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臣你年少得志,果然輕狂,竟是誰也不放在眼里,但你真以為老夫拿你沒辦法嗎?!”
聽到沈常茂的冷聲質問之后,趙俊臣依然是神色如常,只是笑道:“沈首輔何出此言?您如今是內閣首輔、百官領袖,最是尊貴無比,下官對您自然是心懷敬畏的。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看似沒有毛病,但在場眾人誰不是官場中的老狐貍?自然能聽明白趙俊臣的言中深意。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特意強調了沈常茂內閣首輔的尊位,隱含之意很明顯,那就是“若不是內閣首輔的尊位,我根本不會將你放在眼里!”
不過,也正因為所有人都聽得明白,所以趙俊臣看似恭敬的一番話,卻不啻于對沈常茂當面打臉了。
沈常茂睚眥必報的性子,聽到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之后,自然是愈加震怒,不過他好歹是沉浮宦海多年,一些城府還是有的,冷哼一聲之后,亦是毫不客氣的反擊道:“趙大人你這些年來最是擅長討取陛下歡心,只憑借著無邊圣眷,甚至無需到地方上歷練,就破格成為了戶部尚書,年紀輕輕就取得這般成就,還是我朝數百年以來的首例,滿朝上下不知有多少官員對你妒恨不已,但趙大人你一向是不屑一顧,這般情況下竟然還對老夫這個內閣首輔心懷敬畏,當真難得。”
沈常茂的這一番話,自然是諷刺趙俊臣乃是一個弄臣,只是憑借著對德慶皇帝的阿諛奉承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此外,沈常茂強調趙俊臣沒有地方上的歷練,則是在暗示趙俊臣根基不穩,接著又暗示趙俊臣年少輕狂,在朝中樹敵眾多——而這些暗示,自然是針對那些“黃黨”官員了,想讓“黃黨”眾人看清楚趙俊臣的劣勢所在。
對于沈常茂的暗示與譏諷,趙俊臣依舊是面容含笑,緩緩說道:“首輔大人您說下官善于討取陛下歡心,倒也沒錯,我朝錢糧周轉一向困難,陛下也一直是憂心不已,下官承蒙陛下信任,這些年來矜矜業業的管理戶部,總算是稍有成績,讓國庫與內帑漸漸充盈了一些,為君分憂之下,確實是討了陛下的歡心……”
說到這里,趙俊臣又面露遺憾之色,輕輕搖頭道:“只可惜,下官近年來雖是稍有成就,但身上擔子也重,朝廷目前的錢糧狀況依然是不容樂觀,下官也只能如履薄冰、小心操持,萬不敢辜負圣望……說起來,下官也想找些人為自己分擔一二,奈何朝中善于理財的同僚實在是太少了,所以如今這些擔子依然是只能由下官獨力承擔,內中之幸苦,實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卻不似沈首輔您一般德高望重,如今只需在內閣掌控大局就可以了。`”
毫無疑問,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依然是對沈常茂的回擊,暗示自己之所以能有今日地位,卻不僅僅只是因為拍馬屁的功夫,更是因為自己對朝廷財政的經營之功,與此同時,滿朝百官卻無一人能夠代替自己,所以自己對于德慶皇帝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只要德慶皇帝依然在位、只要朝中財政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善,那么自己的地位就不會輕易發生動搖。
與此同時,趙俊臣表面上夸贊沈常茂“德高望重”,但在此時的語境之下,“德高望重”四字卻相當于譏諷沈常茂除了資歷深厚之外就一無是處了。
——我趙俊臣對朝廷而言不可或缺,朝廷沒了我錢糧就會周轉困難,所以地位穩固,而你沈常茂呢?若是沒了你,朝廷大局又會有什么根本性的變化?你沈常茂固然是地位尊、資歷深、聲望高,但若論根基穩固,就別來自取其辱了。
趙俊臣的語氣依然溫和、態度依然謙卑,但隱含的深意,卻是如此的直接。
聽到趙俊臣的話后,即使老辣如沈常茂,也是不由微微一窒、不知該如何反駁。`
確實,趙俊臣雖然是德慶皇帝身邊的馬屁精,但他對朝廷財政方面的貢獻卻是實實在在、有目共睹,人們只可以無視,卻不能否定。
相比較而言,沈常茂能有今日之地位,卻有些熬資歷的嫌疑,本身并沒有什么顯赫功業,尤其是他成為內閣首輔的事情,更只是趁著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爭斗之際在后面撿漏罷了,只因為機緣巧合而已,若是平常時間,內閣首輔這樣的尊位根本輪不到他。
于是,沈常茂雖然是受到了羞辱,一時間卻也無法回擊,竟是在這場言語爭鋒之中落了下風。
這樣一來,沈常茂的表情愈加陰沉,稍稍沉默片刻之后,卻是冷笑道:“官場之上,沒誰是不可或缺的,太自信了可不是一件好事,趙俊臣你若是不信,咱們大可以走著瞧!”
說完,沈常茂突然起身,竟是再也不看趙俊臣一眼,直接離開了。
而黃有容、林維、張誠、趙正和等人,此時正在組織語言準備反擊趙俊臣,見到沈常茂的動作之后,皆是不由一愣,沒想到沈常茂竟是放棄了爭鋒、直接離開了。
不過,他們如今皆是以沈常茂馬首是瞻,見到沈常茂的動作之后,卻也不能多呆,也皆是連忙起身相隨。
當然,在離開之前,他們還不忘狠狠瞪了趙俊臣一眼,眼神中皆是隱含報復之意。
只可惜趙俊臣城府深沉、臉皮極厚,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的瞪視,只是笑嘻嘻的恭送他們離開。
沈常茂等人剛剛出現的時候,皆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結果他們找趙俊臣的麻煩不成,反倒是暗中受到了許多羞辱,最終也沒能拿趙俊臣怎樣,所以他們離去的時候,卻是有些灰溜溜的意思。
卻說,當沈常茂領著黃有容、趙正和等人離開了福壽閣之后,那趙正和身為沈常茂的親信,眼見自己等人此行不僅沒有達成目的,還平白受了許多羞辱,自然是有些不服氣,卻是向沈常茂問道:“首輔大人,那趙俊臣驕橫跋扈、目無尊長,咱們難道就這么離開了?”
沈常茂回頭看了一眼福壽閣,卻是冷聲說道:“還能如何?那趙俊臣牙尖嘴利,若是他鐵了心要與老夫為難,難不成老夫就要放下身段與他一直爭辯下去不成?”
說完,沈常茂的神色愈加陰鷙,咬牙說道:“不過,牙尖嘴利終究只能逞一時之快,最后終究還要靠自身的手段實力,到了明日早朝之上,老夫自然會讓他好看!”
說完,沈常茂也不再多說什么,直接向著自己的轎子走去。
不過,沈常茂此時的心情,卻要比想象中愈加的陰沉。
與趙俊臣相比,沈常茂的權柄勢力不占優勢、手段心機也不占優勢,唯有地位尊貴,可以壓趙俊臣一頭。
他今日興沖沖的趕來福壽閣,就是想憑借自身的尊貴地位,強行壓制與羞辱趙俊臣,讓趙俊臣難堪。
卻沒想到,趙俊臣竟是不按常理出牌,完全無視了地位上的差距,不僅寸步不讓,反而還主動出擊,沈常茂羞辱趙俊臣不成,反而受到了趙俊臣的羞辱。
與此同時,沈常茂性格剛烈,一向不擅長辨術,僅憑借言語爭鋒,卻也奈何不了趙俊臣。
不過,更讓沈常茂心冷的是,他突然發現,自己如今雖然已是貴為內閣首輔,但除了言語交鋒之外,卻也沒有太多手段可以對付趙俊臣。
從某方面而言,趙俊臣的暗諷之語并沒有說錯,沈常茂雖然已是成為了內閣首輔,但他并沒有相匹配的實力與威望。
這般情況的危險性,沈常茂自然很清楚。
“若是今日來這里的是周尚景,那趙俊臣可還敢如此的囂張驕橫?若是周尚景受到了今日的羞辱,又豈會對趙俊臣毫無辦法?老夫的實力依然是遠遠不夠,卻還要繼續想辦法擴充……否則……”
暗思之間,沈常茂擴張自身權勢的決心也是愈加堅定!
不過,沈常茂一向是睚眥必報的性格,絕不會隱忍絲毫,他已是下定了決心,到了明日早朝之上,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回擊趙俊臣!
卻說,當沈常茂等人離開了福壽閣之后,“黃黨”眾人眼見一場紛爭結束,皆是有些心驚膽戰、余悸不散。
畢竟,對于沈常茂這位內閣首輔,趙俊臣敢無視,但其他人卻不敢。
于是,許多“黃黨”官員皆是下意識的想要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不過是片刻之后,他們就紛紛找理由告辭離開了。
一時間,福壽閣二樓之內,只剩下了趙俊臣、詹善常、霍正源、以及一些鐵心要投靠趙俊臣的原“黃黨”官員。
這樣一來,這場聚宴,不免有些虎頭蛇尾的味道。
對此,趙俊臣并不在意,當那些離開的“黃黨”官員冷靜下來之后,再回想今晚的事情,就會漸漸發現沈常茂的虛有其表、外強中干,雖有內閣首輔之尊,卻沒有相匹配的權勢聲望,這樣的人根本無法掌控廟堂局勢,遲早都會摔跟頭。
當他們發現這一點之后,自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或遲或早而已。
于是,趙俊臣依然是神色如常,只是在霍正源、陳東祥等人的配合之下,繼續對那些留下來的官員許諾好處、收買人心,進一步強化他們投靠自己的決心。
面對沈常茂的時候,趙俊臣頗是態度輕狂,但面對這些原“黃黨”官員的時候,趙俊臣反倒是神色親切、態度溫和。
最終,當這場宴會結束之后,趙俊臣已是初步吞并了黃有容的一部分人脈權柄,自身的勢力影響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像是都察院副都御史司徒翰、太常寺少卿林有倫、通政司左通政王邖等人,在這場宴會結束之際,已是徹底的改頭換面,成為了“趙黨”成員了。
此外,當宴會結束之際、趙俊臣離開福壽閣的時候,又特意邀請了霍正源同行,卻是有些事情想要與霍正源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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