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安深深的打量了劉冶一眼,表情間又多了幾分重視。
與此同時,知曉了這些首級的來歷之后,李如安也暗暗松了一口,不復之前的緊張慌亂。
稍稍整理思緒之后,李如安盯著腳下的首級,問道:“這些全都是北城亂民頭目的首級?他們全都被你殺死了?咱家倒是沒有看出來,你也是一個心狠手辣之輩!……不過,這些人死掉之后,今后不論是詔安北城亂民,還是向朝廷通報解釋,許多事都要容易多了……”
說完,李如安斜眼掃了天水通判張正儒一眼,眼神中滿是責備與鄙夷——劉冶殺掉北城亂民首領的事情,官府竟是沒有收到一點消息,實在是無用至極,也害得李如安驟然間見到這些首級之后出了些丑。
另一邊,劉冶表情間毫無得色,只是垂首答道:“并非是罪民心狠手辣,實在是這些北城亂民太過可惡,天水城的騷亂就是因為他們的推波助瀾,絕大多數百姓都是受了他們的牽連,尤其是騷動發生之后,他們更是燒殺淫掠無惡不作,南城與西城的百姓們這段時間團結在一起,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反抗他們的殘害……”
頓了頓后,劉冶面現凝重之色,又說道:“尤其是亂民頭目王虎,原本就是天水城的一名總旗官,他造反之后還一度想要策反北城門的守軍,意欲將這場騷亂擴散到陜甘各地,重現當年李匪張匪之事,甚至是直接投靠蒙古人以挾寇自重,若不是罪民一直都在設法牽制,說不定就已經讓他成事了!”
聽到劉冶的解釋,李如安不由又是一驚!
劉冶所說的李匪張匪,是指前朝的“闖王”李自成、“八大王”張獻忠二人!在這個時空,因為崇禎皇帝的反應及時,再加上小冰河時期的推遲,這二人的反叛很快就被剿滅了,但依然是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
沒想到這個王虎的野心這般之大,若是真讓他成了氣候,不僅是收買了地方守軍,又勾結了蒙古聯軍,還進一步擴大了民亂規模,到時候整個陜甘都會徹底失去控制。
想到這里,李如安不由是暗暗替趙俊臣感到僥幸。
與此同時,李如安對于眼前的劉冶也更加重視了,說道:“若是如此的話,你在這件事情上絕對是立了大功,欽差大人知曉此事之后,也必然會重賞于你……對了,你是如何誅殺他們的?”
劉冶依舊是恭恭敬敬的垂首答道:“這場騷亂發生之后,百姓們分為了兩股勢力,一股是以王虎為首,一股是以罪民為首!王虎最開始是想要強行吞并,但雙方打了幾次之后,罪民勉強擊退了王虎的攻擊,還奪走了原本被他控制的西城……王虎見自己奈何不了罪民,就想要收買罪民,但罪民不齒王虎的為人,就一直沒有理會……”
說到這里,劉冶的語氣間增添了一些微妙的意味,又說道:“不過,當罪民收到消息,得知監軍大人您已經趕到了天水城,并且還打算為天水城百姓做主之后,就假意同意了王虎的條件,趁機約他見面……雙方見面之后,先是幾句奉承、再是幾杯毒酒,王虎等人自然也就伏誅了!”
“倒是好手段……”說話之間,李如安突然覺得哪里不對,話鋒一轉,又問道:“你的意思是,早在咱家約見你之前,你就已經知曉了咱家進入天水城的消息,還知曉了咱家誅殺貪官劣紳的事情?甚至,你還猜到了咱家會詔安你們的事情?”
這一次,劉冶卻是沉默不語,并沒有明確回答,但也相當于默認了。
李如安再次深深打量了劉冶一眼,表情愈加重視;然后又再次轉頭看了張正儒一眼,卻是表情愈加鄙夷了。
很顯然,天水城的官府雖然是不能及時知曉亂民這邊的消息,但劉冶對于天水東城的動靜卻是了若指掌,必然是在官府之中安排了眼線的緣故。
或許,早在天水知府鄧福安向趙俊臣求援的時候,劉冶就推測到了今日的形勢變化,就已經開始暗中準備了!
想到這里,李如安愈加重視劉冶之余,隱隱還有一些喜意!
李如安已經受夠了趙俊臣的操控,但又深深忌憚趙俊臣的心機手段,輕易不敢反抗!李如安很清楚,若是沒有雄厚實力作為后盾,反抗趙俊臣就等于是自尋死路!
與此同時,身為一名內廷太監,李如安若是想要組建自己的勢力班底,最初只能從內廷下手,但趙俊臣如今正在暗中滲透內廷,李如安并不了解趙俊臣的詳細計劃,自然是遲遲不敢開始計劃——若是李如安暗中組建班底之際,他所看重的人選其實就是趙俊臣安插在內廷的眼線,趙俊臣必然會察覺到李如安的心思,到時候依然是死路一條!
但如今,劉冶的出現,卻是讓李如安有些見獵心喜!
李如安若是想要組建班底的話,劉冶絕對是一個好人選!
此人的根底干凈、出身清白,絕不會是趙俊臣或者朝廷各大派系的奸細眼線,他的心機手段也極是高明,不論是城府隱忍、還是行事風格、又或者是大局眼光,皆是與趙俊臣有幾分相似之處,讓人驚嘆不已!
最重要的是,劉冶如今只是落第秀才的身份,必然是懷才不遇之輩,而李如安則是德慶皇帝任命的西北監軍,在陜甘數省的地位僅次于趙俊臣,想要招攬此人也并非難事!
想到這里,李如安的眼睛漸漸發亮。
然后,李如安又一次的仔細打量了劉冶許久之后,突然笑道:“沒想到,朝廷在野有遺賢啊!你的這般手段,比之朝廷的袞袞諸公與封疆大吏們也不差多少了,聽說你是一個落第秀才?”
聽到李如安的詢問,劉冶的睡鳳眼隱隱有光芒閃動,但語氣依舊平靜內斂,答道:“罪民學識不精、屢試不中,再加上年紀漸漸大了,也就熄了科舉之心,前些年曾經在一些地方官員門下擔任師爺幕僚,但也不受重視,所以在前年的時候就回到了天水老家,以教書為業。”
劉冶的這番回答,簡直就是在介紹自己的履歷。
這顯然是劉冶已經猜到了李如安的招攬之意,而且他自己也有意投入李如安的門下。
所以,李如安的笑容愈加親近,說道:“以劉先生的本事,留在天水城教書實在是有些委屈了……這樣吧,等到天水城的事情結束之后,劉先生就暫且先跟著咱家吧!咱家不忍心劉先生的本事浪費,也應該為朝廷收納遺賢,今后必然會為劉先生尋一個好差事、謀一個好前程!”
李如安的態度可謂是求賢若渴,對劉冶的稱呼也變成了“劉先生”,而劉冶的回答也沒有任何遲疑,躬身道:“罪民多謝監軍大人!”
李如安笑瞇瞇的說道:“咱家如今已經代表朝廷與欽差大人赦免了劉先生的過往罪行,劉先生就不要自稱罪民了!”
“學生遵命!”
“從今往后,還望劉先生多多指教了!”
“不敢不敢!”
一時間,賓主盡歡,氣氛融洽!
其實,在這個時候,李如安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真實心意。
他迫不及待想要招納劉冶,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因為劉冶根底干凈,也不是因為劉冶容易招攬,更不是因為劉冶手段高明,而是因為劉冶的行事風格與趙俊臣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將此人收入門下之后,會讓李如安隱隱產生一種錯覺,就好似自己能夠操控趙俊臣一般!
所以,李如安也就下意識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若是劉冶與趙俊臣當真是有些相似的話,這樣的人又豈是李如安能夠輕易收服的?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在張正儒與劉冶的幫助下,李如安終于是平息了天水城的民亂,重新控制了天水城的局勢,天水城的城防也得到了再一次的加強。
做完這一切之后,李如安知道趙俊臣正在焦急等待自己的消息,自然是不敢有任何耽擱,第一時間就派人向趙俊臣通報了消息。
至此,趙俊臣布局許久的作戰計劃,終于是可以再次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