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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府里人人忙碌,仆役們忙著打點器物、伺候主人,管家忙著接待客人,而主人們則忙著交際應酬。世家之間關系復雜,在朝中也是派別分明,邀請誰家來赴宴,還是送上拜年帖子完事;去誰家赴宴,還是推脫掉;送誰家禮,禮多厚,都是一門極其講究的學問。
便是在其中浸淫多年的大太太也要小心應對,免得出了差錯,鬧出笑話還算小事,若是引起別人的無端猜測和聯想那才是大麻煩。這些事情早在一個月前,大太太就開始安排了,只要按部就班的作便可以了,不過有了突發狀況,還要隨時應付。
這天去李府,一路上鞭炮不斷,訓練有素的馬竟然受驚了,拉著大太太的車狂奔,直奔著李家大宅占的那條街沖了過去,好在官宅臨街都不許人駐足的,此時那里也沒有什么人。車夫早被顛了下去,涵因坐在瘋狂顛簸馬車上,一只手死死扒住住車窗的窗框,另一手護住大太太。大太太坐在正中的座位上,扶無可扶,直倒在了涵因的肩上,死勁的抓住涵因的胳膊,把涵因的胳膊都抓麻了。
皓寧則摔了個東倒西歪,好在車里鋪墊甚厚,聽她氣力十足的叫喊聲就知道她并無大礙。
涵因心里暗怪盼晴扔在馬食槽里那把洋金花喂早了,洋金花有讓馬焦躁的作用,原本讓她出門前給馬喂上一些,等馬車到了李府再坐應酬些時候,喂進去的東西就該消化吸收了。李府必然重新準備馬車,如此還要鬧上幾個時辰。才好方便她行事。
想必是盼晴怕出紕漏,一大早就放了進去,大太太有事又耽誤些時辰,結果出門的時候,那些毒素已經被馬吸收了。再加上鞭炮以刺激,便提前撒起歡來了。
兩匹發瘋的的馬沖過李府大門,如果沖出這條街,再過去就要到人來人往的主干道上了,那樣的話保不準會傷人。忽然對面騎著馬過來一人,后面跟這個壯仆,眼瞅就要迎頭相撞,只見那人縱身一躍,隨手給了自己的馬一鞭,那馬吃痛。往邊上一縱,讓出道來。
那人空中身形一轉,竟坐在了其中一匹受驚的馬上。雙手抓住兩匹馬的韁繩。狠狠勒住。那二馬吃痛,卻是不肯停下來。那人雙腿緊挾馬背,一手握住韁繩,牢牢將身子俯在馬上,另一手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左右揮動,將那系在車轅上約束畜生的繩索斬斷。那車子便驟然停了下來。
兩匹馬驟然失了約束,雙蹄高高抬起,險將那人掀下去,周圍的人驚叫聲一片,那人卻夷然不懼。他將另一匹馬一撒,緊貼馬身,抓緊韁繩。他的壯仆則一拳揮向那匹被撒開的馬。只聽馬聲嘶鳴,這匹馬驟然倒地。眾人皆驚呼“好大的力氣”。
另一匹馬則背著這個不速之客不停的打轉、抬腿、撅臀,還是沒能把那人弄下去,最后終于力竭,口吐白沫倒地。那人在馬倒下時高高躍起。輕盈落地。眾人都鼓掌大聲喝彩。
卻說車廂里的大太太、涵因、皓寧,只覺得咣當一震。幾人全從座位上跌了下來。那時用的是二輪馬車,車前有車轅鏈接馬匹,因此前面更重,那車廂驟然失去支撐,便跟著車轅的重力倒向一頭,差點將三個婦孺倒了出來。
“舅母如何?可傷了哪里。”涵因看著發髻散亂的大太太,心中有些愧疚。
大太太聲音顫抖:“倒沒磕碰哪里,只是嚇得心口悶。”
“皓寧,你怎么樣。”涵因便給大太太順氣,一邊看皓寧的情況。
“頭上撞了一下子,好疼。”皓寧捂著額頭。涵因看了一下,只是有一塊淤青,放下心來。
李府的下人早就像管事匯報,門口除了事故,管事認得靖國夫人的馬車,忙招呼人上前將馬車圍住。站在馬車外面問安:“靖國夫人可安好?小的是李府的管事李福,給您問安了。”
“原來是二管事,我沒什么事,只是受了驚嚇。”
這時,李府的婆子來了,男仆役便退到后面,攆走看熱鬧的路人。
涵因抓起散落到地上的帷帽,遞給大太太和皓寧,三人收拾好了,方從車里出來。
兩個女孩年紀輕,倒沒有怎樣,大太太則兩腿發軟,皓寧和涵因用力扶著才讓她坐了起來。
外面的婆子挑開簾子,連攙帶抬才把大太太接了出去。兩個女孩兒也跟了出來。眾人剛想攙扶大太太進到府里。大太太卻一擺手“且慢,是哪位義士救了妾身跟兩個孩兒的性命,我要謝謝人家。”
那人卻已走了過來,躬身一禮,“表姨母受驚了。幾位表妹還好吧。”
大太太一看那人,身材欣長,面容俊朗,一身素服,額間還滲著一層細密的汗,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唐國公。多謝閣下救命之恩。”說著大禮相拜。皓寧和涵因也跟著下拜。
李湛忙讓開,還禮不迭:“表姨母是長輩,萬不可如此,折煞晚輩了。”他看李府有仆役抬出了三頂軟轎,知道里面已經驚動了,忙說道:“表姨母受了驚嚇,宜進去好生歇息,晚輩身在杖期,此次只是路過將年禮送上,就不多送了。”
大太太點點頭:“我那可憐的表外甥女。你也節哀吧,若有事,便到府里找你表姨夫。”
李湛行禮稱是,目送大太太帶著兩個女孩坐上軟轎,卻一直暗暗盯著其中一個女孩白皙的手,他記得馬車狂奔的時候,車窗里伸出一只手,修長纖細的指頭緊緊的摳住車窗的框子,風吹起袖子,露出一段凝脂般的酥臂,也帶來一陣讓他似曾相識的特別香氣。
現在偷眼細看,那只手的手背上,無名指根的旁邊有一顆淺淺的痣,那痣是淺棕色的,卻在瑩白肌膚的映襯下別有一段嫵媚。
他走到馬車旁,忽的蹲下提了提松掉的鞋子。誰也沒有看到,他順手將一片碎裂的絲帕藏入袖中。
李夫人已經到了二門口。見大太太被人攙扶著走了進來,忙迎上去:“我的好姐姐,可是嚇死我了。現在如何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大事,只是嚇得胸口有些悶,給你添了麻煩。”大太太的臉色還是青白的,沒有恢復過來,笑容有些勉強。
“哪的話,你還跟我客氣什么。兩個孩子怎么樣。”李夫人笑道。
“她們年輕,應該不妨事。”
“姑娘們是嬌客。哪禁得起這番折騰,可要好生留意才是。”遂轉過頭問身邊的媽媽:“大夫可來了?”
“已經去請了,應該再過一刻便能到了。廂房已經安排好了,請靖國夫人和姑娘們休息。”
李夫人轉回來剛要說話,只見大太太腿一軟,差點倒在地上,虧得涵因皓寧就在一旁。手疾眼快的攙住了。眾人唬了一跳,忙七手八腳的把大太太抬進了準備好的廂房之中。
大夫趕來看了看,只說受了驚嚇,并無大礙,只需靜養即可,開了副安神補心的方子。李夫人派人去煎藥。又讓人去通知靖國公府
大太太睡了半日,終于醒了。
守在一旁的皓寧和涵因趕緊叫人過來,不一會兒。李夫人來到床前,對大太太溫言道:“你剛剛受了驚嚇,所幸無事,我看現在也不宜勞動,便在我家休息幾日吧。”
“這……”大太太這會兒緩過氣來。精神好些了,想到府內諸多事宜。因此對李夫人的提議頗為猶豫。
“也不差這幾日,身體是大事。你在多睡一會,這兩個孩子一直在旁邊看著你,這會子也乏了,讓她倆個去休息吧。”李夫人安慰著大太太。大太太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李夫人輕聲對皓寧和涵因說:“走吧。”
皓寧和涵因出了里間,李夫人說道:“人沒事,只是受了驚嚇。”李夫人和顏悅色的安撫著兩個女孩,“這兩天需要靜養,不宜移動,你們兩個也在我這里住下,我已經打發人去了國公府回稟了,不妨事的。”
兩個女孩忙行禮道謝。
李夫人笑著說,叫過站在一旁的李寧馨:“你們就把這里當成自己家一樣,寧馨,你好好招待客人。”
寧馨應了,笑著對皓寧、涵因說:“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跟我說。”看她一副熟練的應客做派,看來已經隨著母親管家多時了。
她忽然看到涵因的手,“你的手都腫了,隨我來抹些藥吧。”
涵因剛才緊張并不覺得,此時也覺得剛剛抓著窗框子的手有些脹痛,攤開手掌一看,果然已經腫了。
寧馨一看便說:“都腫了,哎呀,還有你的帕子,恐怕是不能用了。”
涵因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下意識攥在手里的帕子不知道何時已經撕扯壞了。
正說著,忽悠人回報,靖國公府派人來了。李夫人忙吩咐讓進來。
來的是老太太身邊的劉媽媽。那婆子上來給李夫人見禮。
李夫人把大太太的事跟李媽媽說了一遍。李媽媽笑道:“夫人派去的人已經見了老太太,老太太派我過來看看。我們老太太說多謝夫人相助,還說我們太太之前斷斷續續也病著,如今剛好些日子,此時受了驚嚇,只怕病情有反復,既然大夫說要靜養,那就讓太太在府上叨擾幾日,勞煩夫人照看。老太太說知道夫人顧念兩府的情分,定不會計較,在多客氣反而生分了。總之,老太太記著夫人對鄙府情誼。”
“正是這話呢,說起來我們都是親戚,有事自然是要幫忙的,你幫我回你們老太君,我一直想找姐姐一處聚聚,便拐她老人家的兒媳幾日。”
眾人正在外面寒暄,里面的大太太醒了,有了動靜,照看的丫頭出來回稟:“太太,靖國夫人在里面問是否是國公府遣人來了。”
李夫人對那婆子說:“你進去吧。”
那婆子便進去對大太太轉述了老太太的意思。
“大太太不必擔心,老太太都已經知道了,教你安心在李府靜養。”
“哎,那府里那么多事情都交給弟妹了?”大太太問道。
“二太太本是想要攬過去,不過也讓老太太攔住了。說兩個都病著,萬一調理不好,害一輩子,老太太已經把瑣碎的事情交給身邊的周媽媽,有大事便直接向老太太回報,并且點了徐媽媽共管。”
大太太聲音有些虛弱,表情有些憂慮:“還讓老太太親自操勞,這真是做兒媳的不孝了。”
“老太太知道大太太的一片孝心,特地叮囑,不準大太太強撐,定要身體好些再回府。”
大太太無言的笑笑,心里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看來老太太對二太太管家的事情還是不大放心,雖是故意縱容,但是心里也要有個譜,而且對自己老太太也想探探底。那就好好查查吧,大太太暗笑,正好讓老太太看看自己最疼的那對活寶到底從府里挖了多少出來,她知道徐媽媽一定會處置好這事情,因此也不多說什么。
徐媽媽出來又叮嚀了皓寧、涵因一番才跟李夫人告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