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顧炎武背著手,緩步來到被稱為“眉樓”的大建筑前,看了看樓上的招牌,稍稍停了一下腳步。
電的一個作用,便是這種由一個個小燈泡組成的招牌,將城市的夜妝點得更漂亮,顧眉這樣的女子,自然不會放棄這樣時新的東西,因此眉樓的招牌上,便綴著無數的小燈泡。
但顧炎武知道,顧眉并不快活。
她一輩子都想攀附高枝,最終卻是郁郁,雖然有了龐大的產業,可始終得不到俞國振的正視――俞國振甚至去偷吃前明的公主,卻從不在她這兒停留。
到現在,提起俞國振,顧眉仍然是咬牙切齒。
不過顧眉的生意是做得好,眉樓與橫波社從新襄開到了金陵,又從金陵開到了上海,如今燕京也有她的分店,憑借著鋌路與電報,她遙控著這眾多的產業,一直被認為是華夏朝最富有的女子。
不知多少自命風流的舊文人,想要娶了她,哪怕她如今都已是接近半百之齡,卻總有人上門自薦――那些戲辭中不都是說些窮才子遇上富佳人么,富佳人還得為窮才子討上幾門妖嬈動人的妾室才對。
這等窮酸措大,少不得要吃棍棒。顧炎武來自然不會吃的,他拖到這個時候才出來,原是為了避開白天最煩擾的時刻甚至有遠在遼東的朋友通過電報來問他,他今日公布的消息是真是假呢。
陛下在八年之后退位!
對于華夏來說,這可是個驚破天的新聞,甚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事情上來。也不知多少人家,多少屋子里,今日一整天的話題就是此事。
想來會聚各方英杰的眉樓里,今天談得最多的,也應當是此事吧。
緩步踏進樓中,顧炎武穿過大堂,便聽到說書人一拍桌子:“圣上大怒,回首左右,喝道‘誰人替我擒殺此賊”只聽得一將挺身而出‘齊牛愿擒之,……”
這是說書人在說《國朝大興錄》,華夏朝不禁百姓言事,雖然對于俞國振的名字還有些避諱,但對于他創業建基的事跡,卻是不禁傳播的,當然,那種心懷不滿的舊文人胡編亂造造謠中傷的還在黑名單之列。柳敬亭雖然已經去世,但說書這個行業,倒是大昌,好一點的茶館酒樓,都有人專門說書,不少人在其中一泡就是小半日,甚至有因此而誤工遲到者。
“嘖嘖,陛下當初創立基業,百戰而獲,如今卻是以十二年為期退位,高風亮節,當真是古今罕有。”
“確實,古時帝王晚年,多有昏悖之時,梁武帝英武,晚年有侯景之亂,就連唐太宗李世民,號稱明君,其晚年亦有倒行逆施之處。貪權戀棧,弄得自己老不能養,何必呢?”
“不然,不然,陛下圣明,明鑒萬里,我華夏無陛下,如天地無日月。陛下圣聰,若無他老人家,我們當往何處去?”
這樣的評論蘆傳到顧炎武的耳里,顧炎武微笑了一下。
他比這些人更清楚俞國振之所以要“退位”的原因。
上得二樓,他正等招呼茶博士給他安排一間單間,卻見有個年輕人迎面走來,向他恭敬地施禮:“顧先生,我家先生有請。”
顧炎武愣了愣,然后認出此人,正是王傳臚的秘書。
在師爺制度被廢止之后,官員們的文案工作開始交給秘書來進行,但是秘書一般都用不超過三十五歲的年輕人,除非這年輕人自己對仕途沒有什么追求。顧炎武點了點頭,跟著那年輕人進入了一間單間,看到一臉滄桑的王傳臚坐在那兒,在他面前擺著幾碟茶點和一壺清茶。
水正在煮,茶香四溢。
“首輔……”
“再有七日,就不是首輔了。,、王傳臚有些失落。
“此言差矣,雖然九了換屆,但新舊交替,還是要等到明年一月。”顧炎武笑道:“首輔尚有三月任期呢。”
王傳臚點了點頭,三個月任期……轉瞬即逝的事情啊。
“我不明白,陛下為何會急著退位,便是八年之后,陛下也只是剛過六旬,以陛下的身體,再做八年依舊無礙。這些年來,陛下治下,我們華夏為萬國之宗,百姓富庶、市井進步可謂前所未有,若沒有了陛下指晨..”
外頭的談話聲又傳了進來,王傳臚嘆了口氣:“連市井中百姓都懂的道理,陛下為何就如此固執?”
顧炎武笑了笑:“我在專訪中也問過陛下,陛下不是說了么,合理的退休制度,乃是避免新舊更替中出現太過激烈的動蕩的不二法門。歷代君主更迭,之所以往往帶有血雨腥風,無非就是因為老的貪權戀棧,壯年者無施展才華之望,甚至于幼主登基,無力支持。”
“陛下春秋正盛,還沒到這個地步,待七十以后退休也可。”
“呵呵,陛下說他現在身體尚健,能夠四處走動,故此希望在七十以前逛遍咱們華夏的大好河山,象徐弘祖先生一樣――那個名為照相機的發明,不就是陛下親自督促下造出的么?”
在這篇俞國振八年后退位的專訪中,俞國振特別提到了“照相機”這一發明,這是半年前才被推出的一種新型機械,也是華夏化學和光學發展到了一個高度的結果。用它可以清楚地將風景、人物留下影像,據說在不遠的將來,還要推出彩色的圖像。
對于提倡大寫意的華夏藝術來說,照相機的逼真影像,實在是有些不合。但是對于普通百姓來說,這卻是一個讓人驚訝的東西,只要保持幾秒鐘的靜止姿態,便能攝出人的影像來,實在神奇。
顧炎武知道,這是華夏化學和光學歷經了近三十年高速發展后的結果。在俞國振的親自過問下,數以百計的研究員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這件事情上。顧炎武以前不知道俞國振為何要如此,這一次,他卻從俞國振那邊得到了某種答案。
“陛下為帝,也可以游歷天下根本不需要退位啊。”王傳臚嘆道。
“若是為帝卻游歷天下,只怕會有荒誤國事之舉,如同隋煬帝一般?”顧炎武似笑非笑。
“這……”王傳臚也就是發發牢騷,他知道,顧炎武是俞國振的死忠,俞國振的決定無論正確不正確,他都會衷心擁護。
“首輔,莫非你是想要連任?”
寫了這么多年的時政評論,顧炎武的政治嗅覺也是極為敏銳的從王傳臚的反應中,他終于明白了王傳臚的意思。
王傳臚沒有回應這個問題。
俞國振根本沒有給他提出再連任一屆的機會,連皇帝都要退位致休,他一個首輔,又憑什么連續坐下去?
更何況,俞國振還批評了這幾年種下生產過剩病因的事情,顯然對于他能解決這個問題是不抱希望的。這種情形下,換更有辦法的人上來,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誰更有辦法?
王傳臚已經知道俞國振心中理想的下一任首輔人選是誰了。
“將岸啊……”
“老將,這次需要你出馬了,人道是老將出馬,一個抵倆我要看看你能不能抵倆個首輔用。”
與此同時,俞國振在書房里正接見將岸。
王傳臚的第一個任期當中,除章篪辭了次輔之職退休之外,將岸、張正都在職,另外還補充了四個次輔,但到了王傳臚的第二個任期,因為蟾洲出現了一些問題,將岸被任命為次輔兼蟾洲總督常駐于蟾洲,實際上是被王傳臚排出了中樞圈子,只是在這次聯席會議之前,他才回到上海。
聽得俞國振這話語,將岸好一會兒沒有開口。思忖了足足有五分鐘將岸才道:“陛下托以重任,將岸不敢不竭盡全力只是對于生產過剩之事,將岸實在沒有太好的辦法,如今唯有一策,那就是以武力迫使歐羅巴、天竺和波斯諸國開放市場。”
俞國振搖了搖頭:“武力絕對不是辦法,反抗不會停止,我們就算把反抗者殺盡,那自己的目的還是沒有達到,仍然解決不了國內生過剩的問題。而且,我不希望開一個先河,凡有內部矛盾,便轉向外部輸出,以對外戰爭來解決內部矛盾,最后的結果不是培養出軍閥,便是將自己拖垮。
軍國主義從來不是俞國振的第一選項,華夏到現在,已經遙遙領先諸國,只要維持其發展,哪怕其間出現一些類似于經濟危機這樣的波折,都不會影響華夏光明的未來。相反,試圖為了一個小小的內部矛盾,去挑起對外戰爭,其結果只會激化內部矛盾,這是俞國振的認識。
“那當如何應時?”
“我們現在是物質財富產能極大過剩,卻不是整個財富產能過剩。”俞國振對王傳臚時并沒有詳談,但對著將岸,他覺得可以透一下底:“我們如今已經修出足夠多的路,這些路可以將百姓送到華夏大好河山的各處,游覽這些大好河山,便可以帶動無數人就業….……..他們有了工作有了收入,便也有了財力前去購買多余的產品口”
俞國振解決的方案,就是調整華夏的產業結構,將能制造精神財富的第三產業在產業中的比重極大提高起來!
華夏有的是壯麗風景名勝古跡,有的是自然奧妙人文場所,這些年來,華夏百姓的識字率增加,對美的欣賞能力也在提高,這些都將迫切地變成消費需求,而這些需求,將成為華夏下一輪發展的巨大的推動。
對于將岸來說,這是打開了一扇新門。
“無怪乎陛下受訪時說,要用照相機去攝下各種奇景……原來陛下是這般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