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德慶皇帝注視而來的目光,趙俊臣心中已是有了反駁的辦法。
然而,表現在臉上,趙俊臣卻依舊是皺著眉頭,苦苦思索,似乎不知該如何反駁。
與民爭利,確實是朝廷大忌,歷史上所有與民爭利的君王,最終都沒落得好名聲,德慶皇帝覺得棘手,也是自然。
不過,也正因為德慶皇帝都覺得棘手,所以趙俊臣就更不能把它輕而易舉的解決掉。
身為臣子,絕不能表現的比帝王更聰慧,在趙俊臣看來,這是常識性問題。
有容人之量的君王,畢竟只是少數。
而另一邊,看著趙俊臣皺著眉頭,良久無語,太子朱和堉不由覺得出氣,再次舉起手中折子,剛準備說出最后一條罪名,趙俊臣終于開口了。
“太子殿下且慢,臣還有話說。”
朱和堉一愣,冷眼看著趙俊臣,說道:“怎么?難道你還能否認這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并非是與民爭利不成?”
趙俊臣這次卻沒有理會朱和堉,而是對著德慶皇帝說道:“陛下圣明,自是比臣更加明白,世間萬物,皆有正反兩面,朝廷每一個決策,亦是有利有弊,只要利大于弊,那就是利國利民的好決策,而弊大于利,則就是害國害民的不好決策。而這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依臣看來,就是利大于弊的決策,否則,陛下如此圣明睿智,又豈會準許?”
見德慶皇帝點頭,趙俊臣繼續說道:“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其弊端,按照太子殿下的話來講,會讓百姓認為朝廷與民爭利,從而引起民心混亂,依臣看來,雖是事實,卻不免夸大其辭了。”
朱和堉冷笑道:“既然是事實,又怎會夸大其辭?”
趙俊臣微微一笑,解釋道:“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固然會讓民間部分百姓受損,但絕不是我大明所有的皂角商人匠人,如今內庫正是用人之際,那些皂角匠人只要有真實本領,自會被內庫雇傭,其所得工錢還會有所增加,如此一來,他們只會感激朝廷,又怎會因此而埋怨朝廷?說到底,真正會因為這般旨意受損的,僅只是那些皂角商人,以及一些手藝不精無法被朝廷所用的皂角匠人罷了,那些皂角商人各個富裕,即使失去了營生,也是一時生活無憂,而那些手藝不精的皂角匠人,說到底也只能怪他們自己,更何況,這些人,林林總總加起來,最多也不過兩三千人,就算對朝廷有所埋怨,又怎會影響大局?”
朱和堉怒喝道:“詭辯!河堤潰于蟻穴,民怨就是民怨,又豈可因為大小而忽視?”
趙俊臣搖頭道:“臣并未忽視,臣也說過了,太子殿下您的話雖然有些夸大其辭,但亦是事實,然而,正如臣之前所講,朝廷每個政策,皆是有利有弊,如今臣說了弊端,自是該說利處了。”
頓了頓后,趙俊臣又對德慶皇帝說道:“陛下,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固然會讓少許百姓受損,但更會讓大多數百姓受益。首先,這胰子為朝廷增收后,朝廷所得銀錢,自會用在屯田、河堤、養軍之上,這是每個百姓都能受到實惠的事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正是如此。其次,這胰子雖由內庫專營專造,但亦是由各地商人專售,如此一來,專售商人、運輸苦力、店鋪伙計,皆是因此而有了營生,數量遠多于利益受損的那些皂角商人與皂角匠人,輕重有別,自該取舍;其三,這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后,亦可由朝廷監督,壓低成本,降低售價,讓百姓們用買皂角的價錢就能買到胰子,而最終得益的,亦是天下百姓。”
說到這里,趙俊臣的聲音也變大了些,繼續說道:“由此可見,陛下您下旨將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完全是深思熟慮的,雖會有少許百姓利益受損,但卻會讓更多百姓得利,正是陛下您睿智英明之表現,又豈會是與民爭利?太子殿下此言,卻是誤解陛下了。”
太子朱和堉明明是在彈劾趙俊臣,但經過趙俊臣嘴中一繞,竟是成了對德慶皇帝的誤解,朝中不少官員,聽及此言,或是暗樂,或是暗暗皺眉。
太子朱和堉自然能聽出來,趙俊臣這是在詭辯,否則,按照趙俊臣的這些說話,天下間萬般貨物,皆是由朝廷專營都行。
然而,朱和堉雖然有心反駁,但奈何德慶皇帝偏袒趙俊臣,更舍不得胰子的盈利,還未等朱和堉開口,德慶皇帝已是點頭道:“趙愛卿之言,正是朕之所想,看來滿朝上下,還是趙愛卿懂得朕的心思。”
說話間,德慶皇帝看向朱和堉,緩緩說道:“太子你這番話,卻是有失考量了,日后所思所想,卻要全面一些,不可聽風就是雨,‘與民爭利’這種事情,又豈是可以隨便說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依朕看來,這第二個罪名,也是牽強,你再說趙愛卿最后一個罪名吧。”
聽德慶皇帝這么說,朱和堉只覺得胸口要被怒火憋破一般,但卻也不敢反駁。
從前,朱和堉只是因為趙俊臣是個貪官,且被朝野間傳為德慶皇帝的私生子,所以心中厭惡,但經過今日這般爭鋒相對,朱和堉對于趙俊臣,卻已是變成仇恨了。
看著朱和堉看向自己時的眼神,趙俊臣自然明白朱和堉心中的想法。
但趙俊臣卻并不在意。
因為,朱和堉對自己究竟是厭惡,還是仇恨,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兩人之間終究是敵非友。
瞪了趙俊臣片刻后,太子朱和堉終于冷靜了一些,繼續說道:“罪其三,趙俊臣以權謀私,借國牟利,貪贓枉法!父皇,據兒臣所知,如今胰子已是交由內庫專營專造,其接下來一年的貨源,也皆是被趙俊臣拍賣給了各地商人,然而,趙俊臣名下的‘悅容坊’,明明沒有拍賣得到任何貨源,但這些日子以來,卻依舊在售賣各種胰子,貨源絲毫不缺,而經過兒臣細查,卻發現‘悅容坊’的存貨早已賣完,如今在賣的那些胰子,全是由內庫專造作坊生產。父皇,趙俊臣貪贓枉法,事實俱在,罪證確鑿,不容狡辯,還請父皇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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