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趙俊臣也正想要尋理由把霍正源留在房間之中繼續談話。
霍正源最近這幾個月主持南京事宜,有兩件事情引起了趙俊臣的關注。
其一是霍正源因為江正遇襲受傷之事而受到刺激,性格也發生了變化,展現了前所未有的魄力與擔當,甚至還敢與周尚景正面爭鋒相對。
但很可惜,因為各種意外變故,再加上周尚景也確實是技高一籌,所以霍正源今天屢受重挫,近乎是一敗涂地,所以趙俊臣有些擔心霍正源因此而一蹶不振,再次變回了曾經毫無擔當、只知自保的情況,所以趙俊臣認為自己應該想辦法鼓勵霍正源重振信心。
其二是霍正源在南京期間、與各方勢力接觸之際,無論七皇子朱和堅、還是首輔周尚景,皆是在有意無意的挑撥趙俊臣與霍正源之間的信任關系,似乎想要利用霍正源將來長期滯留南方、全權主持遠洋計劃的情況分裂“趙黨”,讓霍正源將來能與趙俊臣分庭抗禮。
對于這些挑撥離間的事情,霍正源向趙俊臣匯報之際并未有任何隱瞞,但趙俊臣也看得出來,霍正源談及這些事情的時候小心翼翼、壓力極大,顯然也很擔心趙俊臣與自己心生嫌隙,所以趙俊臣同樣是需要明確表達自己的信任之意。
總而言之,在趙俊臣看來,霍正源目前急需一場心靈按摩。
實際上,趙俊臣對于霍正源的重視程度,要遠遠超乎于外界想象。
而這種重視的原因也很簡單——在趙俊臣的未來規劃之中,霍正源就是自己的臨時接班人。
雖然霍正源要比趙俊臣年長了二十余歲,但趙俊臣的未來處境可謂是如履薄冰,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發生意外、死于非命。
趙俊臣甚至都不敢保證自己明天是否還能活著。
誰知道周尚景接下來會不會鋌而走險派來幾位刺客釜底抽薪?考慮到周尚景已經命不久矣,如果他認定了趙俊臣乃是未來大患,恐怕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誰知道七皇子朱和堅下一個投毒暗算的目標會不會就是趙俊臣?如果朱和堅依然是使用金剛石粉末投毒倒還好,但若是使用了鶴頂紅、砒霜之類的常規毒藥呢?
再考慮到趙俊臣毀譽參半的朝野評價,誰知道民間會不會突然間冒出一個激進份子,高呼著“打倒貪官”的正義口號,然后一刀子捅進趙俊臣的胸膛?
誰也不敢保證這些情況就一定不會出現。
所以,一旦是趙俊臣發生了意外,就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沿著趙俊臣已經指明的道路繼續走下去,完成趙俊臣的未竟事業。
其實,霍正源本人未必就有多么認可趙俊臣的各種理念與各項計劃,但他是一個極為聰慧之人,卻是可以完全理解這些理念與計劃的必要性與緊迫性。
僅憑這一點,霍正源就已經是“趙黨”眾多官員之中的獨一份了,趙俊臣也是別無選擇。
所以,在趙俊臣尚未培養出一個完全符合預期的合格接班人之前,霍正源就是最接近趙俊臣期望的接班人選。
雖然他比趙俊臣年長了二十余歲,但也只能怪趙俊臣自己太年輕了,若是從接班人的角度來看,這般年紀的霍正源也正好合適。
待房間之中只剩下了趙俊臣與霍正源二人之后,趙俊臣首先是沉吟片刻,考慮著自己應該如何組織語言安撫與鼓勵霍正源。
但下一刻,霍正源的一番話,就迅速轉移了趙俊臣的注意力,也讓趙俊臣迅速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對霍正源的種種擔憂,完全是多慮了。
只見霍正源主動坐在趙俊臣身邊,身體向趙俊臣稍稍傾斜,壓低聲音道:“閣臣,剛才房間內人多嘴雜,雖然他們皆是閣臣的心腹,但下官這里有三件事情依然是不方便讓太多人知曉內情,所以就想向您私下呈報。”
趙俊臣微微一愣后,問道:“哪三件事情?”
霍正源表情嚴肅道:“第一件事情與賤籍有關,下官前幾天利用南京城內的一眾賤籍為咱們做事,曾經向他們私下承諾過,只要賤籍們愿意賣力賣命的辦事,‘趙黨’就會全力支持他們脫離原籍、恢復正常百姓的身份!”
聞言之后,趙俊臣不由是眉頭一皺。
霍正源自然是明白趙俊臣的想法,立即補充道:“當然,下官也明白,這件事情頗為棘手,推行難度極大,即便是咱們‘趙黨’全力以赴,恐怕也是成效不大!所以下官就想要率先征詢閣臣的意見,究竟要不要信守承諾、真正出力推動此事?還是敷衍了事的應付一下就好?若是后者的話,那咱們就必須再想辦法,徹底堵住賤籍們的嘴巴,防止他們不滿之后到處宣揚咱們‘趙黨’言而無信,損害咱們‘趙黨’的朝野信譽……”
好家伙,霍正源前腳才利用了那些賤籍,賤籍們也是拿著自己的血肉之軀幫助霍正源實現了計劃目標,但霍正源后腳就已經在考慮著如何卸磨殺驢了。
怪不得霍正源要與趙俊臣私下討論此事,像是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確實不適合公開討論。
與此同時,趙俊臣也非常理解霍正源的此時心態。
以“趙黨”目前的勢力影響,再加上賤籍們營救七皇子朱和堅的卓越功績,按理說很容易就可以幫助南京賤籍們脫離原籍、恢復正常身份。
但實際情況卻并非如此。
如果只有幾十或者幾百賤籍,讓他們脫離賤籍倒也不難,但問題是……霍正源若是想要信守承諾,接下來就必須幫助數千戶賤籍脫離原籍、改變身份,這就意味著南京境內的賤籍階層近乎是徹底消失了。
然而,賤籍之存在,看似是無關緊要,但朝野各方卻皆是受益匪淺。
在明朝,賤籍的社會地位最低,身份世代相傳,不得參加科舉、不能入仕做官、不許購置土地產業、不能和普通民眾通婚,只能從事各種“賤業”,簡直是永世不得翻身。
而在賤籍之中,又具體細分為不同類型,譬如惰民、丐戶、伴當、樂籍、九姓漁民等等。
除此之外,匠戶與軍戶雖然在傳統意義上不屬于賤籍,但實際處境則是與賤籍沒有太大區別。
其中,因為惰民、丐戶、伴當這類賤籍的存在,官府就相當于控制了一批免費勞力,權貴們隨時可以向禮部申請,借用這些賤籍作為婢仆、隨意奴役;
又因為匠戶與軍戶的存在,軍隊就可以擁有廉價且又穩定的人員供應與武器供應,縉紳與權貴們也一直利用匠戶的技術能力大肆斂財,從匠戶手中強行征收各類器具售賣于民間;
因為樂籍的存在,官府就可以經營教坊與娼家,增加了額外收入之余,縉紳與權貴們也增加了許多尋歡作樂的去處;
以上這些好處,還只是針對于官府與權貴,實際上就連尋常百姓,也會因為賤籍的存在而受益匪淺。
譬如是賤籍之中永世不得上岸、只能以捕魚為生的九姓漁民,就大幅降低了周圍地區的魚肉價格,而且九姓漁民的妻女往往還在漁船上兼職作娼,也為那些稍稍有點閑錢的普通百姓提供了發泄欲望的場所。
與此同時,因為賤籍的存在,普通百姓也產生了某種優越感與心理平衡,客觀上也維護了社會穩定。
總而言之,朝野各界皆是因為賤籍的存在而得到了好處,而“趙黨”若是想要大規模的為賤籍們改換戶籍,就意味著除了賤籍階層本身之外,所有人皆是要利益受損。
像是這種事情,哪怕是看似微不足道,也往往最難推行,阻力之大超乎想象。
所以,在賤籍們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之后,霍正源自然是不愿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
若是易位而處,趙俊臣恐怕也是這般心態。
仔細思索了各種利弊關系之后,趙俊臣緩緩道:“這件事情……暫且先拖著,不必強行推動,咱們在南京境內勢力薄弱,目前并不適合主動招惹更多敵人,否則就要愈發的四面楚歌了!
不過,針對賤籍們的功勞,咱們也要繼續向朝廷請功,不能讓他們徹底斷送指望,本閣隱隱有種預感,那些賤籍接下來還有用處!至于咱們最終究竟要不要真正出力推動此事,待南京局勢徹底塵埃落定之后再議吧。”
趙俊臣的這般決定,與霍正源的想法大致相同,所以霍正源當即是點頭同意,又說道:“至于第二件事情,還是與賤籍有關系……”
隨后,霍正源就向趙俊臣通報了一項極為關鍵的消息。
也就是賤籍們當初伏擊了“嘲風”死士之后,雖然絕大部分被俘的“嘲風”死士皆是讓錦衣衛們迅速強行帶走了,但賤籍們依然及時藏匿了一名垂死“嘲風”死士的事情。
聽完了霍正源的稟報之后,趙俊臣頓時是目光一閃:“你是說,咱們掌握了一名七皇子麾下死士的活口人證?”
霍正源微笑點頭:“正是如此,但這項消息極為機密重要,所以下官只能是私下向閣臣稟報……嘿,下官這段時間在南京城內忙來忙去,這件事情也算是唯一收獲了,總算是沒有一敗涂地。”
趙俊臣不由是哈哈大笑,一時間心情大好:“霍大學士自謙了!擁有了這般收獲,咱們往后操辦許多事情之際皆是成功機會大增!只要時機合適,這個死士人證足以是徹底改變朝野局勢走向……”
說話之際,趙俊臣目光不斷閃爍。
很顯然,只是短短幾句話的功夫,趙俊臣就已經在心中醞釀出了好幾項陰謀詭計。
而且,趙俊臣所想到的這些陰謀詭計,并不僅僅是針對七皇子朱和堅一人,有些陰謀還指向了德慶皇帝、周尚景、內廷勢力……甚至是指向了已經與趙俊臣關系趨于緩和的太子朱和堉!
趙俊臣原本是想要力保太子朱和堉的,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德慶皇帝廢黜朱和堉的儲位。
畢竟,太子朱和堉已經逐漸改變了曾經的頑固與理想主義,也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了趙俊臣的盟友。
但現在,趙俊臣卻又突然覺得,一個廢而復立的太子儲君,似乎對自己更有益處!
看到趙俊臣的表情變化,霍正源就知道趙俊臣正在腦海中構建著某些關鍵計劃,所以他不敢打擾,只是安靜等待。
大約一炷香時間之后,趙俊臣終于從沉思之中回過神來,向霍正源鄭重交代道:“這件事情,一定要全力隱瞞消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這個活口的存在!待他的傷勢稍稍好轉之后,就立刻把他交給本閣,本閣會安排他轉移離開南京!在南京期間,本閣用不上這個死士人證,但將來返回京城之后,等到某個關鍵時機,這個人證必然是可以發揮關鍵作用!”
霍正源同樣是表情嚴肅,點頭答應。
自從抵達南京之后,趙俊臣總算是聽到了一個好消息,心情也是大為好轉,再聯想到自己近期以來的種種境遇,不由是感嘆道:“機關算盡太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嘿,仔細想想,本閣最近這段時間雖然總是被迫要東奔西走,可謂是有家難回,各項計劃也是屢屢受挫,但運氣還算不錯,甚至可以算是禍兮福所倚了!
陛下他不愿意讓我提前返回京城,于是就強行把我驅至南京,卻恰好讓我有機會阻止周尚景侵吞‘聯合船行’的狼子野心!而周尚景出于私心沒有利用南京局勢一竿子打死七皇子,卻也讓我尋到了一個更佳計劃,將來可以擁有更大機會操控廟堂局勢!也不知道陛下與周首輔他們二人知曉了這般情況之后,又將是怎樣的表情變化!”
霍正源深諳進退與分寸,并沒有追問趙俊臣的后續計劃,只是笑著捧場道:“您這是貴人多福,老天爺也在幫您!”
趙俊臣搖頭一笑,追問道:“你剛才說有三件事情想要向我稟報,那第三件事呢?”
霍正源的表情再次嚴肅了起來,冷聲道:“第三件事情,則是與縉紳有關!下官坐鎮南京期間,看到縉紳勢力與皇莊勢力矛盾激化之后,就與江正走訪了南京城外,詳細探尋了縉紳勢力與皇莊勢力的田產情況,想著自己可以收集雙方把柄,進一步激化雙方矛盾,讓他們相互捅刀子,咱們‘趙黨’也就可以渾水摸魚了,誰曾想南京局勢變化太快,這項計劃也一直沒有機會落實,只不過……下官在走訪期間所看到的各種情況,依然是觸目驚心!”
隨后,霍正源就向趙俊臣詳細稟報了自己在走訪期間所發現的種種事情,尤其是重點描述了江南縉紳階層的種種惡行。
最終,霍正源擰著眉頭總結道:“總而言之,皇莊勢力與縉紳勢力雖然皆是作惡極多,但皇莊規模畢竟是遠遠小于縉紳勢力,所以縉紳勢力所造成的各種惡劣影響也就要遠勝于皇莊勢力!在下官看來,縉紳勢力的害處,并不只是他們瞞報田產、兼并土地,而是他們掌握了大量田產之后,卻壓根不打算利用這些田產耕種糧食!
就以南京為例,南京城外的萬頃良田,至少有七成田地沒有種植稻米,反而是以種茶、養蠶、花生等等為主!在百年之前,還有一句俗語,叫做‘蘇杭熟天下足’,意思是只要江南地區的糧食豐收了,那天下百姓就不愁口糧了,但現在……下官估計江南地區的糧食產出恐怕就連江南本地百姓也無法喂飽了,只能從湖廣地區大量轉運糧食補足虧空……”
說到這里,霍正源有些憤憤不平:“國庫存糧日漸枯竭,百姓們也是愈發填不飽肚子,趙閣臣為了增加國庫存糧,甚至是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強行推行了農務改革之政,但那些縉紳倒好,僅僅是因為種植茶桑的利潤更高一些,就完全不顧大局,進一步惡化了我朝的糧荒隱患,對于趙閣臣的農務改革政令也是全然無視……”
其實,霍正源所說的這些事情,乃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即便是霍正源不說,趙俊臣也是心知肚明。
但霍正源依然是專門提了出來,主要是出于兩層考慮。
其一是霍正源很清楚趙俊臣對于明朝境內糧荒隱患的擔憂與重視,趙俊臣所推行的遠洋計劃表面上是為了德慶皇帝的尋仙長生大業,實際上就是想要從南洋各國購買糧食,以彌補明朝境內的糧荒隱憂,所以霍正源必須向趙俊臣詳細稟報相關消息;
其二是霍正源想要趁機提醒,當趙俊臣接下來與周尚景針鋒相對之際,或許可以把這件事情拿出來逼迫周尚景讓步,只要周尚景立即歸還南京城內的“聯合船行”,那趙俊臣就可以暫時不追究江南縉紳們違抗朝廷農務改革政令的事情。
但讓霍正源大為意外的是,趙俊臣聽到他的稟報之后,竟是表情平靜、不驚不喜,既沒有因為縉紳們無視農務改革的事情而震怒,也沒有把這般情況視作良機而驚喜,只是搖頭輕嘆了一聲。
隨后,趙俊臣面無表情道:“霍大學士所說的這些事情,其實本閣也是心知肚明,但本閣決定……權當自己是一個瞎子,無視就好!”
霍正源不由是目瞪口呆。
權當自己是瞎子?無視?
霍正源萬萬沒想到,這種話會從趙俊臣嘴中說出來。
要知道,霍正源當初還在京城的時候,曾經親眼見證了趙俊臣所付出的種種努力,為了扭轉明朝境內的糧荒隱患,完全是一副禪精竭慮、不計代價的模樣。
又是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公開推行農務改革計劃,又是投入了天量資源暗中布局遠洋計劃,整天擰著眉頭緊緊盯著國庫存糧的賬本,想盡了各種辦法就是為了擠出更多糧食用以朝野周轉……
但現在,面對縉紳們無視農務改革政令、不斷棄耕稻糧的行徑,趙俊臣竟然完全不在乎了?
自己眼前之人,當真是趙俊臣本人嗎?
看到霍正源的驚訝表情,趙俊臣緩緩站起身來,在霍正源身前一邊踱步一邊說道:“自從趕到南京境內之后,本閣的心境也發生了一些轉變,進而是反思了自己的過往行徑!再然后,本閣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察覺到我朝的糧荒危機之后,本閣竟然妄想著要防范于未然、甚至是力挽狂瀾……這種做法實在是太愚蠢、也太自大了!”
“愚蠢?自大?”霍正源愈發目瞪口呆。
“對!不僅愚蠢!而且自大!”趙俊臣冷笑道:“霍大學士,本閣且問你,如果你提前發現了一項隱患,若是不理不顧的話,這項隱患就將在三五年之后徹底爆發,到時候必然是天翻地覆、所有人皆是要吃盡苦頭……這般情況下,應該怎么辦?”
霍正源愣愣道:“自然是應該及時站出來全力阻止!”
“錯!大錯特錯!本閣原先也是這樣想的,但現在……本閣已經徹底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正確做法應該是,私下里準備好隱患爆發之后的解決方案,順便向外界提出警告,然后就坐視這項隱患徹底暴雷,最后再站出來收拾爛攤子!”
“這……”霍正源完全無法理解。
趙俊臣冷笑不斷:“雪崩之下,沒有任何一片雪花是無辜的!一項隱患若是暴雷之后可以造成天翻地覆的影響,就只會意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朝野各界皆是因為這項隱患的存在而受益,所有人都在有意無意的滋養著這項隱患的壯大!”
說到這里,趙俊臣突然聯想到了后世的許多事情,譬如房地產、譬如金融泡沫。
頓了頓后,趙俊臣冷笑更甚,繼續解釋道:“所以,你若是提前三五年時間就發現了這項隱患,又想要站出來、盡力阻止這項隱患暴雷,就只會意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將會與所有既得利益者為敵!這里的既得利益者,不僅僅是指那些權貴,甚至還包括了絕大部分百姓!
然后,你就會絕望發現,你明明是提前了三五年時間就站了出來,意欲扭轉局勢、防止隱患暴雷,但實際上你在這三五年時間壓根做不了任何事情,只顧著與那些既得利益者扯皮較勁了,最后結果就是,這項隱患該暴雷的時候照樣會暴雷,你沒有改變任何事情,只是白白浪費了三五年時間,也白白給自己樹立了太多敵人!
所以,就算你提前站出來試圖解決隱患,也不代表你可以真正的提前解決隱患!更可笑的是,待隱患徹底暴雷之后,那些既得利益者還會紛紛站出來指責你,把黑鍋扣在你的頭上,表示如果沒有你這三五年時間的亂搞胡搞,局勢壓根就不可能惡化到這般程度!最終,你不僅無法成為力挽狂瀾的功臣,反而會變成萬夫所指的罪人!”
再次嘆息一聲后,趙俊臣悠悠道:“反之,若是你提前發現隱患之后,只是稍稍提出了警告,然后就不管不顧、坐視隱患徹底暴雷、留下了滿地狼藉,處境反而會好很多,因為你已經提前示警,所以隱患暴雷之后你也不必承擔責任,而且在隱患徹底暴雷之后,相關的既得利益者必然是勢力受到重挫,所有人也將會真正認識到局勢之嚴峻,已經到了必須改變的程度,這般情況下你反而是更容易掌控局勢,說不定還可以更快更好的收拾爛攤子!
而我,就是因為想明白了這般道理,所以才決定無視縉紳們的惡行……我朝的糧荒困境已經不可能扭轉了,待局勢徹底糜爛之際,我再出手干涉也不遲,只是苦了天下百姓罷了!”
聞言之后,霍正源愣愣看著趙俊臣,就好似他是第一次才真正認識了趙俊臣一般。
霍正源原本以為,自己因為南京局勢的種種變故,在秉性方面已經發現了巨大變化。
但現在,霍正源則是駭然發現,趙俊臣身上所發生的種種變化,竟然遠比自己更為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