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朝之上,趙俊臣率先出列表態,認為朝廷的商稅整改計劃在東南各省成效顯著,應該是進一步的推廣到西北各省。
對于趙俊臣的這項提議,德慶皇帝與朝廷各派系皆是沒有任何異議。
畢竟,朝廷的財政狀況發生改善之后,所有人都會收獲好處。
事實上,隨著趙俊臣的商稅整改計劃的不斷進展,朝廷商稅已是短時間內增了數倍,若不是因為陜甘與河套的連續幾場大戰,明年的朝廷財政狀況一定會是前所未有的寬裕與充足。
然后,趙俊臣又提議朝廷把左蘭山外派到山西境內、擔任巡撫之位,這件事情也很快就通過了。
隨著趙俊臣的重返朝堂,“趙黨”有了主心骨與領頭羊,各派系都知道他們已經無法利用彈劾手段促使左蘭山倒臺了,相較而言讓左蘭山離開內閣外派地方擔任封疆大吏,也算是一個收獲了。
更何況,左蘭山這一次赴任山西巡撫,還肩負著主持西北各省商稅整改的重任,各位權臣就更不會刻意阻礙了。
經過了這段時間以來的諸般波折之后,德慶皇帝與各位權臣已經形成了默契與共識——在朝廷財政狀況出現徹底改善之前,相關方面的事情就徹底交給趙俊臣了,也任由趙俊臣去折騰,只要是不妨礙各方各面的利益就行。
也正是出于這般考慮,德慶皇帝與各位權臣也同樣沒有追究趙俊臣昨天在戶部衙門的大肆整頓、排除異己,反倒是認可了趙俊臣的意見,認為洪正朔與馬森二人已經不適合留在戶部衙門任職,開始商議兩名戶部侍郎的新人選了。
最終,經過長時間的商討與爭論之后,各位官員的調動終于是塵埃落定。
戶部右侍郎馬森被外派到了南直隸,成為了南京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戶部左侍郎洪正朔也同樣是離開了京城官場,外放成為了陜西按察使,第二天就要前往陜西境內赴任,接替現任的陜西按察使周勃。
顯然,因為“籌糧三策”的事情,這兩個倒霉蛋徹底得罪了京城百官,短時間內已經不適合留在京城任職了,這一次離開京城中樞、赴任地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再然后,在趙俊臣的運作之下,前任吏部右侍郎劉長安順利恢復了官位,但不再是任職于吏部衙門,而是被調任到了戶部衙門、替代洪正朔成為了戶部左侍郎。
這一系列的官員調動,說明了許多事情。
首先,就像是趙俊臣的預料一般,“趙黨”的權勢擴張確實是要進入瓶頸期了。
德慶皇帝與各位權臣把朝廷財政大權徹底交給趙俊臣的同時,也會竭盡所能的打壓趙俊臣在其它方面的權勢擴張,所以他們才會把“趙黨”出身的劉長安從吏部調往戶部,這一方面是增強了趙俊臣對于戶部的控制力,另一方面也就削弱了趙俊臣在吏部的影響力。
不過,這也是趙俊臣樂意看到的事情,吏部一向都是周尚景的大本營,劉長安擔任吏部侍郎的一年時間也是處處被壓制,可謂是毫無建樹,新任的戶部尚書李成儒暫時還不能完全信任,由劉長安擔任戶部左侍郎之位,也可以防止李成儒今后會有脫離掌控的危險。
可以預計的是,戶部右侍郎的新人選,最終也會由趙俊臣在陜甘境內的某位親信擔任,這同樣是為了削弱趙俊臣在陜甘境內的影響力。
其次,則是德慶皇帝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手整頓陜甘官場了,還不等河套戰事結束,就把洪正朔任命成為陜西按察使,這正是德慶皇帝下一步想要大肆整頓陜甘官場的一個鋪墊。
更讓趙俊臣心生警惕的是,洪正朔赴任陜西按察使的同時,還會帶去德慶皇帝的最新圣旨,傳令陜甘境內的幾位主要功臣——包括陜西巡撫章晟德、西安知府吳啟凡、按察使周勃、學政鄭家棟等人——河套戰事結束之后就要盡快趕到京城中樞,聽候朝廷下一步的嘉獎與封賞。
這顯然是德慶皇帝的刻意為之,想要一舉拔除趙俊臣在陜甘境內所經營的勢力與人脈。
對于德慶皇帝的這般手段,趙俊臣并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表態反對,這件事情的敏感性也不能由趙俊臣親自出面反對,所以就只好是聽之任之了。
不過,趙俊臣也不是特別擔心德慶皇帝的這般手段,因為他的威望與人脈已是深深植入了陜甘三邊的各個階層,包括官府、軍隊、商賈、士子、百姓等等階層皆有布置,并不是德慶皇帝調換幾位高層官員就可以拔除的。
德慶皇帝固然是精通帝王心術,但他的觀念還是老一套,并不懂得深入基層群眾的道理,總認為自己調換幾名高層官員就可以控制局勢,這就注定了他的事倍功半。
最后,也是最值得趙俊臣警惕的事情,則是德慶皇帝、“周黨”、“沈黨”、清流等等,各大勢力對待趙俊臣的態度已是悄然間達成了共識,他們的行動與態度也很是一致,這就意味著趙俊臣今后若是想要打破僵局的話,所遇到的阻力也會遠遠超乎想象!
“這樣看來,想要渾水摸魚的話,就必須要把廟堂局勢進一步攪混才行!”
等到德慶皇帝宣布下朝之際,趙俊臣暗暗想道。
早朝結束之后,百官們就紛紛離開了太和殿,
趙俊臣習慣性的就想要前往午門乘轎去戶部衙門辦公,但走了幾步才反應了過來——他現在已經不再是戶部尚書、而是內閣輔臣了,他的辦公地點也不再是午門外不遠處的戶部衙門,也變成了位于紫禁城內部東南角的文淵閣。
想到這里,趙俊臣就變換了腳步方向,轉而向著文淵閣的方向走去。
“內閣啊,閣老們輔佐皇帝制定朝廷政策的地方!我從前擔任戶部尚書的時候,權力只是限于財政之一隅,但也是獨斷乾坤、一言九鼎;現如今變成了內閣輔臣,權力也就擴張到了各方各面,還可以影響到朝廷的決策方向,但辦事之際就必須要與那些權臣相互商議著來了……卻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一幅場景。”
暗思之際,趙俊臣的腳步不由是加快了一些。
趙俊臣這段時間的身體狀況固然是不算很好,但他終究是一個年輕人,步伐相較于那些老人要利索輕快許多。
所以,趙俊臣還沒走幾步,就看到自己前方不遠處有幾位老臣,正是慢悠悠走向文淵閣的位置。
這幾位老者,分別是當今的內閣首輔沈常茂、權傾朝野的閣老周尚景、身為清流領袖的閣老程遠道、以及另一位“周黨”出身的閣老李和。
若是拋開如今正留在陜甘三邊主持軍政的閣老梁輔臣,再加上新晉成為內閣輔臣的趙俊臣本人,廟堂里的幾位閣老也就全部湊齊了。
見到幾位閣老之后,趙俊臣稍稍沉吟了一下,然后就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幾位老者的身后,拱手行禮道:“晚輩趙俊臣,見過幾位前輩!”
聽到趙俊臣的問候,幾位閣老紛紛是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趙俊臣。
趙俊臣的態度很是謙遜,繼續說道:“從今往后,晚輩就要與幾位前輩一同在文華殿內輔佐朝務了,晚輩的威望不足、見識淺薄,今后若有什么不足之處,還請幾位前輩不吝指教。”
聽著趙俊臣的自謙,再看到趙俊臣的年輕面龐,然后又看到另外幾位閣老與自己一般的蒼老模樣,周尚景、沈常茂等人不由是心生感慨。
他們進入內閣的時候,最年輕也有四五十歲了,哪里像是趙俊臣一般,不過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就已是踏上了人臣的頂峰。
尤其是沈常茂,此時不由是心生妒恨之意,只覺得趙俊臣年紀輕輕就與自己一同入閣輔政,權勢與功績也隱隱蓋過了自己這個有名無實的內閣首輔,這就像是嘲諷自己一把年紀全部活到了狗身上一般。
妒賢嫉能,就是形容沈常茂這種人了。
客觀而言,趙俊臣重返廟堂之后,顯然是有助于沈常茂鞏固自己的首輔之位,若不是因為趙俊臣出手解決了河套戰事的后勤糧草,又接手了漕運不暢的難題,這些事情發展到最后,都是要由沈常茂背黑鍋、擔責任,到時候沈常茂就必然是要失勢垮臺的。
沈常茂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但依然是無法阻止他發自心底的厭惡趙俊臣!
此時,見到趙俊臣的主動問候,沈常茂依然是冷著一張臉,輕輕點頭道:“老夫身為當朝首輔,有領導內閣之責,自然會好生指點于你,你初入內閣、尚無建樹,今后一段時間就首先以學習為主吧,內閣乃是廟堂之核心所在,你絕不能像是從前一般瞎折騰。”
趙俊臣眼神深處閃過了一絲輕藐,卻依然是笑容不變,態度恭謹的點頭道:“這是自然!前輩們都是老成謀國的朝廷柱石,晚輩從前的些許成績也就不算什么了,自然是要趁機多學一點。”
沈常茂碰了一個軟釘子,不由是輕哼一聲。
另一邊,程遠道前一天還被趙俊臣刻意譏諷了幾句,對于趙俊臣也同樣是心存厭惡,冷聲道:“只希望你說到做到就好,內閣之運轉一向穩定,你最好不要添亂!想要在內閣立足,些許小聰明可是遠遠不夠,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又有云‘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
身為清流領袖,程遠道的腦子里自然是充斥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這個時候就想要長篇大論的好生教導趙俊臣一番,也趁機報復趙俊臣的此前譏諷。
但就在這個時候,周尚景突然是緩緩開口了。
“各位何不先走一步?老夫有些話想要與趙閣臣在私下里談一談!”
后續情節沒能趕在凌晨之前寫完,所以今天只有半章,但明天還會是一個大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