大喝道:“什么人,是不是魚妖的蝦兵蟹將?”
整個嘉興,如今幾乎都落入了龍華會的手中,而且從外地有更多的龍華會教徒在源源不斷向著嘉興趕來。因此,四里八鄉都是龍華會的教徒,他們到處設崗,緝拿形跡可疑之人。
“無生老母座下未來佛主……”
探子一口流利地暗語滾滾而出,他們隸屬于華夏軍略委員會軍情七處,這可是俞國振直接掌控的情報系統。俞國振對情報工作甚為重視,他認為大多數情報都來源于繁瑣的數據與枯燥的統計。因此,這些被他選出來的暗探,個個頭腦都靈活得緊。
“這幾人是做什么的?”在對完暗語之后,探子笑嘻嘻地接近過去,看到被捆在一邊的兩個可憐的家伙。那幾個龍華會徒眾笑道:“他們攜有魚妖的妖物,如今自然是要除去妖氣的。”
卻是兩個挑著擔子賣散貨的貨郎,探子搖了搖頭,嘖嘖了兩聲,沒有說什么。
那些龍華會的會眾紛分將貨郎擔子里的東西往自己懷里塞,果然是要除去妖氣。這些人中,原本也有樸實的百姓,但在龍華會的煽動之下,如今卻都一個個痞漢模樣。
憑著這樣的一群人,想要與華夏軍略委員會對抗……
“你們都不得好死,我要靠著這些東西養家糊口,你們卻全部搶去……你們都不得好死!”那年輕一些的貨郎突然大叫起來。
然后便是一頓痛毆,甚至有一個教徒直接給了那年輕的貨郎一刀,那貨郎倒在血泊中,倒沒有立刻死,只是啊啊地叫著,偶爾還咒罵一聲,而另一個年長的貨郎則是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
兩探子中的一個臉色有些不豫,另一個拉著他離開。在他們身后,是那群教徒猖狂的笑聲和老貨郎的哭嚎。兩探子身負重任,雖然眼睜睜看著這種慘事發生,卻實在是無能為力。
“這些畜牲,都是該死。”
“放心,會和他們算這筆賬的,他們這樣胡來,也算是幫我們的忙,很快,鄉野里的百姓,就知道誰是他們真正的朋友,誰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到那個時候,我們的工作組徹底接管鄉間時,就不會再有什么阻力……”
兩個探子離開嘉興,很快就回到了嘉善,與混亂的嘉興不同,這里就顯得秩序井然,雖然道路上也有人布防巡視,但這些都是來自上海的民兵。
對付幾個邪教信眾,俞國振原本就不需要花費什么氣力,他甚至用不著另外調動正規軍,只是動用了駐在上海的一個旅,再加上上海的一萬民兵。兩個探子很快就與華夏軍接上了頭,他們的騾子也換成了馬,沒多久,便被帶到了一處軍營。
這處軍營的規模并不大,當他們看到來見他們的人時,臉上頓時露出激動之色。
“統帥……你怎么親自來了?”
“在上海閑著無事,便到前線來看一看,聽聞你們帶來了最新消息,便來問問,嘉興那邊如何?”
“亂,那些教徒完全就是流寇亂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龍華會上層只會裝神弄鬼,各方人等,皆以反對華夏軍略委員會的名義,為禍鄉間。更有甚者,凡是有我們物產的,便說是沾了我們的妖氣,盡皆搜捕拷打,非得交出一筆錢財來贖,方得免死。”
“荒唐,不過是找借口刮斂民財罷了,這伙人便是如此德性……幕后主使找出來了么?”
“已經找到了,是五個鄉紳,但那個金福壽無意中得知,五個鄉紳身后還有一人。”說到這里,探子聲音微微小了一點:“是孫晉。”
“孫晉?”俞國振眉頭皺起,孫晉乃是孫臨的兄長,孫臨是他撫養大的,對于他極是敬重,按理說,孫晉應該隱居于桐城,何時跑到這邊來與自己作對了?
以孫家同他的關系,孫晉這樣做,讓俞國振甚為寒心。他從未對不起孫家,孫臨這個沖動的性子,如今也給他磨礪出來,已經獨當一面,在兩廣負責民兵訓練事務。
孫晉和這件事情扯上干聯,必然會與孫臨也有關系,這背后的事情就復雜了。
“還有什么?”拋開孫晉的問題,俞國振又問道。
“那個姚文宇已經下令,要去無為掘統帥祖墳。”
“掘我祖墳?”
俞國振聽得這個消息,不禁笑了起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這種待遇。
“看來他們是不知道,我祖墳已經被掘過幾回了么?”
俞國振父母的墳丘,早在他南下發展時就被移到了新襄,此后張獻忠掘過他家先輩墳丘,江北三鎮與南明小朝廷或明或暗也掘過,現在連這些神棍也要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