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慎嚴說罷松了她,自己轉身脫了外面的正服,抓了一件常衣往身上套不說,更繞過屏風走了出去喊著擺飯,而林熙的眼光落在了一旁的妝臺上,看清了自己那張紅霞似的臉,終于明白了謝慎嚴所言的桃花指的是什么,再回想他那句亂心的話,更是臉頰發燙,羞的低頭了。
飯擺好后,燒著臉的林熙出去低著頭同謝慎嚴用了餐飯,飯食下肚,中間也不曾言語,她那燒勁兒才算慢慢淡了,只是臨到了放筷子的時候,謝慎嚴忽然沖她來了一句等一下,便朝外高聲說了句:“煨好了吧?”
立刻有人應話,不多時,一碗湯羹送到了林熙的跟前,林熙看了眼謝慎嚴,丫頭也把蓋子拿開,里面湯水中躺著燉的爛爛的豬腳一枚以及些許蕓豆。
“前些日子我在韓大人那里時,聽到李兄說起他妹子這些日子的進補,便覺得這春末夏初的也給你弄些罷,免得逢年過節的回去,若是看著沒長出些肉來,只怕要怨我虧欠著你了。”謝慎嚴說著沖林熙一笑:“快吃吧!”
林熙這下去的燒勁立時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就湊了上來,當下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只是舉著瓢羹喝了幾口,便乖乖的享受了。
這湯大約燉煨了一天,濃香滿溢,肉皮子更是爛爛地入口即化,反倒吃起來味道甚好,林熙把這一湯盅解決干凈,便覺得肚子已經圓滾滾,口中念到:“要是知道有這個,那旁的我就不吃了。”
謝慎嚴沖她笑言:“以后日日都有的,旁的也得吃,只是不必吃的那么多而已。”他說著放了碗筷,叫著收拾,兩人一道凈口凈手后,便坐在一旁吃茶。林熙看著下人收拾這才同謝慎嚴提起那樁事:“我大姐夫不知因著什么事叫吏部傳喚,上京了,今日我娘家來人招呼了一聲,說著即日就到。明日應該晚上會設家宴,我們要過去坐坐才好,你,應該可以吧?”
“可以啊,反正晚上也沒什么事!”謝慎嚴說著昂了頭一副思索的模樣:“你大姐夫是姓康的吧?我想想,叫什么來著?”
“康興康正隆。”林熙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嘴快了些。略是心虛的看了一眼謝慎嚴,謝慎嚴卻沒轉頭看她,而是手指在太陽穴上輕點了兩下說到:“想起來了,好像是揚州那邊放了差的,吏部兩個月前因韓大人接手,對各地方官員都有個輪期上京述職的安排,以備年末的京查,明年好適當的做些調遷!”
林熙見謝慎嚴沒在意。心中緩了一口:“哦,原來是因著這個啊!”
謝慎嚴看著收拾的丫頭都出去后卻突然回頭看向了她:“你是個什么打算?”
林熙一怔不知該如何言語,謝慎嚴見狀又問:“狐假虎威總有目的。只是收拾兩個侍妾的話,恐怕用不到我謝家的名號!”
林熙立時記起回門那日她同長桓的言語,他在月亮門外聽了個清楚,當下捏了捏拳頭:“此時不到發力的時候,還得忍,可是,就這么忍著我卻又心里不舒服……”
謝慎嚴眨眨眼,把腦袋湊到了林熙的跟前:“你大姐到底是在還是不在了?”
林熙聞言心里一驚,心中徹底清楚,當日的話謝慎嚴真是聽全了的。便咬了下唇低頭小聲言語:“已,已不在了。”
謝慎嚴的手指在桌上劃了劃:“怎么不在的?”
林熙沒法言語,若是沒先前的夢,或許她還敢說什么投井的話,可是先前才夢了,她如何敢提?何況。這到底也是可大可小的事,雖然謝慎嚴口口聲聲的言語里,似乎對名節不那么計較到無垢,但這也只是她的猜想,她如何敢賭?
是以她糾結了一下后搖頭:“不清楚,大姐不在時,我還小。”
謝慎嚴看著林熙那樣子,嘆了口氣:“你問著兄長可信你大姐的清白,足可見你心里是清楚的,但你今日既然不愿意提,我也不逼問你,只是夫人,每個人有自己的秘密我理解,但是如果你希冀著別人幫你度過關卡,就最好不要用苦衷來遮掩秘密,若是不能知根知底的,這幫助總有限,甚至也可能最后的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林熙的嘴角抽了一下,這叫做不逼嗎?
“若要真想保住秘密,就最好不要假手他人!”謝慎嚴說著手指在桌上又敲了幾下:“說吧,希冀如何?是卡著難做,還是哄著穩住,又或者……”
“他是地方官,已做了兩任,若是能再許他一任又或者別的什么好處,想來總能商量的。”(書書屋)
謝慎嚴眨眨眼睛:“不要想著第三任,要知道,外放管若能做上三任,那便不是一般的人,你若向日后與他為敵,何必把他羽翼送上?還是回頭我與他說道招呼,看能在京城里給他謀個差事不!”
“京官?”林熙蹙眉,謝慎嚴見狀立時笑了:“怎么?”
“地方官在外手中捏權,便不容小覷,可到了京城就只能低頭做小,這京官他會樂意嗎?”林熙有所擔憂,這些年,她父親努力向上沖,也才堪堪追上了大伯而已,足可見這外放官實得是大于京官的,若是在京為官,不能有希望沖上高處,自是在外做官才是好,那康正隆做了兩任揚州的地方官,豈會不知好處?
謝慎嚴伸手捋了下自己下巴上的那點胡須:“憑他的家世,學識,以及業績,如今所處便是他仕途的終點,一輩子再跳幾個坑,都是如此,他若是個四五十歲的老者,自然京官是絕不稀罕的,可是他也才二十多,未及三十,若我讓他有所希冀問鼎更高,你說他會不會稀罕?”
“你?你只是在韓大人身后而已,難不成你說什么官銜就能什么官銜了?”
“只要不是大到需皇上親自點頭的職位,其他的嘛……呵呵,我可真行的!”謝慎嚴說罷沖林熙昂了下巴:“要知道,國之重未必在官,而是在,國之肱骨!我謝某不才。沒什么實權,但是我偏偏姓謝!”
翌日中午,謝慎嚴便早早折回,林熙見他早回還有些詫異。謝慎嚴回了一句“反正今日無事”,她便也不多言,待到未時初刻,兩人整了衣冠這便出府往林家去了。
因著先頭林熙的意思,林家一早同康正隆知會的是晚上設宴,以至于林熙他們到時,康正隆并不在林府上。
若按照姻親道理。其實康正隆來,便可歇在林家的,這也算走親戚,外人瞧著這一家人也是熱絡的。只是不知他怎生想的,昨日到后,人都沒到府上來,只差人報了信來,說自己在驛站歇息。待這兩日把事兒辦完了,再過來拜見。
林賈氏當即心中悶的慌,只當這康正隆為著當年的事。還臊著林家的臉,便叫人去說了第二日設宴的話,還特特交代了幾個女婿女兒的能來都來的話,于是下人回來時,便說大姑爺說了,明日一準到。
是以林熙同謝慎嚴回府時,便瞧見了家中人那不安的臉色,顯然康正隆的前來是因著什么一點都沒遮攔。
“四姑娘這會兒還坐著月子,出不來的,那四姑爺不知會不會來!”禮數一罷。林賈氏就靠著軟靠嘟囔起來,那意思生怕是謝慎嚴一個還鎮不住。
林熙看了一眼謝慎嚴,謝慎嚴當即言語:“明達那暴脾氣也就祖母您這好性子受得住,我倒覺得他不來才好,要不然沒四姨子給拉扯著,還不知要把那位大姐夫怎生驚住!”
老太太一聽這話中捧。立時面上就笑了:“他那性子也真是直生生的不拐彎,文人墨客哪個受的住?罷了,不來就不來吧!”
當下林賈氏便沖著謝慎嚴問起最近的情況來,待話語說著說著便順到了林熙那六品安人的封上來,立時人就跟打了雞血一般,亢奮不已。
一家人湊在一起說了一陣子話,三姑爺同林馨便到了,依舊是看起來的和美,卻架不住兩人眉眼下的冷漠在林熙眼中清晰,而臨近申正末刻時,六姑爺同林嵐也到了,兩人進來時,卻有些奇怪。
六姑爺堆著笑容滿面,一個人沖在前面,林嵐掛著笑追著步子跟在后面,就是行禮,也是曾榮先招呼著沖廳中家長言語,林嵐跟在后面晚一拍的福身行禮,沒了頭回來時兩人的共同進退,委實叫林熙多看了林嵐兩眼。
不知這半年里林嵐怎生應付那位婆婆的,總之她的眼下浮著青色,顯然是操心不少,有些憔悴,而她涂抹的厚實粉層不但沒把那點浮青遮住,還讓她臉色白慘慘的,再加上她脖頸處因為消瘦而明顯的青筋,以至于讓林熙好奇,到底這半年里她受了什么罪,怎么成了這個模樣?
“嵐兒,你怎么……清減了?”到底是自己的閨女,林昌就算是對她恨鐵不成鋼,瞧著她這般也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只是他這話問的不是時候,六姑爺就在跟前立著,這般問,豈不是有打臉的嫌疑?
林賈氏當即剜了林盛一眼,這個兒子就是這點不好,橫豎是個沒眼色的,若是大兒子在,焉能問出這話來!就是心里再不滿意,也得憋在肚子里,揀姑爺不在時才能問啊!
林嵐伸手扯了扯身上略有些寬松的衣裳:“沒什么,前些日子受了風,病了一場,因而如此。”
林昌聞言這般,自是點點頭,此時陳氏急忙沖著六姑爺言語:“嵐兒自小身體就弱些,做姑娘時,也涼到過,她這一不好的,倒也累得你掛心了!”
陳氏這般客氣,只為不讓六姑爺難堪,只是萬沒想到,曾榮臉上的笑容淡了一分,沖著陳氏言語極為客氣的說到:“岳母這話倒重了,若是她真有什么不好,夫妻一心的照顧也是應該,只是……”
話音這么一轉,他掃了一眼林嵐,屋內的人卻已經感覺出明顯的不對來,陳氏正欲接話問,林嵐卻開了口:“只是我總這般粗心大意受了涼,害得夫君分心照顧不能用心讀書上進,實在不好,今日夫君出門時都說我這般消瘦下來,少不得要被娘家心疼,結果……”她說著似是歉疚的看向曾榮,隨即手便搭在他的肩頭輕搖了一下:“是我不好,害夫君擔心了!”
曾榮掃了林嵐一眼,終究沒再言語,但是那眼角出現的紋路清楚的告訴林熙他對林嵐這搭在他肩頭的舉止有多厭惡。
“你知道自己老病著不好,那日后就多多注意身子,六姑爺是個實誠人,你就少叫他擔心吧!”林賈氏此時說了一句后,便沖林昌言道:“這都酉時了,時候上也差不多了,你快去安排人到驛站知會一聲,把人接來吧!”
按說這種時候,該是康正隆自己求上門拜會的,可是康家現在占著理兒,林家輸著氣,只能做小,自是硬不起來的。
林昌應了一聲,當即起身去外安排,林賈氏便沖三姑爺言語道:“你們大姐夫過來少不得費些時候,也不必都在我跟前受著的,你們去下棋也好,游園也好,自去樂呵,把這幾個孫女先還我片刻吧!”
立時三個姑爺笑著行禮應聲出去,廳內便剩下了林家人兀自寒暄。
三個姑爺在林府的園子里小轉了片刻,就在一處涼亭里寒暄,說了沒幾句后,杜秋碩忽然尿急,匆匆去方便,謝慎嚴見狀便看向了曾榮:“我看你適才在廳里欲言又止的,莫不是心里不痛快?”
曾榮抽了下嘴角嘆了一口氣:“這一個多月我憋悶之極!”
“發生什么事了?”謝慎嚴眼露關心,那曾榮看他一眼后,捏了拳頭:“你說對了,她不一樣,這心里彎彎多了去了,我娘那么不容她,才一個多月的功夫,她就哄順了,我原本以為能好生過日子,豈料,我母親瞧她孱弱想說調些藥給她吃,結果發現她,她宮寒!”
“不會姨媽就不容了吧?”
“我娘還是心疼她的,想著調,可惜就是請來御醫也說寒重難調希望渺茫,我娘只好尋思著弄兩個通房,免得誤了香火,可才一個月的功夫,她就同那兩丫頭一起莫名其妙的害病,而后她是憔悴了,可那兩個丫頭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