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聽她如此說才回過神來,尷尬的咳了一聲說道:“并沒有約什么人,我每每獨自游歷,都會備下另一副,只是想若遇有緣人,暢飲一番豈不快哉,可是這么多年,也不過孑然一人而已,沒想到今日卻如此幸運,遇到姑娘。”
涵因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豈會不知他這點把戲,這個家伙用這套方法也不知碰上過多少知己,如今用在她身上,只覺得好笑。見齊王說了半天也只是在繞來繞去,她便有些不耐煩,說道:“想必王妃的宴也快散了,涵因明日還要趕路,今日便不叨擾王爺清凈了。”說罷,起身行禮,也不等齊王出言相攔便要走。
齊王這些年,見過投*懷*送*抱的,也見過不假言辭的,見過溫柔和順的,也見過孤標自許的,便是有難纏的,也從未失手過,哪會容得獵物逃掉。
忙追了上去,用折扇在涵因身前輕輕一攔,口里卻說:“姑娘勿怪我造次,只是你我既為知己,何不暢談一番,也不辜負這上天給的緣分。”
涵因見他糾纏,心中惱怒,面色愈發沉靜如水,笑道:“王爺的知己太多,鎮日勞心,奴家愚鈍,又怎可勞王爺多費心。”
齊王被她噎得沒話,見她又要走,情急之下說道:“不如我給你的側妃的名分,總好過在國公府寄人籬下。”說完也暗自后悔自己怎么說出這種沒水準的話,活似個街頭調戲女子的無賴。
涵因猛然抬起頭望著齊王,目光中帶著嘲諷,笑著說:“王爺到底有多少個側妃位子,昨天剛許給杜三姑娘,今天又拿來酬知己了。怕是王妃娘娘才要頭疼吧。”
饒是齊王厚著臉皮死纏爛打,聽她這樣說,也不禁有些臉紅,心中也驚詫她竟知道這事,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回去定要嚴查。其實涵因也不過想到杜姑娘臉上那顆痣,出言試探而已。
齊王張張嘴剛要說些什么。卻聽見涵因那柔糯而清冷的聲音幽幽響起:“聽說廢信王妃韋氏,每年祭日,總會有名家樂師不知受何人所托,在墓前吹奏這首笛曲,我久慕其名,只恨沒有機會欣賞。不過想來,憑是再好的樂師,又怎么能像王爺這般吹得如此痛徹入髓,哀婉悲絕。果然只有作曲者親自吹奏,才能深得其味。”
齊王一愣,瞬間臉漲得通紅,勃然大怒,抓住涵因的手腕,喝道:“你知道什么!”
涵因被他捏得生疼,卻生生忍住了,繼續淡淡的說:“想來王爺怕是把自己也騙過了,只是卻騙不過這笛子。”
齊王盯著涵因,眼神說不出的凌厲,冷冷問道:“你是誰,怎的知道這些事?”
“這件事情長安坊間各種說法流傳,小女子曾聽人講故事,說王爺和韋氏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卻對齊王妃一見鐘情,今日聽了這笛聲,忍不住出言一問,沒想到王爺果然是個多情的人。”涵因卻絲毫不畏他的氣勢。
“你想怎么樣。”齊王冷靜了下來。
涵因回身沖他微微一笑,“奴家不過一個薄命女子,王爺不想怎么樣,奴家也不會想怎么樣。”
“呵,你倒是好大的膽子,以為我是個閑散王爺,會對付不了你這個小丫頭?”
“王爺此次回長安,備受矚目,不僅太皇太妃,就連皇上、百官都翹首以望。素聞齊王最善于審時度勢,奴婢乃螻蟻之人,王爺又怎么會做這種多此一舉的事情給自己惹麻煩。”涵因笑容淡然,并不因他出言恐嚇而動搖。
不知這話哪里觸動了齊王的心事,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無力的松開手,眼中的邪魅情態盡去,嘴角上揚,卻滿是自嘲之色:“是啊,審時度勢,我最擅長的就是審時度勢了,當初為了避開鄭倫的鋒芒,我親手拋棄了青梅竹馬的惜寧,因為跟在長安根基頗深的韋家聯姻,必然會引起鄭倫的忌憚,果然,禮親王娶了惜寧,鄭倫便向他下手了。靜瀾是我當年親自求娶的,而我能給她的也不過是個齊王正妃的位子罷了。”
說罷,也不再理會涵因,徑自轉身回到坐榻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涵因收回眼神中的那一絲感慨,轉身離去。
齊王望著那身影轉過樓梯間,再看不見,又倒了一杯酒,猛的吞了下去。閉上眼良久,再睜開時,又恢復了之前的風流不羈神態。
涵因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她本不想得罪齊王,但他那種志在必得的樣子,如果不趁機下猛藥,否則以后還不知道怎么麻煩呢。齊王的身份本就惹眼,他骨子里頭又是個不安分的,涵因可不想跟他扯上關系。
擺脫了齊王往回走,忽然聽到驛館的另一頭鬧了起來。那正是杜家住的正廳院子。遙遙的,還隱約聽見有人喊,“有賊人,別讓他跑了。”其中還夾雜這兵器相碰的金屬聲以及眾人的呵斥聲。
她拽住一個匆匆從身邊走過的奴婢,問道:“出什么事了。”
那奴婢答道:“衡山侯的院子出了賊人,杜大人好像受了傷,現在還沒抓住他,姑娘快避一避,萬一被那賊人傷到,奴婢們就罪該萬死了。”
涵因忙回了宴會廳,庭前站了幾個兵士,還有各府的護衛。已經有人稟報了王妃,廳中氣氛略有些緊張。大太太見了涵因,握著她的手問道:“沒碰上歹人吧。”
“只在門口散了散,一聽說有賊人,便回來了,并沒有遇上什么人。”涵因笑答道。
大太太見她沒事,點點頭,示意她坐好。
過了一會兒,亂聲漸小,驛丞過來回話,候在外面。王妃的侍女去細問了,又過來回稟。
王妃問道:“抓住了嗎?”
“沒有抓到,應該已經跑了。”
“可否有人受傷?”
那侍女瞅了一眼杜夫人,回道:“侯爺遇上那賊人,好像受了傷。”
杜夫人大驚,忙向王妃告罪,帶著女兒回去了。
大太太也借機告辭了。
因仍然有護衛在前前后后搜索,為了避免不便,大太太早命丫鬟取回了帷帽,眾女眷以薄紗掩面而行。途中還遇到了齊王,齊王早就回到了風流灑脫的樣子,一邊和大太太風度翩翩的行禮打招呼,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掃著她和皓寧,雖然燈光昏暗,涵因還是感受到了齊王眼神,仿佛穿透了那層薄紗,就那樣直直的盯著她。
衡山侯院子附近更是氣氛凝重,剛才侍女回稟說杜胤受了傷,此時他卻不顧傷痛,親自出來指揮搜查。這讓涵因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若是普通賊人,他又怎么會如此緊張。
在自己住的別亭前面,兩撥護衛正在對峙。原來是衡山侯府的護衛要進去搜人,而國公府的護衛正攔著。管事見夫人來了,忙一溜小跑過來回話:“夫人,他們衡山侯府甚是無禮,竟搜到我們頭上來了。”
對方也過來了一個護衛,看起來是個小頭目,也過來行禮:“夫人,剛剛驛館里面鬧賊人,衡山侯已經受了傷,那賊人狡猾,可能正藏身與驛館某處,伺機對貴人們不利,為了夫人及姑娘的安全,請夫人配合,讓我們進去看看賊人是否再此。”
沒等大太太說話,徐媽媽上前冷笑道:“你是什么東西,也敢搜靖國夫人的屋子。若是非搜不可你請衡山侯親自來說話。”
那護衛忙一溜煙去回稟了。
夫人這才帶著眾人進了屋子。她在正位上坐定,皓寧和涵因此時也不敢吭氣,乖乖的侍立兩旁。
不一會兒,外面通傳衡山侯來了。
大太太并不相迎,只命快請。直到衡山侯走了進來,才起身見禮。
衡山侯已過不惑之年,保養甚好,尤其是一把長髯,修得甚為仔細,笑的時候眼睛瞇起,看起來很是儒雅和善。
夫人冷笑著先發制人:“侯爺好大的威勢,竟然要搜我的屋子。”
“家人無狀,沖撞了夫人,杜某在此賠罪了。回去后定會好好責罰。”他的聲音有種成熟的磁性,悠揚而頓挫,甚為好聽,讓人對他厭惡不起來。
大太太聞言氣也消了一半,“侯爺這么說,折煞妾身了。只是現在怎么辦,請侯爺示下吧。”
衡山侯賠笑道:“賊人狡猾,為了夫人、姑娘們的安全,請夫人讓您的管家帶人仔細查查才好。若是夫人捉住了那賊人,請務必通知杜某。”
“既如此,那就多謝侯爺費心了。若是捉住了那賊人,定會交給侯爺處置。”夫人算是接受了衡山侯的說辭。
之后,衡山侯借口有事便告辭了。
夫人叫管家帶人把屋里屋外都查看了一遍,也沒有什么發現,這才叫女眷們各自安歇。祈月昨天收拾東西,又忙了一日,此時早已撐不住,在外間的床上裹了條薄單子睡熟了。
折騰了這一晚,涵因也乏了,便叫沁雪熄了燈躺下了。沁雪覺得屋子里悶,伺候涵因睡下了就到屋外面吹風去了。
涵因臥在睡塌上,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不知怎么,就是睡不著。房中熏著上好的梅花香,涵因卻覺得這香氣中夾雜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刺鼻氣味。她打開鎏金臥龜蓮花紋五足朵帶銀熏爐,細嗅一下,把那香滅了,重新從荷包中拿出一塊香燃了。又掏出個小藥瓶,倒出個一粒碧盈盈的小丸,含在嘴里,方深吸了一口氣。
心中起疑,開始四處翻看。幾個小箱子里面都裝的是她們平時用的胭脂水粉和帕子,仔細聞了聞,并沒有什么異常,其他裝東西的大箱子,路上放在后面專門放東西的馬車上,此時和眾人的東西一起放在雜間中。此時屋內只有一個放換洗衣物的大箱子,是專門為國公府的馬車定制的,寬有一人左右,非常結實,放在馬車里,上面鋪上褥子和墊子,充作臥榻。
她小心翼翼的掀開那只箱子的蓋子,待要向里面觀瞧,冷不防被一把匕首抵住了喉嚨,“別動,敢出聲就殺了你。”一個冰冷的女聲低聲喝道。
涵因一驚,下意識要叫,卻生生的咬著嘴唇忍住了。好容易讓怦怦狂跳的心平靜下來,才開始仔細打量自己眼前的這個人。這是一個女子,一襲黑衣,一個銀色的面具,只露出黝黑的雙瞳,和一抹紅唇,此時半跪在那個箱籠內,背部微微弓起,似乎瞬間就可以彈射出去,整個人就像一只盯住獵物的黑豹。
縱使涵因活了幾輩子的經驗,被她這樣一盯,也感到背后發冷,殺氣,上輩子幾次死里逃生讓她知道這就是殺氣。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你就是傷了衡山侯的人。”
“你安靜點呆著,別動歪心思。”那女子的聲音愈發冰冷。
涵因卻一笑,說道:“你要殺的是衡山侯,我為何要叫人來抓你。”
那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驚奇,很少有不會武功的人,能在她的注視下這么快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