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和堉在離京辦案期間,一口氣抓捕了近百位貪官污吏,又在回京之后,當眾彈劾了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權高位重的內閣閣老!
這件消息是如此的驚駭震撼,以至于短短一天之內,便已是傳遍了京城朝野!
對于太子朱和堉的這般舉動,有人稱贊,認為太子朱和堉一舉肅清了南北直隸之間的官場弊病,震懾了廟堂中的鬼魅魍魎,朝中風氣定然會因此而大變!但也有人批評,認為太子的這般舉動太過魯莽,必然會引起朝野混亂,危及了朝堂信譽,并且只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原本,這一天是殿試揭榜的日子,所有人都在關注著狀元、榜眼、探花們究竟會花落誰家,然而太子朱和堉終究是出手不凡,竟是瞬間就轉移了人們的注意力,讓京城的官民們頓時忘了殿試的事情,只是紛紛討論著接下來廟堂上的風起云涌!
損失了大量朋黨、并且被太子朱和堉當眾彈劾,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閣老真能咽下這口氣?接下來又會有怎樣的報復舉動?
德慶皇帝接下來又該如何選擇?是支持太子朱和堉并借機打壓三位閣老?還是駁回太子朱和堉的彈劾,以平息廟堂上的混亂?
還有太子朱和堉,一向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他,接下來又會有怎樣的動作?是偃旗息鼓?還是再接再厲?
每一個問題、每一種可能。皆是讓朝野臣民們議論紛紛,認為第二天早朝之上必然會有一番爭斗,廟堂之上。更是一副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然而,暗流涌動之下,最終的結果,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第二天,早朝之上,形勢超乎意料的平順安穩,竟是一副君賢臣恭的和睦景象。
首先。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三位閣老因為太子朱和堉的彈劾,同時向德慶皇帝上了請罪折子。而德慶皇帝則是駁回了他們的請罪折子,并且還寬言撫慰了一番。
接著,德慶皇帝肯定了太子朱和堉審辦“南巡籌備舞弊案”的成果,并夸贊太子朱和堉“頗有太祖高皇帝之風”。然后又駁回了太子朱和堉彈劾三位閣老的折子。
最后,德慶皇帝與百官們商議了南巡的事情,并任命太子朱和堉為監國太子,而黃有容則被任命為輔政大臣,而百官各派,對此決議也是紛紛贊成。
在此期間,雖有一些波折,但大體上風平浪靜,并沒有想象中的驚濤駭浪、風起云涌。既沒有相互爭吵,也沒有相互攻訐,三大閣老們并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太子朱和堉也沒有損失太多的威信,而德慶皇帝也借此穩住了廟堂局勢,可謂是皆大歡喜!
這般局面,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待消息傳出之后,朝野臣民一時間皆是心中疑惑。但即使思索良久,卻也想不出原因究竟!
事實上。古往今來、無論中西,真正會產生重大影響的決策與決議,往往都是由少數掌權者在私下里商議著決定的,而下位者們的議論與猜測,并不能產生任何影響,至于事后的公議與投票,也只是一種糊弄百姓的表面流程罷了。
這一次,也同樣如此!
就在太子朱和堉回京的這一天,就在朝野臣民們議論猜測、慌亂自危的時候,德慶皇帝在傍晚時分秘密召見了周尚景、黃有容、以及沈常茂三人,期間德慶皇帝與這三位閣老究竟商議了什么,并沒有多少人知曉!
只是,沒過幾天,內廷傳出了消息,因為東廠“誆財挾仇,視干事者為窟穴,冤死者相屬,造就冤假錯案無數”,所以德慶皇帝頗是震怒,并下令整頓,接著東廠衙門自廠督馮德勝以下,大量人員遭到清洗,甚至連內廷十二監也因此而受到了影響。
接著,在南北直隸之間、四省十三府之地,因為“南巡籌備舞弊案”而出現了大量的官位空缺,這些官位空缺也自然需要另選官員接任,又因為周尚景、黃有容、以及沈常茂這三位閣老“德高望重、慧眼識人、并深悉朝中百官的心性作風”,所以接任的官員人選,德慶皇帝將其中一半交給了三位閣老商議擬定!
這些事情,自然是德慶皇帝與三位閣老的暗中交易了。
只是,在這個時候,這些消息還屬于隱秘,并沒有多少人知曉,當它們傳播出來的時候,已是德慶皇帝開始了南巡之后的事情了。
對于這般結局,趙俊臣并不意外。
事實上——將責任全部推給東廠衙門,并借此平息三大閣老憤怒——還是趙俊臣提議給德慶皇帝的。
最終,德慶皇帝也采納了趙俊臣的建議,然而東廠倒霉了,朝中各大勢力滿意了,廟堂局勢也隨之平穩了。
也正因為如此,當朝野臣民議論紛紛的時候,在趙俊臣眼中這件事情卻已經塵埃落定了,并沒有太多的關注,只是為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而忙碌著!
卻說這一天,早朝結束之后,當趙俊臣結束了戶部衙門的辦公并回到府中,時間已是臨近傍晚。
此時,在趙府書房之中,西廠千戶魏槐已是等候許久了。
魏槐幫著趙俊臣管理西廠,身份頗為敏感,而趙俊臣為了減輕自己身上的“廠衛”痕跡,也很少與魏槐見面,只是在暗中遙控,但這一次卻是趙俊臣主動召見魏槐的。
當趙俊臣步入書房之中。魏槐在輪椅上躬身道:“卑職見過廠督大人。”
趙俊臣笑容寬和,一邊向著自己的書桌走去,一邊抬手說道:“你腿腳不便利。就不必多禮了,你我之間,大可隨意一些。”
說話間,趙俊臣已經坐在了書桌后面,并向魏槐問道:“東廠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魏槐點頭,說道:“這么大的事情。卑職自然知道了,東廠成了太子與三位閣老斗法之間的犧牲品。陛下已經秘密下旨整頓清洗,如今包括東廠廠督馮德勝在內,東廠的官員們紛紛被秘密緝捕,如此東廠已是元氣大傷。怕是需要許久才能恢復。”
趙俊臣點頭道:“自從西廠重建以來,便已是與東廠有了許多的明爭暗斗,如今東廠衰弱,沒了掣肘,你也要好好把握機會,借機擴張西廠的權勢,并降低東廠在各地、各衙門之中的影響。”
魏槐答道:“廠督放心,這些事情我心中有數。”
趙俊臣又說道:“還有,如今既然是東廠衰弱。西廠自然會愈加勢大,而隨著西廠權勢愈加擴張,怕是陛下他就更不放心把西廠交到我手中了。我估摸著,陛下他從我手中收回西廠的日子會進一步提前,所以你暗中控制收買西廠人員的計劃,也要進一步加快才是……對了,陛下他前些日子不是在西廠中安插了一個名叫駱祥的人嗎?他最近表現如何?”
魏槐沉吟片刻后,答道:“廠督大人的顧慮。卑職心中明白,如今咱們暗中控制收買西廠人員的計劃進展順利。即使大人您現在交出了西廠,卑職也敢保證西廠中會有許多人繼續在暗中效命,所以廠督大人不必擔心,至于那個駱祥……并不安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到處收買人心,可惜手中的權財沒有咱們多,所以進展不甚順利。”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陛下把駱祥安插進來,就是為了日后從我手中順利的接收西廠,他的那些所作所為,怕都是陛下的意思,所以你也不必阻止,任他去做就是了,反正在咱們的監管下,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對了,我這次找你來,除了一些詢問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大人請說。”
“以你的眼光,自然能看明白,這次東廠之所以會倒霉,是因為陛下要他們成為太子朱和堉的替罪羔羊,只是這件事你雖然能看明白,但這世上終久還是糊涂人更多,怕是如今東廠有許多人還沒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所以我要你暗中把這件事傳播出去,讓東廠乃至于內廷十二監的宦官們全都知道,他們這次倒霉是因為太子朱和堉!”
說到這里,趙俊臣冷聲道:“如今,太子已經徹底得罪了三位閣老與朝中百官,還有許多地方上的鄉紳商賈,如今再把這般消息傳播出去,那么從今往后連內廷的宦官們也會敵視太子,到那般時候,太子他四面樹敵,我再辦事也會方便一些!”
魏槐聽到趙俊臣的吩咐,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精芒!只覺得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謀略越加的高明、手段也愈加的老辣,他雖然見慣了風雨,但如今對于趙俊臣竟也漸漸有些敬畏了。
不過,這些心思只是一閃而過,在表面上,魏槐還只是一臉平靜的答應承諾!
接著,趙俊臣又叮囑了魏槐一些事情后,就讓魏槐離開了,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挽留魏槐一同吃晚飯。
因為,趙俊臣今天已經有了晚飯安排,他要宴請那些投靠了自己的新科進士們一同進餐,說起來,這還是趙俊臣與這些新晉進士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而趙俊臣說明白了原因之后,魏槐也沒有任何不滿,只是向趙俊臣行禮告別之后就離開了。
當魏槐離開之后,趙俊臣則是趁著空閑,開始處理書桌上的折子,如今德慶皇帝即將南巡,有許多事情需要趙俊臣提前安排。
然而,不過一炷香的時候,卻突然有趙府下人來報,稱魏槐去而復返,再次求見趙俊臣,說是有重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