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大明  第1077章.疑云.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攝政大明 | 蟲豸   作者:蟲豸  書名:攝政大明  更新時間:2021-01-28
 
在嘉慶年間,明朝的袞袞諸公終于是逐漸意識到了一個嚴峻現實,那就是——朝廷恩養藩王的開支過于巨大,國庫已經難堪重負——于是就出臺了著名的《宗藩條例》。

《宗藩條例》的內容總計有六十七條,其核心內容有三,其一是嚴格控制藩王們的妻妾人數;其二是提升藩王子弟的賜爵標準;其三,則是對藩王們的開支進行財政核算,削減大筆無用開支,減少原定的俸祿數額。

從那以后,藩王們從襲爵、賜田、再到日常開支,皆是受到了嚴格監管,曾是短暫壓制了藩宗們的揮霍無度,也曾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朝廷供養藩王的負擔,釋放了一定的民力。

然而,政策固然是有了,但執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事實上,自嘉慶皇帝頒布了《宗藩條理》以后,效果僅是持續了很短一段時間,后繼的諸位明朝皇帝很快就把《宗藩條理》拋在腦后、視若無物,為自己的兒孫賜爵封地之際依然是格外的出手大方,生怕他們那些腦滿腸肥、不學無術的子孫會受到委屈。

以萬歷皇帝的四弟潞王朱翊镠為例,封藩之際所賞賜的土地面積竟是高達萬傾之多,隨后又通過“奏討景王遺業”的手段將名下田產擴張到了四萬傾之巨,近乎是占盡了湖廣的全部良田;

再等到福王朱常洵封藩之際,萬歷皇帝更是大筆一揮,直接賜下良田四萬傾,最終還是福王自己害怕成為眾矢之的,主動請旨減半;

又到了天啟年間,天啟皇帝在湖廣、陜西等地分別賜予惠王、瑞王、桂王莊田各三萬頃,但地方官實在是已經刮不出這么多土地,于是天啟皇帝就強令攤派給四川、山西、河南等地。

再加上藩王們每年的祿米、祿銀也皆是天文數字,他們的土地兼并、走私偷稅等等行徑更是極大的損害了朝廷的整體利益,可以說明朝為了供養這些蛀蟲,早就已是不堪重負了。

這一現象,直到這個世界的崇禎皇帝上位之后,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朝廷的錢糧壓力、百姓的嚴苛重擔,也才稍稍緩解了一二。

再等到如今的德慶皇帝繼承大統之后,更是花費了不少心思削減藩王們的恩養支出,多年以來也算是卓有成效。

在暗地里,包括趙俊臣在內,朝廷的官員與勛貴們皆是會怨懟德慶皇帝的吝嗇自私,也時常會因為德慶皇帝的刻薄寡恩而惶惶不安。

但客觀來講,在治國方面,德慶皇帝的吝嗇自私、刻薄寡恩,固然是讓忠臣寒心,但總體而言卻還是利大于弊的。

舉例來講,正因為德慶皇帝的吝嗇薄情,所以他從來都不會顧念宗室血脈的情誼,每當是他的兄弟與兒侄們封藩之際,德慶皇帝總是表現得極為像是萬歷、天啟等皇帝那般動輒就賞賜良田萬傾了,哪怕只是賞賜兩三千頃田地,都能讓他肉痛不已,這無疑是很大程度上減緩了朝廷恩養宗室的壓力增漲。

與此同時,也正是因為德慶皇帝的刻薄寡恩,時常會出手敲打與削弱各地的藩宗勢力,自從德慶皇帝登基之后,被囚禁在中都鳳陽的宗室子弟足足是增漲了兩倍有余,幾乎每年都會有皇親貴胄因為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過錯而遭到廢黜囚禁,家產也被盡數查抄充公,每年封爵的宗室子弟數量則是減少了三成有余,進而是很大程度上減輕了朝廷的相關負擔。

德慶皇帝不僅是這般對待宗室與藩王的,對待廟堂里那些權臣貪官之際,德慶皇帝的手段還要更為強硬,像是溫觀良、黃有容、沈常茂等等,都曾是顯赫一時的權臣,但他們在失勢倒臺之際,卻也都是脫了好幾層皮,把自己大半家財獻給德慶皇帝之后,才得以平平安安的告老還鄉。

當然,德慶皇帝的這些做法,并非是出于公心,而只是為了充實內帑、為己斂財罷了,但客觀上確實是發揮了正面作用。

可以說,德慶皇帝固然是好大喜功、貪得無厭,有著各種各樣的缺點,但只憑他對待宗室與權臣的狠辣無情,就足以讓他的功績在明朝歷代皇帝之中排名相當靠前了。

站在趙俊臣的立場來看,德慶皇帝的刻薄寡恩、翻臉無情,固然是他的懸頂之劍,但若是攤上了萬歷、天啟這樣的皇帝,趙俊臣就算是擁有通天手段,只怕也無力改善朝廷財政,政績也不會像是今天這般不可或缺。

這般背景之下,也就難怪太子朱和堉這一次出手調查福王府的罪行之后,就立刻在宗室之中引發一場軒然大波了。

在此之前,德慶皇帝對付各地藩宗之際,一向是采取溫水煮青蛙的手段,總是打擊極少數、保全大多數,先挑軟柿子、再啃硬骨頭,用切香腸戰術一點一點的削弱藩王與宗室們的勢力與影響,各地的藩王與宗室心生敬畏之余,卻也無可奈何。

但這一次,太子朱和堉卻是打擊范圍太廣,而且他所針對的目標乃是福王、鄭王等等影響力巨大、具有風向標性質的重要藩王,各地藩宗被德慶皇帝打壓多年之后,見到這一幕只以為是德慶皇帝想要趕盡殺絕,自然是竭力反抗、不惜是聯手向德慶皇帝施壓。

而處在風尖浪口、風暴中心的福王府,這段時間以來就更加是惶惶不可終日了,自從太子朱和堉強令錦衣衛封鎖了福王府以來,所有人都是驚恐萬狀,生怕是下一刻就會有錦衣衛沖進來把他們盡數抓捕入獄,然后再根據他們是否姓朱,或是囚于鳳陽,或是貶為賤籍。

就在這般人人自危之際,這一天的清晨時分,福王府發生了一件大事——福王長子朱和增,被發現慘死在寢室內!

朱和增應該是在睡夢之中死去的,死的時候表情猙獰、七竅流血、皮膚泛紫,大概率是被人毒死的。

但毒死朱和增的兇手是何人?又出于何般原因毒死朱和增?如今的福王府外有錦衣衛封鎖、內有護院婢仆巡視的情況下,兇手又是使用了怎樣的手段毒死了朱和增?

這一切全都是謎。

毫無疑問,相較于養尊處優的福王朱慈佟,又或者是不學無術的福王世子朱和均,精明強干的福王長子朱和增才是福王府這段時間以來的頂梁柱、主心骨。

朱和增的死亡,自然是進一步催動了福王府的恐慌氣氛,不僅是福王朱慈佟徹底陷入了慌張失措的境地,混亂了許久才想起來讓人報官,福王世子朱和均見到兄長朱和增的死狀之后,更是被徹底嚇壞了,躲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敢出來,喝水進食都需要派人先行試毒,可以說所有人都是亂作一團。

當朱和增被毒死的消息傳報給洛陽官府之后,福王府的亂象很快就擴散到了整個洛陽城。

如今正是太子朱和堉與以福王為代表的藩宗勢力進行角力的關鍵時刻,這般敏感情況下,掌握著大量情報的關鍵證人朱和增竟是突然間離奇死亡了,這件事情必然是要震動朝野,相關各方皆是摘脫不了責任。

洛陽知府鄭以誠立刻宣布封鎖城門、四處搜捕任何可疑人員——不論這般做法是否會有效果,鄭以誠這個時候都必須要做點什么才能證明自己沒有吃閑飯;

廠衛們則是立刻控制了福王府的所有人員、挨個嚴審,因為朱和增被毒死之際福王府正處于他們的控制之下,事后說不定就要背黑鍋,所以錦衣衛們審訊之際也就顧不得留手了,福王府內時不時就能聽到嚴刑逼供之際的慘叫;

與此同時,正在洛陽城內的所有大人物,包括太子朱和堉、河南巡撫張博真、洛陽知府鄭以誠等等,更是紛紛的迅速趕到福王府內,親自坐鎮問案。

“王爺,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王長子怎么就中毒身亡了?據下官所知,他這段時間一直都留在福王府內沒有外出,究竟會是何人下手毒害他?您心里可有任何端倪?”

河南巡撫張博真乃是首輔周尚景的門生,“周黨”之人大都是出身翰林,形象頗佳、談吐不俗,張博真也不例外,舉手抬足之間充滿了文人的儒雅氣息,他這個時候向福王朱慈佟詢問之際,態度間依然是謙卑恭敬,絲毫沒有因為福王一脈如今的岌岌可危而落井下石。

但實際上,張博真看似從容不迫的表面下,心中卻是充斥著牢騷與埋怨。

自從太子朱和堉抵達洛陽、著手調查福王之后,張博真眼看到一場風暴就要來臨,就立刻尋理由離開了洛陽城,表示要去南陽巡察半年前的那場旱災的賑濟進展,這場巡察足足是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巡察期間,張博真可謂是把愛民如子的優良品德發揮到了極致,親身走訪了每一座受災村莊,有些村莊還走訪了不止一次,就這樣一直賴在南陽境內,一直等到朝廷中樞傳來消息,說是要換一位欽差大臣替代太子朱和堉之后,張博真才不情不愿的再次返回洛陽準備迎接。

誰曾想,他前一天才剛剛返回洛陽,第二天就發生了福王長子毒殺案,只覺得老天不公,自己運氣太差。

另一邊,聽到張博真的詢問之后,福王朱慈佟面無表情的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咬牙道:“錦衣衛經過初步調查之后,認為增兒的中毒時間應該是昨晚子時左右,那個時候并沒有任何人出入增兒的房間,而且錦衣衛還在增兒的書桌上發現了還殘有鶴頂紅的瓶子,所以增兒他也許是服毒自殺……哼!以本王來看,增兒就是被人給逼死的!”

說到后面,朱慈佟已經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了,再加上朱慈佟身寬體胖的龐大身材,這個時候還真有一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很顯然,福王朱慈佟的這一番話,是在暗示太子朱和堉逼死了朱和增!

畢竟,在朱和增死亡之前,曾是頻繁受到太子朱和堉的提審與逼問,這般情況下朱和增若是不堪重負的話,服毒自殺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但實際上,福王朱慈佟其實很清楚,朱和增十有并不是死于服毒自殺,大概率就是被人給投毒害死的,因為朱慈佟曾在死前一天與福王朱慈佟進行了一場詳談,在那場談話之中,朱和增曾是信誓旦旦的表示他絕不會出賣福王一脈,無論太子朱和堉如何逼迫,他都會守口如瓶,那時候朱和增的神態間滿是堅定與自信,完全看不出絲毫要服毒自殺的跡象。

不過,如今正是太子朱和堉與藩宗勢力進行角力的關鍵時刻,也是福王府一脈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在這般情況下,利用朱和增之死來博取朝野同情、制造官民輿論、趁勢向太子朱和堉倒打一耙、進而讓福王一脈順利渡過這場危機,才是福王眼中的頭等大事。

至于調查真兇、抓獲兇手、為自己那位精明能干的長子報仇,相對而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完全可以忽視。

所以,對于福王來說,如今必須要一口咬死朱和增的死亡原因乃是服毒自殺,并且把朱和增的服毒自殺與太子朱和堉的審問扯上關系。

隨著朱慈佟的話聲落下,張博真與鄭以誠二人相互間暗暗對視一眼之后,就皆是不敢接話了,只是用眼角余光偷瞄著朱和堉的反應。

如今福王一脈的罪行尚未蓋棺定論,若是讓世人皆是認為太子朱和堉逼死了福王長子朱和增,那么朱和堉的聲譽必然是要毀于一旦。

另一邊,朱和堉則是表情嚴肅、皺眉沉思,眼神中還帶著幾分陰沉。

朱和堉心中同樣清楚,朱和增是絕無可能自殺的,因為看似對福王府忠心耿耿的朱和增,其實早就已經暗中投向了朱和堉,承諾愿意在關鍵時候站出來大義滅親、向朝廷揭穿福王等藩宗的諸般罪行,而朱和堉也曾是向朱和增保證過,事后會力保他繼承福王的位置。

這段時間以來,朱和堉頻繁以調查審問的借口與朱和增單獨見面,也從來都不是為了逼迫朱和增招供,而只是與朱和增一起商議今后的對策罷了。

這般情況下,朱和增怎么可能自殺?

聽到福王朱慈佟暗示之間的險惡用心之后,朱和堉面無表情的抬頭緊緊盯著朱慈佟,眼神中充滿了懷疑與審視。

是的,朱和堉這個時候反倒是懷疑朱和增的突然死亡與福王朱慈佟有關系。

若是福王朱慈佟從某處收到情報,得知了朱和增已經出賣他的消息,這般情況下自然是有殺人滅口的動機!

最重要的是,朱和堉這次一口氣向朝廷彈劾了好幾位藩王,就是因為他手里掌握著朱和增這位關鍵證人,但如今因為朱和增的突然死亡,朱和堉彈劾眾位藩王的罪證之中缺少了最關鍵的一環,也頓時就坐蠟了!

這樣一來,朱和堉無疑是被逼到了死角。

這般情況若是持續下去,他今后的一切布局都會毀于一旦,再無翻身的可能!

所以,朱和堉這個時候絕不能束手待斃,必須要有所動作!

哪怕是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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