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的事情在各方面的周旋之下,顯得風平浪靜,可是誰都知道,底下波濤洶涌。
敏感的京城人們也嗅出有什么不對勁,原本四處晃蕩的混混們全都不見了,收保護費的黑道人員也都沒有準時出現,就連酒吧,娛樂場所都見不到鬧事的痕跡。
一切都顯得很平靜,很不正常。
不是他們改邪歸正,而是他們都收到了各自老大的指示,養精蓄銳,準備大戰。
因為他們的老大也接到了上面的指示,等待時機,先禮后兵。
在虎幫和黑龍會風平浪靜之時,方晴他們也在郊外的兵營系統的訓練,帥軍在京城的人數已經將近三百,在大家都暗地里忙個不停之時,卻有個人很有空閑,很有心情。
因為他還有時間曬太陽,還有時間陪著蘇蓉蓉看天空。
這個清閑的人自然是楚天。
“楚天,我爺爺聽到你的名字,就好像是喝了蜜糖。”蘇蓉蓉也學楚天,嘴里叼著棵嫩草,柔聲的說:“早上還主動提起你,甚至連我父親也開始佩服你了。”
楚天輕輕一笑,翻身看著蘇蓉蓉,淡淡的說:“你父親為什么會佩服我?”
“八個字!”蘇蓉蓉看著楚天明亮的眼睛,嘴角揚著笑容:“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楚天笑著躺了回去,看來昨晚的事情蘇老爺子他們都已經知道了,才會如此評價自己。
“楚天?”一個氣質斯文的中年人突然俯下身子,手上拿著教案,笑瞇瞇的看著楚天,仿佛看到一頓滿意而又豐盛的早餐。
楚天卻感覺自己像是個豆沙包。
“韓教授好。”楚天幾乎忘記了這個博學的教授,從上次在包子攤檔見過他之后,就沒有遇過他了,而楚天因為忙,這個星期幾乎沒有上過課,看到韓教授器重的眼神很是愧疚和汗顏。
“還好,你還記得我。”韓教授仍是笑容滿面,“楚天,上次你還答應選我的課程,來上我的課,但開學的幾節課我都沒有遇見過你,是不是忘記了我這個韓老師了?”
楚天暼了蘇蓉蓉一眼,少女只是偷笑,并不辯解,笑著說:“韓教授,都是楚天的錯,今天有課嗎?”
“沒課我就不拿教案了,而是拿包子了。”韓教授開了不算幽默的幽默。
楚天陪著笑了幾聲,突然問道:“蘇蓉蓉,我們今天有事沒有?”
“真沒事,”蘇蓉蓉搖搖頭,低聲笑道:“我這個人不喜歡撒謊的。”
“沒事最好,”韓教授笑瞇瞇拉起楚天,幫他拍著身上的草屑,興奮的說:“走,和我去上課,我已經知道你天才考生了,我后周要去華清大學做場交流課,今天先演習一番,想讓你這個天才考生給點評價。”
“我給評價?”楚天有點驚愣的看著韓教授:“韓教授,抬舉楚天了吧?”
“今天我們講講曾國藩。”韓教授突然嘆息一聲,苦笑著說:“不是連你也沒有興趣吧?”
楚天見到韓教授失落的樣子,露出笑容,道:“怎么會沒有興趣呢?”隨即返身拉起蘇蓉蓉:“蓉蓉,咱們一起去上課吧。”
蘇蓉蓉宛然一笑,隨著楚天向教學樓走去。
踏進諾大的大課堂,楚天才發現韓教授這節課是給大三的學生準備的,自己和蘇蓉蓉走了進來,顯得格外幼嫩,那些學長,學姐們的眼神都帶著滄桑,帶著好奇的目光看著跟在韓教授后面的楚天和蘇蓉蓉。
這小子真嫩!這是失戀數次的學姐們心聲。
這小妞真正!這是飽覽丑女無數的學長們的驚嘆。
蘇蓉蓉回頭宛然輕笑,眾人見到了都一呆,只覺得四周環境突然清雅起來,幽靜頓生。
楚天和蘇蓉蓉旁若無人的牽著手在前排坐了下來,幸福甜蜜的樣子讓學長學姐們吞下無數口水,隨即感嘆自己年華青春已經逝去過半,眼里已經沒有了昔日的清純。
在可以容納百余人的教室里,楚天斜躺在椅子上,握著蘇蓉蓉沒有記筆記的左手,豎起耳朵安靜的聽著韓教授在講解曾國藩的歷史,雖然韓教授是經濟管理的教授,但他的知識面卻無比的豐富,旁征別引,他甚至可以在歷史中提出精辟的經濟或管理的觀點,所以選他課程的學生異常的多,異常的激烈。
“曾國藩,字伯涵,號滌生,原名子城,派名傳豫,今湖南雙峰荷葉鄉人,23歲取秀才,入縣;24歲入岳麓書院,中舉人;道光十八年,殿試中三甲第四十二名,賜同進士出身,入翰林院。”
韓教授按著投影儀,屏幕上顯示著一些舊的圖片:“先后任翰林院庶吉士、侍講士、文淵閣直閣事,后擢內閣士、兼禮部侍郎銜,升禮部右侍郎、署兵部左侍郎。”
楚天亮起眼睛,看著講臺上的韓教授。
身后的學長學姐們才華橫溢,自然聽得懂,但卻感覺索然無味,之所以在聽,是因為天京大學的學生一向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就是找茬,然后一起發出噓聲,樂在其中的看著教授學者的尷尬神情,所以天京大學的教授們對這幫學生都是又愛又恨,但也知道,學生們并非針對他們,因為外面請來的教授學者也經常被天京大學的學生‘教訓’的下不來臺。
有次,星條國籍的華人教授來天京大學交流,在萬年講堂上滔滔不絕的用英文發表著自己認為新穎的觀點,結果有位博學多才的學生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演講,然后帶著純正的倫敦口音,用英語強悍的指正著這位華人教授:你剛才講演的觀點部分來自什么期刊什么論文,部分引自華爾街評論家非正常場合的沙龍總結。于是全場幾千人一起發出‘噓聲’,這讓華人教授異常的難堪,也讓天京大學的‘噓聲’傳統更加發揚光大。
“期間太平軍從廣西進軍湖南,圍長沙,克武昌,輕取沿江州縣,江南大震,咸豐二年十二月,曾國藩奉命在湖南幫辦團練以抗拒太平軍,成為鎮壓太平軍、維護清王朝統治的重要支柱。”
韓教授的興致越來越高了,連語調都變得激昂起來:“曾國藩,這個天朝近代史上的名臣,在他手里,在鎮壓天朝歷史上規模最為浩蕩的太平天國農民起義之后,自知功高震主而韜光養晦br
,退隱官場,自始自終忠于清廷,加上他素來推崇程朱理學,治軍用人家教均能將封建道德與人才智慧揉合一體,被看作中國近代史上封建道德的一抹余輝。”
突然,后排有一個人站了起來.“曾國藩是個名臣?,可是我不覺得,蠢貨而已。”
大教室默然一片,轉瞬轟然大亂,“曾國藩不是名臣,難道你是?”一個學生站了起來,直接質疑道:“我看你是名狗差不多?”
“人家蠢貨能夠打造精銳強悍訓練有素的湘軍?湘軍這個響亮的名字,打出了湖南軍人的百年榮耀,你把你自己打造起來看看?”一位湖南學生也發言鄙視他,順便上綱上線:“連毛爺爺和蔣公公都稱贊曾國藩,難道你比他們還牛?”。
楚天好奇的回頭望去,天京大學的‘噓聲’早有耳聞,但一向針對教授學者,彼此自掐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楚天正在好奇之際,后面的兩位學姐嘀咕起來,宛如楊貴妃身材的學姐道:“怎么又是錢揚啊?這小子為了出風頭,已經快把天京大學學生全部得罪了。”
“不然怎么叫‘犬養’呢?總是喜歡叫喚才舒服。”宛如趙飛燕細腰的學姐補充道。
‘犬養’冷笑著說:“你們這算什么,滿嘴的污言穢語,難道是辨不清就罵街嗎?我還沒說他是個滿清走狗而已,為了清朝這個腐敗政丶府,竭盡全力的賣命,鎮壓太平天國運動,阻礙了歷史的進程,之所以說他蠢貨,是因為他鎮壓太平天國之后,兵權在握,學生遍天下,卻不敢造反,否則以他的實力,早就推翻了清朝政丶府。”
韓教授的臉上帶著苦笑,知道這節課要開始口水大戰了,清清嗓子說:“有沒有人能回答提問的同學?回答的好的話,我可以給他期末加五分。”
韓教授的獎賞很惑人,期末加五分,很容易讓成績上個檔次,但是,學生們卻安靜了下來,不是不想要這五分,也不是不想反駁這‘犬養’,而是感覺到‘犬養’的問題實在難于回答,一時之間,雖然憤怒卻也無可奈何。
韓教授見到學生安靜下來,輕輕的嘆了口氣,忽然見到楚天,臉上笑容即刻盛開,點名說:“楚天,你能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楚天見到韓教授直接點自己的名字,隨即感受到無數的目光向自己射來,顯然楚天這個名字早已經‘深入人心’,雖然沒有見過本人,但都知道他是天才,傳說中的天才。
“切,天才考生又怎么樣呢?”為了出名,‘犬養’一向不遺余力的以唱反調來取得收視率,何況楚天身邊有個美女,于是得意的賣弄著:“依然無法辯駁我的問題吧。”
楚天見到他得意的嘴臉,實在看不順眼,于是放開蘇蓉蓉的玉手,伸著懶腰,站了起來,淡淡的說:“好,錢揚學長,就讓小子今天來辯駁你的謬論,得罪了。”
學長學姐們見到楚天談吐自然,飄逸之中又帶著傲氣,都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看天才學弟是如何辯駁‘犬養’,看看楚天是否名副其實。
“好,你給個曾國藩不造反的理由。”錢揚聽到楚天稱他觀點為謬論,心里惱怒了,不客氣的說:“最好有事實根據,而不是胡編亂造。”
“行。你先給個曾國藩造反的理由。”楚天臉上掛著笑容,平靜的說:“最好也有事實根據,而不是胡編亂造。”
教室里面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覺得楚天自傲輕狂的讓人特別解恨,都帶著幾分譏笑之色望著錢揚。
‘犬養’臉色微變,決定不玩口水戰了,先把楚天問得啞口無言再來羞辱他,于是開口說:“平定太平天國之后,曾家幾乎就是天下第一家了,弟弟做到總督,哥哥是大士兼兩江總督,天下半數督撫出于他門下,至于軍隊實力更不用說,兵力三十余萬,全部驍勇善戰,而當時的滿清八旗部隊早就不堪一擊,一強一弱,揮旗北上,推翻滿清政丶府完全易如反掌。”
“學長果然學識淵博,才高八斗。”楚天看著滔滔不絕的錢揚,話里藏鋒的回答說:“就讓小子來告訴你,清政丶府對于洋人的欺凌,吏治的腐敗,民生的凋敝,都軟弱無能。但對漢官的防控卻老謀深算,有的是辦法,當時湘軍兵力在江南數省雖占優勢,但清廷的官兵占據長江上游;富明阿、馮子才分守揚州、鎮江;增格林沁屯兵粵皖之間,這分明是清政丶府對湘軍早有防備。”
韓教授倒了杯水,慢慢的喝著,饒有興趣的看著楚天他們激戰。
錢揚聽到楚天的回答,輕輕一哼,不屑的說:“那又如何呢?林鳳祥帶領兩萬太平軍都能北上,還所向披靡,曾國藩三十余萬兵力足夠掃蕩清朝政丶府的八旗部隊。何況曾國藩的部下都上下一心,早在安慶戰役后,曾國藩部將即有勸進之說,胡林翼、左宗棠都屬于勸進派。勸進最力的郭松燾、李次清皆是。如李次清借賀功向曾國藩進聯曰:“王侯無種,帝王有真”;胡林翼借曾國藩壽誕進聯曰:“用霹靂手段,辛菩薩心腸”;左宗棠也曾有一聯用鶴頂格題神鼎山聯說:“神所憑依,將在德矣。鼎之輕重,似可問焉!”;彭玉麟則直接給曾國藩寫信稱:“東南半壁無主、老師豈有意乎?”。”
雖然錢揚態度讓人難于接受,但誰也不能否認這家伙確實有點歷史底子,當下都看著楚天是如何反駁他的,都想要楚天把錢揚反駁的啞口無言。
楚天微微搖頭,看著學長學姐,淡淡的說:“湘軍號稱30萬,曾國藩能調動的僅有10余萬,其中李鴻章淮軍勢力早在太平天國未滅之前就獨樹一幟了,左宗棠的勸進也是試探,否則也就不會自立楚軍,江西的沈葆楨也擁兵自重,他們肯定不會對曾國藩死心塌地,瓜田李下,為了洗脫嫌疑,一旦曾氏造反,打得最積極的恐怕就是這些羽翼已豐的門生。”
實在言之有理又合乎情理!學長學姐們紛紛點頭,這個學弟果然有水平。
錢揚的臉色通紅,猶豫半晌,轉移視線說:“曾氏集團在打敗太平天國之后,聲望實力達到頂峰,李秀成被俘自白,如果曾國藩這個時候選擇趙匡式"黃袍加身",聯合已經投降的李秀成,即使湘軍才為十萬,但輔以太平軍,試問誰能抵擋?”
大家也點點頭,‘犬養’說的也是事實,太平軍雖然被鎮壓,但以李秀成的名望,號召散落各地的太平軍來歸順,也是輕而易舉之事,曾國藩和李秀成合作起來,勝算還是很大的。
楚天伸伸懶腰,口出狂言:“對于無知的言論,我是不屑反駁,但今天為你破例,李秀成勢力是個雙刃劍,雖然有軍事價值,但是一旦加以利用,對曾國藩的聲望影響太大,曾氏集團的下屬官宦都是恪守封建教義的地主階級,一旦要與這些他們心中的"逆匪""長毛"共事,恐怕沒等清政丶府來剿,內部先亂了。”
學長學姐們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封建教義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卻能左右人們的道德思想。
“何況,李秀成如果不跟曾國藩合作,自然隨時能夠號召十幾萬殘余太平軍來歸順,但是,一旦跟曾國藩合作,恐怕李秀成連個太平軍的影子都見不到,并不是每個太平軍都愿意跟屠丶殺過自己兄弟姐妹的曾國藩合作。”
韓教授贊許的看著楚天,他決定修改交流教案了,把楚天的觀點拿出來更有意思,更能吸引學生。
“你所言之事,雖然可能發生,但都是一種假設,而且是最壞的假設,如果曾國藩真的造反,情況也許沒那么壞呢?”錢揚已經做最后垂死的擇扎,空虛的論調自然引來一片噓聲。
楚天啞然失笑,許久才平靜下來,笑著回答:“錢揚學長,你都假設曾國藩造反了,一切就基于事實展開假設,你要知道,造反是要殺頭,是要株連九族,你以為造反是過家家啊?輸了可以重來啊?”
“但也說不定他們就真的死心塌地呢?”錢揚也沒有想到楚天竟然熟讀歷史,提出的難題竟然被楚天輕易化解,心里微微吃驚之際卻也不甘心,隨即大聲道,仿佛聲調高一分,說出來的就更有說服力一些:“人心這東西很難講清楚,何況富貴險中求。”
楚天摸摸鼻子,輕輕搖頭:“人心這東西,還真不好說。”隨即露出壞壞的笑容說:“錢揚學長,我出一塊,你出一塊,咱們合起來一起買張彩票,如果中了五百萬,我要四百萬行不行?反正你一塊賺一百萬,也是很合算了。”
“廢話,你跟我出同樣的錢卻想要四百萬。”錢揚雖然不知道楚天為什么轉移到買彩票,但聽到楚天的分配方案,就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憤怒:“你做夢吧,我情愿不買,也不跟你合伙。”
楚天淡淡的笑了起來,酒窩帥氣迷人,道:“人心,這就是難測的人心,本來中五百萬是件好事,錢揚學長哪怕只分一萬塊,也是萬倍回報,但兩個人在還沒中五百萬之前就已經存在內訌了,請問錢揚學長,咱們兩個人已經如此難于合心,曾國藩又如何團結幾十萬的人心呢?”
掌聲,雷鳴般的掌聲響了起來,學長學姐們著實嘆服楚天的比喻,人心如此復雜的東西,楚天竟然用小小的例子就形象的勾畫出來,著實天才啊。
“所以,以上的客觀和主觀原因,都強烈的昭示著:如果曾國藩造反,必死無疑。”楚天總結性的說出最后幾句話:“因曾國藩不造反而誣陷他為蠢貨的話,我只能悲哀的說,他才是真正的蠢貨。”
韓教授率先拍起掌來,學長學姐們的掌聲隨即如潮水般的響了起來,一邊解氣的看看錢揚,一邊贊賞的望望楚天,此子實在才華橫溢,自己相比之下,遜色很多了。
錢揚臉色通紅,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再也找不出有力的論據,于是感覺到沮喪,想不到自己堂堂大三學長,竟然被大一的新生辯駁的啞口無言,頹然的坐倒下來,放棄了抵抗。
更讓學長學姐們瘋狂的是,楚天剛剛坐了下來,蘇蓉蓉立刻在楚天的臉頰上輕輕一吻,表示對楚天的獎賞,這個舉動,再次引發了大家瘋狂的掌聲,不少人已經想好了今天BBS的‘十大’新聞,‘伊人之吻,才子受之’。
蘇蓉蓉依偎楚天的身邊,淡然的承受著四周艷羨的眼光。
韓教授也笑得合不攏嘴,今天拉楚天來上課,果然沒錯,課堂上許久沒有這樣的情活力了。
楚天和蘇蓉蓉好不容易沖出教室,剛剛走到教學樓的草坪外面,楚天的手機微微震動,拿起來一聽,卻是李神州的聲音:“楚天老弟,明天晚上八點請務必來周家小院赴宴。”
“難道老爺子為了謝我?”楚天淡淡的詢問:“為了十六晚上的事情?”
楚天心里有幾分疑惑,以周龍劍的為人,怎么會為了小事而請自己吃飯呢?難道又是拉攏自己?
李神州爽朗一笑,平靜的說:“明天晚上宴會請了三個人,你,林大炮,周兆森。”
楚天稍微一愣,隨即淡淡的說:“好,我一定準時到。”
這是個什么宴會呢?楚天心里有點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