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亮進了小飯館,裝作不認識邵三河似的,看也沒看他一眼,而是走到鄰桌,背對著他坐了下來。
“三河兄,你怎么回事?不是說好了,你先進他家等著的嗎?”
邵三河低聲道:“對不起,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
“什么事啊?”
“是這樣,我忽然想起來了,上次調查的材料上寫著,這個王大雷是個大孝子,家里三代同堂,家里有年邁的雙親,兩位老人退休在家,身體都不大好,其中他的父親還患有嚴重的心臟病,我想啊,咱們要是這樣進去,萬一把兩位老人給嚇著或嚇壞了,那罪過就大了去了。”
向天亮哦了一聲,“這倒是個問題。”邵三河自己也是個有名的孝子,在這方面,向天亮必須得聽他的。
“所以,咱們不能在他家里動手,就在外面,等他回家時綁了他。”
“怎么綁?守株待兔?萬一他不回家吃晚飯呢?”向天亮問道。
“這個你大可放心。”邵三河低聲笑道,“大孝子嘛,只要不出差,王大雷必定回家陪老人吃飯,有應酬也是回家之后再出去,所以,咱們的守株待兔一定有用。”
向天亮扭頭瞧了一眼窗外,“他家門前空空如也,等他來了,咱們就這么沖過去?”
“那還怎么著,客客氣氣的跟他說,對不起,我們要綁你?”
“呵呵……就依你就依你,我配合你,你說怎么綁他就怎么綁他。”
五點剛過,向天亮還沒有吃完面前的一碗面條,另一桌的邵三河就起身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還將一張十元的鈔票扔向服務臺。
向天亮急忙扭頭往外看去,這才看到,街的對面,一輛白色轎車從東向西駛來,在將要到達一百三十八號院門前的時候,忽地慢了下來。
邵三河跑得很快,轉眼之間就到了街的對面,他的目標,正是那輛白色的轎車。
向天亮不緊不慢的,付錢后出門,就看到邵三河不見了。
白色轎車并沒有停下,而是緩緩的轉了個彎,駛到了向天亮的面前。
邵三河坐在副駕座上,沖著向天亮招手。
向天亮拉開車門,敏捷地跳進了車后座里。
指了指開車的大胖子,邵三河冷冷的說道:“他就是王大雷。”
向天亮踢了一腳車椅背,“讓他開著車不要停,否則就揍他。”
拿出一個微型錄音機,邵三河摁下錄音鍵后,放在了車前窗邊。
邵三河:“姓王的,知道我們是誰嗎?”
王大雷:“知道。”
邵三河:“說。”
王大雷:“你們……你們是向天亮副縣長,和邵三河局長。”
邵三河:“不錯,消息蠻靈通的嘛。”
王大雷:“知道遲早有一天,你們會來找我的。”
邵三河:“喲……還早有思想準備嘛。”
王大雷:“邵局長,你問吧。”
邵三河:“我問你,最近有警察找過你嗎?”
王大雷:“有,你們兩位被雙規之后,還有你們逃跑之后,一共有兩次。”
邵三河:“找你們的警察都有誰?”
王大雷:“第一次,是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肖劍南,和你們濱海縣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張蒙。”
邵三河:“第二次呢?”
王大雷:“是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總隊長余中豪,和你們濱海縣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張蒙,以及南河縣公安局常務副局長汪鵬。”
邵三河:“說說,他們都問了你什么?”
王大雷:“就是,就是我給向天亮副縣長匯款一百萬的事情。”
邵三河:“你當時說的是實話嗎?”
王大雷:“是的。”
邵三河:“好,我現在問你,你愿意說實話嗎?”
王大雷:“我愿意,我愿意。”
邵三河:“是誰讓你做這件事的?”
王大雷:“我的一個朋友。”
邵三河:“說名字。”
王大雷:“濱海縣煤炭供銷公司經理張安。”
邵三河:“他怎么說的?”
王大雷:“他當時跟我說,有一筆錢,要我幫忙轉一轉帳。”
邵三河:“你沒問清楚就答應了?”
王大雷:“我們是朋友,以前也有類似的事,所以,我沒問沒想就答應了。”
邵三河:“你不知道收款人是向天亮副縣長嗎?”
王大雷:“不知道。”
邵三河:“胡說,按規定這是不可能的。”
王大雷:“真的,當時張安就交給我一個帳號。”
邵三河:“那你是怎么能把錢匯出去?”
王大雷:“張安說,你去找劉主任就行了。”
邵三河:“劉主任是誰?”
王大雷:“南河縣信用聯合總社劉大貴主任。”
邵三河:“你以前認識劉大貴嗎?”
王大雷:“認識,我們也是朋友。”
邵三河:“你當時匯款時,是劉大貴親自辦的嗎?”
王大雷:“是的。”
邵三河:“這么說,劉大貴是知道收款人是誰的了。”
王大雷:“對,不然的話,濱海縣那邊是無法入帳的。”
邵三河:“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王大雷:“嗯……是匯款十天以后,我去問劉大貴。”
邵三河:“為什么要問?”
王大雷:“因為我覺得不對勁。”
邵三河:“什么地方不對勁?”
王大雷:“那當時匯出去的一百萬,是我自己的錢。”
邵三河:“哦,張安沒給你錢嗎?”
王大雷:“張安還給我錢,是在十天之后,我就是那天去問劉大貴的。”
邵三河:“這沒什么不對勁嘛。”
王大雷:“因為……因為……”
邵三河:“因為什么?”
王大雷:“因為我怕背黑鍋。”
邵三河:“怎么背黑鍋了?”
王大雷:“是這樣,比方說,萬一張安讓我幫他洗黑錢,或者那一百萬是行賄的。”
邵三河:“所以,你去問劉大貴了?”
王大雷:“是的,我心里沒底,就去問劉大貴。”
邵三河:“劉大貴怎么說?”
王大雷:“劉大貴開始不肯說,后來我一再追問,他只告訴我,收款人是濱海縣副縣長向天亮。”
邵三河:“聽到這個訊息后,你是怎么想的?”
王大雷:“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是壞了。”
邵三河:“怎么壞了?”
王大雷:“因為……我以為張安是借我的手,在對向天亮副縣長行賄。”
邵三河:“后來呢?”
王大雷:“后來,包括見面和打電話,我幾次問過張安。”
邵三河:“他怎么解釋。”
王大雷:“開始他避而不談,我威脅說跟他斷交,他才說了。”
邵三河:“他說了什么?”
王大雷:“張安說,他也是受一個朋友之托,保證那一百萬不是行賄。”
邵三河:“就這些?”
王大雷:“他越這樣說,我就越害怕?”
邵三河:“你為什么害怕?”
王大雷:“害怕是因為我托朋友打聽了一些情況之后。”
邵三河:“什么情況?”
王大雷:“濱海縣的朋友告訴我,張安和向天亮副縣長沒有任何瓜葛。”
邵三河:“所以呢?”
王大雷:“所以……所以……”
邵三河:“快說。”
王大雷:“所以,我想那一百萬,如果不是行賄,就很有可能是栽臟。”
邵三河:“那你為什么不報警?”
王大雷:“我想過,但張安威脅我。”
邵三河:“那么,張安沒告訴你,他是受誰之托嗎?”
王大雷:“沒有,他只是說是一個朋友。”
邵三河:“那你怎么會想到是栽臟。”
王大雷:“因為我知道一點你們濱海縣的情況。”
邵三河:“什么情況?”
王大雷:“我知道,張安和向天亮不可能是朋友。”
邵三河:“那你說說,張安和哪些領導算是朋友?”
王大雷:“這個……”
邵三河:“不想說嗎?”
王大雷:“不是……”
邵三河:“他娘的,找抽啊”
王大雷:“哎喲……”
邵三河:“老子揍死你。”
王大雷:“……”
邵三河:“…再不說,我就把你連人帶車扔進小南河里去。”
王大雷:“我說……我說……”
邵三河:“快說。”
王大雷:“張安他,他認識你們濱海縣不少領導。”
邵三河:“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大雷:“都是……都是酒桌上認識的。”
邵三河:“都有誰?”
王大雷:“縣長陳樂天、縣紀委書記徐宇光、縣統戰部長黃磊。”
邵三河:“還有誰?”
王大雷:“還有常務副縣長姜建文,也一起吃過飯。”
邵三河:“沒了。”
王大雷:“好象……好象還有副縣長徐群先,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羅正信。”
邵三河:“那么你認為,張安和哪位領導的關系最好?”
王大雷:“應該是……應該是縣紀委書記徐宇光。”
邵三河:“你有什么根據?”
王大雷:“具體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張安常提到他。”
邵三河:“哦……最后一個問題,你們南河縣信用社主任劉大貴,他的家在哪里?”
王大雷:“清遠路清遠小區五幢三三三號。”
邵三河:“好,停車。”
白色轎車停在了街道邊。
邵三河回頭看著向天亮,向天亮微微的點了點頭。
“啪。”
邵三河飛出一掌,狠狠的砸在王大雷的后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