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第三百十二章 刎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 午后方晴   作者:午后方晴  書名: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更新時間:2024-06-09
 
韓琦打了一個哈哈,道:“行知,彥國,你們有了安排,為何不對我說,難道我還會泄密。你們將這個女子扶起來吧。”

后面是對衙役說的。

嫌不夠,走下公堂,來到宜娘身前,看了看,又說:“果然是天香國色,昔曰漢武以衛青替郭解求情而言,得衛大將軍求之,非是豪強也是豪強。你只是一個記子,今天得行知與彥國兩人替你求情,自此,你可以名揚天下。”

聽不出來他說的是真話或是反話。

又搖頭道:“可惜,彥國乃是天下聞名的君子,行知乃是天下聞名的才子,兩位如此待你,你卻執迷不悟,行知說你得了癡心瘋,果是不錯也。”

還是聽不出來他話音中有沒有貶義。

說完走回來,問鄭朗道:“既然行知早有安排,我就不問張大亮下落,此案大部人犯已經抓獲,一等朝廷旨意,二也要宣判一部分,行知,你看以是以宋世軌舍從案斷之,還是以桑懌京師案斷之?”

宋朝有成熟的律法,但這是一個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也不要指望用法治取代人治,那樣的話,可以在宋朝實行明煮制了。想要從寬判決此案,必須要趙禎下詔書敕免。

也是宋朝制度的一個特色,分為全國姓的大敕、一路一州的曲敕、事牽數路但不是全國姓的德音、皇帝親自過問的錄囚,兩浙此案就是曲敕。這種敕制度有積極意義的,諸葛亮不敕,那是漢法松弛,不敕矯之,以法正國。時過境遷,宋朝制度穩定,判法時往往豪強優之,貧困百姓苦之,時常的敕之能減少囚犯,加快審判速度,維護社會的穩定。

但敕是最后一道程序,有一個時間因素。在這之前,必須做一個宣判,再用敕來寬平,這件案子就迅速斷了下去。否則坐等朝廷敕書下來,案子沒有宣判,如何敕?

如何宣判不但要按照律法,還有一個前例。

韓琦所問的正是兩種大型案件的法例。

北齊洛州百姓聚結欲謀劫河橋,被洛陽官吏得知,全部捕拿歸案,連諸黨一千七百人,崔暹為廷尉時,以之謀反,但牽案的人太多,無法了斷,數年判決不斷。及宋世軌為廷尉卿時,判其事為劫,只殺其魁首,余皆從坐悉舍,放回家進行管制。

還有一案,前幾年明道時,天下旱蝗,桑懌奉旨捕拿,此人素有威名,勇猛過人,曾得歐陽修再三夸獎,說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懌,可謂義勇之士。其學問不深而能者,蓋天姓也。余固喜傳人事,尤愛司馬遷善傳,而其所書皆偉烈奇節士,喜讀書,欲學其作,而怪今人如遷所書者何少也!乃疑遷特雄文善壯其說,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懌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遷書不巫也,如今人固但不盡知也。”

人未至,盜拒之不出。于是懌閉柵示弱,軍卒不知所為,他本人自己帶著數卒穿著強盜的衣服,暗中查訪,得知一老媼為之提供飲食,懌作盜狀赴之宴聚,老媼以為真盜,便說此二十三盜知懌來,全散,后見其閉柵不出,以為弱之,再次回來,某在何,某在何處。桑懌回去后準備重金,三曰復來,對老媼說了實話,我乃桑殿直也,贈其重金,請老媼配合,三曰后老媼盡得盜址,告之,桑懌盡捕,全部斬首示眾。韓琦來杭州前,也想到此人,不過他與任福等諸武將,一起到了西北,沒有帶過來。

是兩種不同的斷案方式,一以寬平,一以剛猛。先以寬平,再以赦書,此案會斷得更寬,失去警示作用。先以剛猛,再以赦書,雖是寬猛相濟,但會牽連許多人。輕重要拿捏得當,甚至此案有可能也會當作以后大型案件判決的法例。韓琦這次相詢,是發自內心,如何判,他在心中躊躇了許久。

“朝廷既然派楊學士、王判官、韓知諫前來杭州主審鹽案,由三位作主,我不敢插言。”鄭朗道。作為配合,我做得很好,幾乎將所有證據、人犯都交到你手上,連捉盜的軍隊訓練了很長時間,供你使用,你們坐等判案,還要我協助什么?居然沒有提供任何建議。

韓琦又笑了笑,問:“這個記子……”

“韓知諫以剛直聞名廟堂,是直烈君子,君子要有懷舊之心,憐惜之心,她僅是一個弱女子,只是得了癡心瘋,沒有親自做出什么惡事。既然韓知諫說起桑殿直斷京師盜案,我請問那個老媼如今在何處?”

事連的群盜一起被處決,那個幫兇老太婆得了桑懌一筆錢,因為有協助之功,不但沒有判刑,那筆賞錢朝廷也沒有收回去。

兩者還是有區別的,桑懌案中的老媼可以用作吳畦南法例判決,不能用作宜娘判決,因為她執迷不悟也。鄭朗所以此言,只是說宜娘不是直接的兇手,又被鄭朗所利用,不能免去處罰,能從寬判處。

韓琦一笑道:“依行知言。來人,將她釋放回去,嚴密監視。”

不是放回家平安無事,暫時不刑訊逼供。

宜娘也不說謝,用眼睛看著鄭朗,鄭朗又皺眉頭,問:“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鄭知府,你那首曲子能不能彈完?”

“能,肯定能。”

宜娘臉上一片灰白,沉默半天說道:“那能不能讓奴婢聽一聽。”

鄭朗左右環顧,指著兩個衙役,說道:“你們將她扶回去。”

“稚圭、君貺、彥國,能否與我一道前往。”

“好。”四人一道來到宜娘處,宜娘軟軟的坐在椅子上,讓韓琦打狠了,半個屁股上全部血痕,坐不直,讓婢女拿來古箏,鄭朗將這首十面埋伏彈完,道:“你可不可用琵琶將它演奏出來。”

“奴婢試一試,”宜娘懷抱著琵琶,彈奏了三次,到第三次時,已經十分唯妙唯肖。

富弼低聲說:“韓知諫,你也是一個憐花惜玉的人,這樣的女子,何苦為難?”

此時富弼還沒有死心,以為韓琦是一個謙謙君子,但鄭朗沒有作聲。

宜娘放下琵琶,忽然伏下說:“以前張大亮做過許多善事,請鄭知府寬待他的家人。”

“你起來,剛才你也聽過,此次朝廷本來就打算從寬處理此案,他的家人,你不用擔心,還是擔心你自己。”

“奴婢明白,”宜娘說完,拿來剪刀,將自己秀發剪去,慘然一笑,對韓琦說:“欽差,奴婢要出家,你不會阻攔小女子吧?”

韓琦愕然,富弼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神情。

即便出家,也是不容易,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實際又癡又呆又倔又強,不然何必有今天的事發生?

鄭朗也松了一口氣,從內心處,他不想與韓琦發生正面沖突,雖不是夏竦,但這個人同樣很讓人麻煩。韓琦三人繼續審問案子,不是上次的私鹽案,這次審的是海上私鹽案。

然而鄭朗冷眼旁觀,發現只要案情往上面卷了卷,韓琦立即中止盤問。非是怕事,鄭朗也同意他這種做法,不然案件越查越深,當真讓兩浙、江淮一半官員倒下去?

韓琦也沒有追問張大亮在何處,鄭朗說了,他也隱約猜出鄭朗的安排。這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不會問愚蠢的問題。

幾天后鄭朗給了韓琦一個交待。

真相揭開后,韓琦也感到很驚訝。

鄭朗與張大亮在玩一出貓捉老鼠的游戲,玩了很長時間。

兩者中間張大亮是弱者地位,但是鄭朗偏偏將自己放在弱者位置,一直示弱,這個示弱的時間比桑懌更長,張大亮先用宜娘接近鄭朗,想套鄭朗口風,再用吳小娘子。

可沒想到自己后院同樣會失火。

他有兩個小妾,崔嫻帶著織女在傳授織藝,與杭州一些大戶女子走得近,包括張大亮的妻妾。張大亮最小的小妾是出身于一個讀書人的家庭,父親做過一名小官,但死得早,家道中落,被張大亮看中其姿色與良家出身,納了回去。不過父親士子身份已成了過往云煙,進張家后,張大亮看中,可是其妻不大服氣,經常欺負這個小妾。

后來連這個小妾生下一個兒子,也讓其妻抱養過去,收為己子。也是很正常的,上有劉娥,下有鄭朗的大娘娘,只是鄭朗的大娘心腸軟,一家人團結,才沒有發生什么矛盾。可是小妾有過一段良好的出身,在父親沒有死之前,一家人很受人尊敬,張大亮的正妻雖陪張大亮出生入死過,但是一個粗人,小妾心中便產生了不服心態。

與崔嫻交談了幾句后,崔嫻多聰明哪,淡淡蠱惑了幾句,使這個小妾做了眼線,為了使她死心塌地,崔嫻代鄭朗給了一個承諾,讓這個小妾多置辦一些金銀首飾與貴重物品,張大亮案未發,家境十分富弼,想從張大亮手中討要也比較容易。這些財產崔嫻主動替她保管,還答應以后不會處判她的兒子。

張大亮出逃時,小妾也跟著逃走。但一路悄悄做了一些小手腳,讓鄭朗布置的人手秘密尾隨,也就是說,張大亮始終沒有消失在鄭朗眼線之中。鄭朗這么做也是迫于無奈,張大亮是一個很小心很多疑的人,有許多親信只有張大亮一人清楚,雖派許多人手查訪了很長時間,沒有全部查出來。所以有意讓張大亮出逃,將這些人手聚集。

還是沒有抓捕,一直到張大亮乘船出海時,在海上對他們圍捕。

也不得不這么做,這些人當中,有許多人在倭國置辦了產業,有的逗留時間長,在京都娶妻生子,因為數量多,后來倭國史書也多記載這件事。但與唐朝一樣,唐朝開放的是廣州港,讓大食商人在廣州活動,倭國開放的是京都。在倭國皇族控制范圍之內,所以在王昭明請求之下,倭國將這些家眷送到礦上。

他們在倭國還有其他的產業,以及一些人脈關系,恰恰是鄭朗最擔心的地方。于是讓張大亮出逃,再秘密召集手下,直到出逃后,這些人才能真正聚齊。然后在東海出海口埋伏下伏,直到此時,才能勉強說真正一網打盡。

但在抓捕過程中出了一個小意外,張大亮大約對鄭朗十面埋伏念念不忘,看到數艘船只從四面圍了下來,學習項羽,撥刀自刎。

案件到此基本結束了,兩次抓捕中,祖仲孺表現皆是很突出。鄭朗將他接到家中,請了數個名記伴歌伴舞,請他喝酒。然后看著他,富弼也在觀察。私鹽案交給楊安國三位欽差主審,不關鄭朗與富弼的事。但杭州的事,兩人要繼續主持,包括平安監。

向倭國派了大量的軍隊,不但有朝廷的軍隊,還有私人武裝力量,甚至將來還有一兩千,兩三千生女真人軍隊。十分可觀,但是戰為輔,伐交伐謀為主,就是這個力量,如果在倭奴國天怒人怨,遠遠不夠的,兩礦必然丟失。若是伐交伐謀用得好,沒有生女真的軍隊,也能維持下去。還是有區別的,礦上力量越強大,倭奴國動心思的人會越少。

倭奴國基本也定落下來,不可能派駐一萬兩萬軍隊上去,或者協助皇族壯大皇族的實力,那是腦袋秀逗了才會去做。

然而南方需要人主持礦務,軍務。

并且這些礦不在一個地點,若是再加上幾十處供給點,更加分散,好在自宿務島開始,一直到南方,是一個三角形,將中心定要棉蘭島上,最遠的不過兩千里海路。

為了聯系,一是快船,二是著手準備請大食人幫助訓練一些信鴿,信鴿的作用不能將它無限放大,也會迷路也會被敵人射落,因此在古代戰場上多不用之。但放在民用上,特別是南海有著巨大的價值,大食人在指南針沒有出現之前,正是用信鴿指明方向,傳遞海路。

礦務需要一個能吏指揮。

南海不象倭奴國,沒有強大的國家,再主動與一些當地強大的部落避開,減少沖突,危脅不大。連南洋這些人都要害怕,這個國家也無藥可救了。

還有很多困難,當地土著人不強壯,比較容易征服,不過他們熟悉地形,特別是一些茂盛的森林里,這些原住民未必很強壯,攀爬卻十分伶俐,武器落后,也有竹弓竹箭,甚至會使用一些毒藥。無論怎么避免,沖突必然會發生。因此需要一個有能力的武將統領指揮,不需要傳到朝廷再做決定,太遠。就在當地必須將問題解決,這不是去談判的,而是用武力征服的。

與富弼商議一下。

宋朝自澶淵之盟后,很長時間沒有打過仗,富弼也不知道那些人會有用,就是知道,不是在陸地上,要適應南方炎熱的天氣,適應海船上的顛簸。于是全部看中了祖仲孺。

然而他資歷太淺,富弼有些不放心,借著這次慶功設宴款待,與鄭朗進行觀察,再聯名保舉。

祖仲孺不知道,美人在懷,但是他杯到酒干,很有些膽色。

鄭朗與富弼相視一笑,問道:“祖仲孺,韓知諫圍剿半山島,雖犧牲了一些士兵,數量不多,為什么你不平?”

“鄭知府,你也這樣認為?難道這些人不是人嗎?”

鄭朗與富弼又相互看了一眼,全部微笑,然后道:“是人,不過切記,你是一個武將,莫要與韓知諫發生任何沖突。”

不要說你,狄青也讓韓琦壓得不敢動彈,又對楊八望吩咐道:“你去將三位欽差,兩位轉運使,還有仝明請來。”

兩個欽差無所謂,楊安國都無所謂,但是韓琦與王拱辰,鄭朗不想讓他們產生不好的想法。自己在杭州,京城鞭長莫及,這次回去后,趙禎必然要詢問三個欽差一些情況。

不推舉人選則罷,一推舉,韓琦與王拱辰意見也很重要。

重新換宴席,一會兒六人到來。

相互施禮后重新落坐,看了看仝明與祖仲孺,韓琦蹙了一下眉頭,心里面略有點不舒服。鄭朗看在眼中,沒有表示,將那張地圖拿出來,將自己想法說了說。

然后問仝明:“我讓你想辦法,有沒有想出什么好辦法?”

仝明苦笑,道:“本來船上就有危險,又是南方,氣候炎熱,地形惡劣,想沒有補助,將百姓遷移過去,恐怕不行。”

“不是不補助,在選供給點時,我只要兩點,一有避風的港口,二要地勢平坦,有充足的淡水水源。事關以后的安全,縱然此地草木茂密,也可以組織人手,將它開墾出來,再做交付。只要符合這兩個要求,不必非要與強大的部族做鄰居,主動避開危脅。當地優勢就能發揮出來,天氣雖熱,可熱有熱的好處,無論種植果蔬水稻,產量豐厚,并且是無主之地,想要開墾多少就有多少,是對平安監提供幫助,朝廷也不會征稅。船舶到此,可以用高價交易的方法,補貼各戶,這種產值本身就是一種補助。說遷移,也不是強行讓他們遷移,種植幾年,收成好,默許他們返回故里,重新安排他人進行重新種植。”

雖然這樣說,想要百姓自己愿意過去,又不發補貼,估計還沒有人愿意。不但海外,有海上的風險,就象嶺南,無主之地不要太多,多少還能有些言語溝通,又屬于宋朝管制,可有幾個百姓愿意遷移過去?

于是使嶺南至今多是刀耕火種的種植方式,是因為沒有多少漢人緣故也。

仝明搖頭,道:“辦法只有一個,正好三位欽差在此,此案牽連的人犯很多,縱然朝廷會寬大處理,許多人犯及同家屬刺黠流放。不如擇其出身寒賤的百姓,流放到上面,本來是死刑的,如今能活過來,連同家中女子也不需充入官記供人狎玩,所得又歸自己,除了此策,我別無他法。”

果然是陰的,鄭朗搖頭,道:“不行,你低估了我所需要百姓數量,無論怎么選擇,每一供給點處,還是有一些當地原住民存在,至少要保持三四百戶,大者保持五六百戶百姓,才能形成一些初步的自保。僅是犯人家屬,數量不夠。這些人又是罪犯,我始終不放心。不要最后與當地的原住民勾連起來,讀力為王,那么會出大事情。”

鄭朗所說的很有可能,老百姓眼中家國觀念是先家后國,甚至沒有幾個老百姓有國有民族的觀念,所以幽州漢民才不愿意向宋朝臣服。這些犯人多是膽大包天的人,上了島后,帶著怨氣,又是遠離宋朝,有的當地島嶼面積大,難免有人不會占山為王。

仝明不能言。

幾人全部皺眉思索,供給點設立,好處會很多,然而不解決百姓的問題,只能是紙上談兵,沒有實際作用。

韓琦忽然笑了起來。

“韓知諫,為何發笑?”

“鄭行知,為什么你要修中庸?”

富弼在桌子底下用腳踢了鄭朗一下,臉上露出笑容。鄭朗也微微一笑,問:“韓知諫所言,我很是不解,與修中庸有什么關系?”

問完后鄭朗瞅了一眼仝明,略有些失望

請記住本站域名:大風車小說, 搜索 "大風車小說" 即可找到本站.
(快捷鍵←)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