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武元領軍支援階州城之后,階州城的官民們將他視為救星,自然是殷勤招待、不敢怠慢,不僅是滿足了關武元的所有要求,還主動騰出了階州城最好的宅邸交由關武元暫住。品書網
張成勛趕到關武元的暫居宅邸之時,已是夜色深沉。
宅邸的守衛皆是關武元的親信,自然是認識張成勛,簡單通報之后讓張成勛進去了。
張成勛也是熟門熟路,很快來到了這處宅邸的后院。
后院之,最大的屋子乃是一間佛堂。
自從蒙古聯軍正式開始攻城之后,關武元最初還可以親自現身城頭與張成勛一同指揮守軍作戰,但他親眼見識了蒙古聯軍的瘋狂攻勢之后,當天晚突然“重病”了,從此之后再也沒有現身過。
當然,“重病”只是對外宣稱的說法,關武元實際是被蒙古聯軍給嚇到了,也丟失了所有的勇氣與信心!
這些日子以來,關武元一直是足不出戶,躲在這處佛堂之,整日整夜的誦經禱告、抄寫佛法,祈求滿天神佛庇護自己,卻是把所有希望全部寄托于虛無縹緲的神靈,至于守城作戰的事情則是全部丟給了張成勛負責。
關武元的這般表現,自然是讓人鄙夷,但關武元畢竟是守軍主將,若是讓守軍將士們得知了他的這般德行,必然是要動搖軍心士氣,所以張成勛為了大局考慮,還不得不千方百計的遮掩隱瞞,好不幸苦。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張成勛來到佛堂門外之后,聽到了佛堂內關武元的誦經聲,焚香味更是彌漫著整個后院。
也不知為何,張成勛聽到關武元的誦佛聲之后,只覺得戰場的廝殺聲、呼喊聲與慘叫聲還要更加刺耳難耐,后院的焚香味也要城墻的血腥味、焚燒味與硝煙味更加讓人反胃。
不過,推門進入佛堂之際,張成勛終究還是重新整理好了思緒,隱藏了自己心的鄙夷,換了一副還算平靜的表情——關武元畢竟還是守軍主將,張成勛若是想要有所作為,離不開關武元的配合與支持,所以張成勛暫時還不想與關武元撕破臉。
張成勛進入佛堂之后,一眼看到了正跪在佛像下的關武元。
這些日子以來,關武元原本還算是威猛強壯的身形變得佝僂消瘦了許多,氣質之間也不復從前的自傲剛愎,反倒是有了一些淡然超脫的意味,好似一位大徹大悟的佛門大能,但是不像是一名領軍作戰的將軍!
張成勛推門的聲音自然是驚動了關武元,只見關武元的身體微微一顫,但并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誦經的語速加快了許多。
對此,張成勛已經見怪不怪,只是站在關武元的身后靜靜等待。
將整篇《心經》誦完,又恭恭敬敬的向著佛像叩首行禮之后,關武元終于是轉頭向張成勛問道:“今天的戰事如何?蒙古人可是被擊退了?城防目前可還穩固?”
詢問之際,關武元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顯然他的內心并不像表面那么淡定超脫。
張成勛緩緩答道:“蒙古韃子的攻勢愈加猛烈,但將士們奮勇用命,終究還是把蒙古人阻在城外,只是損傷不少,今天又有四百多位弟兄……”
張成勛正打算詳細稟報守軍將士的傷亡情況,但關武元已經是迫不及待的轉身再次向著佛像叩首行禮,用滿是感激的聲音說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今天蒙古人依舊不能破城,全是憑借著佛祖的庇護!定是佛祖聽到了我的誠心禱告!若是佛祖您助我渡過這次難關,我回到京城之后,必然會捐出紋銀萬兩,為佛祖廣塑金身……”
聽關武元把守城的功勞全部歸于他的祈禱與佛祖的庇護,完全忽視了張成勛的幸苦與將士們的拼命,張成勛不由是哭笑不得,愈加覺得關武元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的草包。
不過,張成勛并沒有多說什么,也不再向關武元詳細稟報戰果——反正關武元也不會關心這些——只是說道:“不過,今天蒙古韃子收兵之后,有一件事情頗是蹊蹺,卑職覺得應該稟報于關將軍知曉……或許,關將軍可以猜到一些內情!”
關武元微微一愣,再次轉頭問道:“什么事情?”
張成勛解釋道:“關將軍可還記得,前些日子蒙古大營分出了萬人馬奔去鎮寧衛城的方向?時至今日,這批兵馬依然沒有返回!而今天晚,蒙古韃子再一次分兵了,大約有一萬五千兵馬,同樣是奔向了鎮寧衛城的方向,并且還是連夜行軍趕路,顯然是鎮寧衛城那邊發生了什么大事,讓蒙古聯軍不得不分出兵力應付!”
說到這里,張成勛目光炯炯的看著關武元,問道:“據卑職所知,這次與蒙古韃子作戰,欽差大人他頗有雄心,意圖要創立不世功,但卑職的職位太低,并不知曉欽差大人的詳細計劃,但關將軍您與欽差大人關系密切,可是了解一些詳細消息?卑職總覺得蒙古聯軍的屢次分兵乃是被迫而為,也許是欽差大人那邊有了什么動作。”
聽到張成勛的說法,關武元又是微微一愣,終于是從佛經回過神來,顯出了認真思索的神色。
片刻之后,關武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是面現喜意,猛地站起身來,原先的淡然表情也是一掃而光,高聲說道:“有道理!你說得有道理!是欽差大人!必然是欽差大人的援兵來了!佛祖保佑,我這些日子一直沒有見到欽差大人的援兵,原本還以為欽差大人把我當做棄子了,如今看來欽差大人他并沒有拋棄我!蒙古人的連續分兵,必然是因為欽差大人的援兵來了!”
興奮了良久之后,關武元終于是稍稍平靜了下來,向張成勛詳細解釋道:“……其實,本將離開花馬池營太早,也不清楚欽差大人的詳細計劃,但本將領兵支援階州城之前,欽差大人曾向我秘密叮囑過,讓我守城的時候要注意力度,切不可把蒙古人打疼了,否則他們要知難而退了!……本將當時還覺得欽差大人的命令有些怪,但如今想來,欽差大人是想要拖住蒙古聯軍、爭取時機,然后再派出大軍剿滅他們!”
說話之間,關武元也漸漸進入了自己原本的角色,終于是以“本將”自稱了。
不過,關武元依舊是沒有忘記佛祖的“功勞”,歡喜過后也再次轉身跪在佛像下,向著佛像連連禱告,也再次把所有功勞全部歸到了佛祖身。
另一邊,張成勛聽到關武元的說法之后,則是暗暗思索著。
“蒙古人被迫連續分兵,必然是局勢落入了被動,若是那位欽差趙大人能夠抓住機會的話,如今正是分而破之的大好機會……這位欽差大人我雖然只是遠遠見過幾次,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只看他整合陜甘三邊的手段,知道他絕非是無能之輩,不可能忽視這樣的好機會……
……我當初離開花馬池營的時候,欽差大人已經馴服了各地武官,可以最大程度的調動陜甘三邊的兵力,哪怕是位置偏遠的甘肅軍鎮也不敢不從……所以,他只要愿意的話,至少可以調動至少七八萬人的龐大兵力……這樣的兵力,已經足夠包圍蒙古聯軍、截斷蒙古聯軍的后路了……
若是蒙古聯軍的被迫分兵乃是欽差大人故意為之的計劃,依照目前的戰局發展,應該很快要圖窮匕見了……也是說,這場戰事即將要進入最關鍵的時期,成敗勝負很快要分明了……”
張成勛不愧是自幼熟讀兵書,聽到關武元所透漏的情報之后,竟是只用了片刻時間猜到了趙俊臣的大概計劃。
然后,張成勛的眼神隱隱閃動著,覺得自己迎來了一次機會!
這些年來的懷才不遇,張成勛自然是心有些怨氣,不論武勇還是韜略,他都是禁軍之的拔尖人物,但是因為家世不彰的緣故,也沒有遇到貴人扶持,張成勛一直都不能更進一步,反倒是讓關武元這樣的草包成為了他的頂頭司!
但如今,眼看著這場戰局要進入最關鍵的時期,張成勛若是能夠抓住機會的話,說不定能立下一場功!
甚至,還可以趁機進入欽差趙俊臣的視線,得到趙俊臣的重視與提拔!
想到這里,張成勛暗暗握緊了拳頭,心也下定了決心!
趁著這次機會,他想要大干一場!
若只是一味龜縮在階州城內死守,哪怕是最終擊退了蒙古聯軍的強攻,在戰后的請功名單,他的名字也會遠遠落后于關武元,畢竟關武元才是名義的主將,而他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副將罷了!再是如何幸苦拼命,也依舊不能冒頭!所以,張成勛也必須要冒險一試!
想到這里,張成勛突然向關武元請示道:“關將軍,這些日子以來,將士們為了應付蒙古韃子的攻勢,大都已經疲乏至極,蒙古人屢次分兵之后,攻城力度必然會削弱許多,卑職覺得應該趁機讓部分精銳將士輪番歇息一下,守城的空缺兵力暫且由本地駐軍與城內壯丁進行補充,您認為如何?”
關武元一心向著佛祖祈禱,卻是頭也不回的說道:“這些事情你看著辦吧!”
從某方面而言,懂得放權也算是關武元最大的優點了。
這樣一來,張成勛可以抽調部分精銳兵力,組成一支可以隨時出城作戰的軍隊。
有了這支軍隊之后,張成勛也可以尋準時機大干一場了。
想到這里,張成勛眼閃過了一絲滿意,躬身說到:“既然如此,卑職這前去安排!”
說完,張成勛轉身離開了。
只是,相較于剛才進入佛堂的時候,張成勛此時的腳步卻是要有力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