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嗡鳴聲還有氣浪,破舊的雙翼飛機升到千米高空以后,陳笑棠禁不住俯瞰下面的農場,但見煙火蔓延,煙霧繚繞,絡腮胡子威廉燒毀那些有毒農作物的煙氣已經升騰起來。陳笑棠用手比劃著范圍,示意躲開這些彌漫的煙氣,讓杜克風把這些星火燎原的場景拍攝下來。
杜克風可是拍攝風景鏡頭的老手,要不然未來也不會成為“墨鏡王”王家衛的愛將,成為大名鼎鼎的金牌攝影師。
只見他駕馭著攝影機,一只腳撐在飛機艙口,調好攝影鏡頭,沿著下面那裊裊煙霧升騰的曲線,順勢從高到低,俯瞰拍攝,鏡頭內,只見一溜光線在空曠死寂的大地上流走,說不出的孤獨,寂寥。
本來作為末曰題材的電影,好萊塢也不是沒有過,不過那些電影基本上都歸結于科幻一類,比如82年拍攝的《終結者》,剛開始的鏡頭和畫面就是末曰世界人類和機器人的戰爭;再有就是根據科幻改變的老電影《時間機器》,其中末曰世界的畫面也搞得高科技含量多多。至于未來的就更是多不勝數,最有名的就是《2012》,整個電影場面幾乎都是用電腦特效鏡頭堆砌出來的,視覺很震撼,但在人文方面卻貧瘠。
不同于那些題材,這部戲陳笑棠追求的就是一種末曰的人文精神,不需要可以的包裝,也不需要華麗壯觀的殘破景觀,要的只是那種凄涼和頹廢,荒蕪的曠野——杜克風很了解陳笑棠的創作理念,因此在鏡頭的掌控和拍攝上,就盡量避免用復雜的多觀畫面,而是采取一個長鏡頭直接下來的簡單拍攝手法,這種手法最能體現的精髓就是——單調!!!
不錯,陳笑棠所要的感覺就是單調。
一個單調的世界,更能突出末曰世界的寂寞來,五彩繽紛的世界不屬于這部戲,更不屬于陳笑棠打造的世界。
一個俯瞰的長鏡頭拍攝下來,讓陳笑棠松了一口氣。這時候杜克風忽然指著下面喊道:“看啊,是山峰!”
陳笑棠順著杜克風手指的地方望去,果然,在下面不遠處一座山峰孤零零地矗立在大地上。
這座山峰不像其他的山峰那樣,有茂盛的植物,相反,光禿禿的,只有映著陽光發亮的石頭,石頭怪異林立,看起來就像是一頭沒有毛皮只有骨架的怪獸——具體說來,更像是一個咆哮著的巨大狼頭。
“把這座山峰拍下來,快點拍下來!”陳笑棠叮囑道,然后又對絡腮胡威廉說道:“麻煩你繞著這座山峰飛行一圈,嗯,最好能飛近一些!”
絡腮胡威廉在前面說:“這可不好辦,這架飛機直航還可以,如果要繞圈子的話……”
“怎么,真的不行嗎?”見獵心喜的陳笑棠不禁問道。
“唉,我試試吧——這座山可是有名的野狼山,曾經是這片土地的守護神,死了還化作山峰來守護這里,我們最好不要去打攪它。”
嘴里這樣說,絡腮胡威廉卻改變方向,開始按照陳笑棠所指的路線,開始繞著山峰飛起來。
開始的時候一切還很順利,可是就在杜克風駕馭著攝影機,陳笑棠指導他拍攝的時候,忽然一陣劇烈的晃動,飛機竟然控制不住方向,有些火車“脫軌”的感覺。
“不好,我們遇到了回旋氣流,你們抓好扶手,千萬不要被甩出去!”絡腮胡威廉大聲喊道,臉色變得很凝重。
就在那一剎那,飛機呼呼地直上直下,翻起跟斗。
陳笑棠雙眼一黑,他第一感受就是——這是在乘坐云霄飛車!!!
旁邊的杜克風可沒陳笑棠那么好的定力,竟然哇哇大叫起來,“要死啦,完蛋啦!上帝呀,保佑我!”
這座山峰本來就很孤獨地矗立在原野上,大風繞著它回流成巨大的氣旋。在雙翼飛機接近氣旋的時候,就被卷在了里面。
就在杜克風祈求上帝保佑,陳笑棠眼前發黑的時候,那絡腮胡威廉用力控制住飛機的身形,在氣旋下來了一個漂亮的側翻,然后從氣流中逃出生天。
當飛機再次穩當當地飛在半空中,陳笑棠和杜克風兩人都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好危險啊,上帝保佑,總算有驚無險!”杜克風在胸口劃著十字架,“圣父圣子及圣靈,阿門!”
那絡腮胡威廉也“阿門”了一下。
陳笑棠并非虔誠的基督徒,也不是佛教徒,不過他還是跟著兩人做了祈禱。
說不定滿天神佛,剛才是哪個路過幫襯了一把,就暫且感謝耶穌他老人家吧。
“怎么樣,剛才的場景都拍攝了嗎?”祈禱完,陳笑棠就急急地問。
“那是當然,我辦事兒,你放心!”杜克風得意地說道。
陳笑棠打開攝影機看了一遍回放,果然不錯,杜克風的拍攝手法很是夠味兒,和自己心中所勾畫的末曰場景很是一樣。
“好了,飛回去吧,看看胖子那邊拍攝的怎樣——”陳笑棠攝影機交還給杜克風,然后對臨時飛機師絡腮胡威廉說道。
“好叻,馬上就往回飛——這燃油也不夠了,希望能支撐回去。”
陳笑棠他們還算是幸運的,至少飛機沒被卷在氣流里碾碎,至少飛機燃油還夠他們降落在農場。
下了飛機,那幾條牧羊犬就屁顛地跑過來搖尾巴,陳笑棠當然知道它們這些家伙不是在歡迎自己,看到絡腮胡威廉蹲下身子撫摸這些牧羊犬的腦袋,牧羊犬舒服地嗚咽著,陳笑棠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該養條狗來玩玩,畢竟它們的忠誠令人羨慕。
這邊,胖子王京作為陳笑棠的副導演,正在拍攝發哥推著手推車,載著兒子,在末曰的危途上緩緩地前進。
發哥的造型很酷——幾乎超越了前世“犀利哥”。
只見他穿著破了洞的羽絨襖,羽絨都從破洞里往外冒;胡子拉碴,臉上也不知幾天沒洗了,臟兮兮的;頭發蓬亂,就成纘打成結;手指甲很長,發黑;穿著大頭皮鞋,也不知道皮鞋這個道具是從哪兒撿來的,都皺的翻皮了,連街頭那些流浪漢都不會穿……總之,發哥這一身超越“流浪漢”的造型,深深地把陳笑棠和杜克風兩人震撼住了。
這還是那個英俊瀟灑萬人迷,花見花開人見人愛的大帥哥周閏發嗎?!
簡直就是一個扔到街頭都讓人嫌臟的垃圾佬!
不過更讓他們震撼的是,在手推車里面的小男孩——也是這部戲的小男主角王書麟。
這個未來的“三級片小王子”,自從在陳笑棠的電影《倚天之魔教教主》中出演幼年張無忌以后,就被陳笑棠看重,讓他里演這部戲中的小男主。
王書麟這孩子也爭氣,為了演繹這部戲中的小人物,不懂的地方就問,也不喊苦也不叫累,一來到西班牙就能上鏡,也算是個小小戲精了。
攝影機在軌道上移動。
這段戲講的是人類在遭遇大災難摧殘后,一對幸存下來的父子在萬戶蕭疏鬼唱歌的廢墟里掙扎,由于其他幸存者都在忍受饑餓的困擾,因此人吃人的慘象不可避免地發生了。為了保護兒子,父親一直推著超市里的手推車帶著他向海的方向進發,以尋找生存的希望。然而,絕望無數次地蹂躪著他們,父親的體力全部耗盡,兒子的存活幾率越來越小。
攝影機鏡頭前推。
鏡頭內發哥推著手推車,抬頭看了看灰暗的天空,然后停了下來。
王書麟眨巴著天真的眼睛說臺詞:爸爸,我餓。
發哥舔了舔發干的嘴唇,笑了笑,說:那我們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發哥伸手,將扮演兒子的王書麟從手推車上抱下來。然后從單車中取出來一塊用紙包著的東西。
特寫鏡頭,打開,一層又一層。
原來是一塊快要發霉的面包,烏漆麻黑的。
發哥舍不得吃,看了一眼兒子,將面包送到他嘴邊。
鏡頭擴展。
兒子看著他,接過面包,然后大口地吃了起來,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就像是在吃什么美味。
又是一個特寫鏡頭。
發哥臉部表情變得忍耐著饑餓,喉嚨滾動,吞咽著吐沫。
然后是他的眼神——有人說過,眼睛是人的心靈窗口,尤其可見眼睛的重要姓,尤其作為演員,眼神功力更是要鍛煉的爐火純青才行。要不然未來的梁超偉也不會被稱之為“電眼王”,被譽為“用眼神演戲第一人”。
實則,發哥的眼神也不差,比如前世他在自己經典電影《賭神》中,就有過眼神的精湛演繹和變化,因為腦袋撞傷造成失憶,成了七八歲的娃娃,這時候他的眼神基本上沒有什么雜質,等他變身賭神那一刻,眼神驟然變得銳利似刀。
除了梁超偉和發哥外,最會用眼神演戲的就屬黃秋生和吳振宇兩個人了。黃秋生的眼神是詭異,吳振宇的是神經。黃秋生在代表作《人肉叉燒包》中那種令人膽寒的眼神,其實就是眼神太過詭異,讓人打心眼里感覺不舒服。而吳振宇在《槍火》中用掌心打人一段戲,那眼神,配合他的肢體語言,就一個詞兒——神經質!
由此可見,眼神對于一個演員來說是多么的考驗演技。
此刻發哥的演技就從他的眼神中呈現出來——發哥的眼神含有兩種東西——一種是對饑餓的抗拒,一種是對兒子的慈愛。
在一旁觀看的陳笑棠很是詫異,根本沒有做過父親經驗的發哥,怎么可能演繹出這種“父親的慈愛”。
他那里知道,發哥可是個很敬業的演員,自從打算接陳笑棠的這部戲,就一直在琢磨自己的角色該如何演繹。
是啊,他沒做過父親,那種父愛他怎么也刻畫不出來。這時候還是他的女友陳玉蓮提出了一個辦法——去孤兒院,多接觸那些需要父愛關懷的孩子們。
發哥以計行事,于是就買了足球,還有書籍去孤兒院看望那里的孩子們。
短短三天時間,發哥就從一個對父愛一無所知的傻大個,變成了一個情感細膩的老好人,被孩子叫做“干爹”。
此時此刻,發哥所演繹出來的眼神絕對是正宗的“父愛”感覺,因為他心中現在所想的,全部都是孤兒院那些眼巴巴渴望被關愛被關心的孩子們。
鏡頭對于發哥此刻的表情和眼神做了將近六秒鐘的特寫。
然后攝影機側拍,只見小王書麟忽然看了看發哥,然后將那剩余的面包遞給他說:我飽了,這些你吃吧。
發哥搖了搖頭,說:我不餓。要不留到晚上你再吃。
鏡頭內,發哥細致地將那面包一層層再包裹起來,趁著兒子不注意,將手上灑落的面包屑快速舔進嘴里,吞咽著。
這個鏡頭以拍攝完畢,胖子王京就大喊一聲:“cut!”
鏡頭內,發哥用手搔了搔蓬松的頭發,扮演他兒子的王書麟更是調皮地要他抱抱。
陳笑棠笑著上前,對發哥說:“贊,實在太贊了!發哥,幾天不見你的演技又上一層樓啊!”
發哥笑笑,“還不是被你逼的——這么好的劇本,要是沒有好的演技搭配,那不是糟蹋了。”
旁邊王書麟更是調皮道:“是啊,我也覺得這樣的角色好好玩!”
陳笑棠蹲下身子:“只是好玩嗎?”
王書麟嘻嘻一笑:“當然不是啦——我以后會大口的吃飯,再也不浪費糧食!”
看起來小家伙通過這部戲至少明白了,沒有吃的是多么可憐,糧食是多么的珍貴。
這邊胖子王京喊陳笑棠道:“阿棠,你過來,看看這幾個鏡頭如何?要不要修改?”
陳笑棠走過去,看了看,然后便和胖子開始商談如何剪輯。
時間在他們的工作中,慢慢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