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何仁勝就在遼東眾將的引薦之下見到了黃柯,然后就尋了一處地方與黃柯單獨見面談話。
這場談話持續了近半個時辰時間,誰也不知道何仁勝究竟詢問了一些什么問題,也不知道黃柯提供了什么答案。
與此同時,何仁勝麾下的三百將士,也紛紛在營地各處亂竄,到處收集消息。
見到這般情況,各方勢力的反應各有不同。
自認為問心無愧、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西門盛,竟是憂心仲仲、暗暗不安。
反而是真正想要背叛何宇的另外三位參將,卻皆是保持著樂觀與耐心。
“這一次,西門盛絕對是遇到大麻煩了!”
趁著何仁勝與黃柯見面談話的機會,與甘成、徐頜二人私下碰頭之際,李澤荷信心十足的斷言道。
聽到李澤荷的評價之后,甘成也是冷笑點頭表示認同。
徐頜雖然資歷最老,但他的智慧與眼光則是要明顯差了些,見到李澤荷與甘成的表現之后,不由是疑惑問道:“為何要這樣說?”
甘成表情間帶著一絲敬畏,答道:“因為西門盛現在已經徹底掉進了趙閣臣刻意為他所設計的陷阱之中,沾了滿褲子的黃泥!
前幾天,趙閣臣把調查建州女真嫌疑的事情交給了西門盛全權負責,然后又把評定全軍功過賞罰的事情交給了咱們全權負責,這兩件事情一旦是操作得當,皆是可以拉攏同盟、打壓異己,趙閣臣則是雙方勢力各分一個,看似是不偏不倚!
當時我還覺得趙閣臣的態度過于軟弱了,都已經這種時候了還是不愿意全力支持咱們,依然要對西門盛妥協……但現在看來,這般安排堪稱絕妙,簡直就是一舉掘了西門盛的根基!
嘿!咱們當時領了任務之后,自然是急不可耐、迅速行動,趁機拉攏同黨、打壓異己,而西門盛見到咱們的動作之后,也很快就利用調查建州女真的機會,趁機報復咱們,同樣是拉攏同盟、打壓異己,可謂是寸步不讓!
現在來看,看似是誰也沒占到便宜、可謂是各有勝負,但實際上,西門盛虧大了!”
李澤荷接口道:“正是如此,相較于咱們,西門盛的最大優勢是什么?就是他的軍中威信更高、號召力也更強、將士們都更愿意相信他的忠心與立場!
但這幾天以來,他則是不知不覺之間,就被趙閣臣與咱們帶了節奏,也被一時勝負蒙蔽了心智,只顧著與咱們爭權奪利,或是拉攏同盟、或是打壓異己,但這種做法落于全軍將士眼里,就相當于他想要奪權爭位,不再是毫無私念,又有誰還愿意相信他的忠心與公正?
所以,看似是各有勝負,但實際上西門盛已經逐漸喪失了自己的最大優勢!
西門盛硬終究只是一介武夫罷了,根本看不透趙閣臣的精妙算計,還以為自己反擊有力、完全沒有吃虧,實則是落入甕中也是猶不自知!
而且,哪怕是他隱約間已經有所察覺,但當時的情勢所迫之下,他也是別無選擇,只能采取相同做法,結果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頓了頓后,李澤荷又說道:“更何況,咱們的任務乃是評定全軍將士的功過賞罰,手段既有功與賞,也有過與罰,自然是可以恩威并施,讓全軍將士都有盼頭,種種做法也就不容易引起全軍范圍的反感。
但西門盛的任務則是調查建州女真的嫌疑,就需要排查全軍將士與建州女真的關系,手段只有責與罰,所以他的動作越大、越多,就越會引起全軍將士心中反感、人人自危!
再加上咱們暗中傳播的種種謠言,說是西門盛與建州女真勾結合謀綁架了何總兵,又說是西門盛出面阻撓了犒賞全軍的事情……這樣一來,全軍將士又將會如何看待西門盛?
若是尋常時候,這些謠言與非議,還無法動搖西門盛的威望根基,但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將士們不僅是士氣低迷、軍心動蕩,心中也憋著一股怨氣,急切想要尋到一個替罪羊承擔全部責任、讓他們發泄怨氣!而西門盛的情況,就恰好撞在了槍口上!
現如今,遼東鐵騎援軍正在營地之內到處亂竄,向將士們收集消息情報……徐參將你猜猜,將士們這種時候將會如何評價西門盛?他們所提供的情報,又究竟是有利于西門盛?還是有利于咱們?”
甘成連連點頭,表情間的敬畏之意愈發明顯,道:“這就是趙閣臣的精妙算計,不論是咱們的反應、還是西門盛的反應、又或是全軍將士的反映,再或是遼東鐵騎援軍的反應,皆是被他提前預料到了,也皆是被他利用了……看似是風淡云輕、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稍稍施展手段,就讓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提線木偶!
其實,我也是看到何仁勝的反應之后,才終于想明白了趙閣臣的手段精妙之處……若是趙閣臣使用相同手段算計于我,我只怕也會與西門盛一般不明不白的落于甕中,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這般城府算計,當真是令人敬畏!若論權謀心術,咱們這些邊軍武將還真是拍馬也趕不上朝廷中樞的那些袞袞諸公!”
聽到李澤荷與甘成二人的詳細解釋之后,徐頜也終于是恍然大悟。
然后,徐頜忍不住又問道:“但……咱們這些天也與西門盛一樣是爭權奪利、拉攏同盟、打壓異己,恐怕何仁勝經過調查之后,雖然不會繼續信任西門盛,但也不會更加信任咱們啊!”
李澤荷擺手道:“不必擔心,只要遼東鐵騎援軍沒有偏信于西門盛,對咱們而言就是最不壞的結果!更何況,西門盛一旦是喪失了公信與威望,那就是咱們說話更有力度,因為咱們人多,可以眾口鑠金,而西門盛則是人心盡失,所以遼東鐵騎援軍經過這場調查之后,只會更傾向于信任咱們!”
甘成補充道:“何仁勝目前正在盤問黃柯,隨后又要盤問李世杰,這兩人看似中立,實際上黃柯因為給史城定罪的關系,已經徹底得罪了西門盛,李世杰與咱們之間也有默契,所以這兩人的最終說法也只會更有利于咱們……無論如何,咱們這一場不會輸,重點是要怎么贏!”
徐頜若有所思道:“所以,咱們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統一口徑,盡大程度的爭取遼東鐵騎援軍的信任,最好是讓遼東鐵騎援軍幫著咱們一舉拔除西門盛,一旦是西門盛徹底失勢,何總兵又是生死未卜,整個遼東鎮就以咱們三人為尊!
到了那個時候,失去了西門盛的掣肘,就連遼東鐵騎也必須要聽咱們的調遣,那就大勢已定了!
再然后,本將就會順利成為新一任遼東總兵,而本將也會投桃報李,讓李、甘兩位擁有西門盛一般的地位!”
說到后面,徐頜的表情逐漸興奮,好似已經看到了自己在李澤荷與甘成二人的擁戴之下,成功接掌遼東大權的那一刻!
聽到徐頜的說法,李澤荷與甘成二人相互對視一眼,皆是笑意不明,然后就再次表達了他們二人對徐頜的忠心與支持,徐頜自然是愈發喜不自禁。
就在李澤荷、甘成、徐頜三人啪啪敲打著如意算盤之際,西門盛則是表情嚴肅,開始著手布置下一步安排。
就像是李澤荷與甘成的判斷一般,西門盛一直都沒有察覺到趙俊臣的險惡用心,不知不覺間就已是掉進了陷阱之中,一直等到遼東鐵騎援軍派出何仁勝調查真相之后,他才終于想明白了自己的惡劣處境。
那一刻,西門盛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落于蛛網之中的蛾子,越是極力掙扎、越是無法脫身。
但現在,一切都晚了。
作為一名邊軍大將,西門盛若論勾心斗角、陰謀詭計,自然不是趙俊臣的對手,但他一向是熟知兵法,也深諳“未料勝、先料敗”的道理。
所以,西門盛發現自己被算計之后,雖然免不了惱羞成怒,但也沒有失去冷靜,而是開始認真考慮今后局勢發展的最壞結局。
對西門盛而言,最壞結局無疑就是遼東鐵騎援軍受到了誤導與蒙蔽,徹底倒向了李澤荷等人一方,西門盛本人則是徹底失勢,不僅是與史城一樣要被監禁,還要變成全軍將士眼里的叛徒。
與此同時,失去了西門盛與史城的掣肘之后,李澤荷等人就會迅速奪權篡位,落于綁匪之手的何宇恐怕也會有生命危險,李澤荷等人到時候必然會設法逼著綁匪撕票,然后他們才會徹底消除后顧之憂!
針對這種最壞的情況,西門盛必須要尋到對策!
這個時候,西門盛也終于是不再有任何隱忍與遲疑,展現了前所未有的魄力與堅定!
也就像是李澤荷所言一般,自從史城受到監禁之后,史城的麾下武官們就盡數聚攏到了西門盛的身邊,對西門盛惟命是從了。
史城年紀輕輕就被何宇提拔成為遼東鐵騎的千戶,還是公認的何宇接班人之一,全是憑著自己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而史城的麾下軍官,也大多是史城的生死之交,相互間都有戰場上的救命之恩。
所以,史城被監禁的事情,不僅是沒有讓這些人分崩離析,反而是讓他們同仇敵愾、愈發團結。
也正是因為這般緣故,李澤荷等人雖然設法監禁了史城,但也不敢把史城的麾下武官與軍中同黨也同樣監禁起來,否則很有可能就會引發一場兵變。
史城被監禁之前,要求他們今后聽從西門盛的命令,他們就會堅定不移的追隨西門盛,哪怕西門盛的命令再是如何冒險,他們也都會堅定不移的執行。
此時,史城麾下的馬渚、張壯、鄭伯倫等人,皆是安靜站在西門盛的面前,所有人都是同樣表情嚴肅。
西門盛環目打量了幾人一眼,問道:“爾等惜命否?”
“不惜命!”幾人同聲答道。
“很好!爾等聽命,若是接下來遼東鐵騎援軍受到了李澤荷等人的蒙蔽與欺騙,認為本將才是意圖不軌的叛徒,到時候必然會派人前來捉拿本將、把本將像是史城一般監禁起來……
到了那個時候,你們一定要毫不猶豫的迅速采取行動,但你們要采取的行動,并不是設法營救本將,而是直撲禁軍駐地,一舉擊潰全部禁軍護衛,把趙俊臣抓在手里!”
聽到西門盛的這般命令,馬渚、張壯、鄭伯倫等人皆是表情一變,但很快就紛紛是面現堅定之色,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因為本將的當初提議,不論是李澤荷、甘成、徐頜,還是李世杰,這些人目前都借住在禁軍駐地,本將當初之所以是提議與引導此事,就是想要等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有機會把這些人一網打盡!
當然,一網打盡自然是最好的情況,但如果無法一網打盡,也一定要控制趙俊臣!控制了趙俊臣之后,你們就繞過遼東鎮的其他人,直接與密林中的那些綁匪進行交涉,以趙俊臣的性命為要挾,讓那些綁匪立刻釋放總兵大人!若是那些綁匪不同意,就直接割下趙俊臣的一只耳朵送給他們!
哼!本將依然是認為,總兵大人被綁架的事情絕對與建州女真無關,必然是趙俊臣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所以,只要控制了趙俊臣,就可以換取總兵大人的脫困,等到總兵大人順利脫困之后,眼前的所有困局自然是迎刃而解!”
隨著西門盛的話聲落下,馬渚、張壯、鄭伯倫等人表情愈發嚴肅,但依然沒有任何猶豫,皆是態度堅定的齊聲領命!
這是一場豪賭,但他們已是別無選擇!
而就在李澤荷等人表達著他們對趙俊臣精妙手段的欽佩,西門盛則是打算釜底抽薪、抬手掀桌子的時候,趙俊臣那邊也收到了遼東鐵騎援軍出現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趙俊臣喃喃道:“西門盛……也該要狗急跳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