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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二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孫知縣捉住此人,考評上必然是大大的一筆政績,他此時再不復剛剛那幅公事公辦的模樣,開始跟鄭鈞幾人稱兄道弟起來,又著人在府中擺了一桌酒,請他們一敘。鄭鈞以涵因年紀小要專心讀書為由,把她趕了回去。
鄭鈞算是個京官,孫晟卻不大感冒,對鄭欽倒是熱情有加。原來他是去年的進士及第,是三甲八名出身,他是寒門出身,家中父母無官無爵,是從鄉里一步步考上來的。因為沒有人舉薦,名聲不顯,因此名次遠低于他的實際水準。
考取之后就一直等著釋遏,一連等了幾個月也沒有缺讓他補。看著同年們一個個意氣風發的進入了仕途,沒有門路又不善交際應酬的孫晟只能回家慢慢等。
好巧不巧,去年春夏,汴州出了民亂,好幾個縣官被殺,還有只顧自己逃命,以玩忽職守免職的,汴州的知縣出了好多缺。
皇帝考慮到新任官吏經驗不足,不夠收拾爛攤子,便讓吏部平調其他地方的縣官補缺。當時的滎陽知縣便是人選之一。
滎陽縣是交通要道,周圍土地肥沃,少有天災,當地大戶滎陽鄭氏一直遵紀守法,約束族人,維護鄉里,跟官府向來關系很好,地方上很是平靜,滎陽知縣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缺。
多少人通過各種關系求吏部,要補這個缺,吏部正在犯難,皇帝卻把去年科舉的進士名單拿了出來,親自挑了幾個沒有任何背景門路,還在待業的進士補缺,說是要提拔青年才俊,給他們施展才華的機會。其實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是存了監視掣肘這些豪門望族的意思。孫晟便被放在了這個地方。
孫晟自小在鄉里便是出了名的神童。很有幾分傲氣,他看不起門蔭襲爵,徒有虛名的世家子弟,只對才學比他高的人真心敬服。
“在下虛長二位幾歲,便以兄自居了。敬德的大作鄙人已經拜讀了,不僅文章花團錦簇,還極有見地,在下久慕弟之才,一直想與兄一敘,只是苦無機會。沒想到竟有這樣的緣分。”
鄭欽趕忙自謙。幾個人聊了一會兒,又把話題繞回到莫老二身上。
“這次二位老弟抓賊有功,為兄會將詳情向上峰稟報。”孫晟此時又變得很好說話。
鄭鈞忙擺手:“我們兄弟怎么稱得上有功。不過碰巧而已。都是孫兄明察秋毫,將賊人一舉擒拿。再說,我們兄弟此次是休假回鄉,并不想多事,請孫兄不必提起此節。”
孫晟見他倆不跟自己分功勞。更是開心,笑道:“原來兩位兄弟也是滎陽人士,那此次是功成名就,回鄉祭祖嘍?”
“回來祭拜父母,以慰他們二老的在天之靈。”
幾人又說笑一回,鄭鈞說道:“此賊人是匪首。那兩人必然是他的同伙。”
孫晟點頭:“我已經廣發告示,在全縣通緝那兩人。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盯上你們。”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們從小長在西北。未去過汴州,也從來不和這種江湖人士打交道。不知道他們是受何人指示來為難我們。”鄭鈞思索著。
“包庇他的人,必然也是要為難老弟你的人。明天再審他就要用刑,縣衙老胡是刑訊高手,量他撐不了多久就會招了。”
鄭鈞點點頭。
“我已派人請示了刺史。過幾天州府就會派人來,我想在那之前審出結果來。那更是大功一件哪。”孫晟說著又有些興奮
“恭喜孫兄,兄立此大功,往后飛黃騰達,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兄弟。我敬孫兄!”鄭鈞在官場混了些時日,說應酬話已經比剛來長安時熟練多了。
孫晟也放下了清高的書生樣子,春風得意的舉起酒盅:“干!”
這些日子,涵因便被關在屋子里。
不過鄭鈞還是會每天過來,告訴她事情的進展。
“這么說李司馬也參與審案了?”涵因聽說在鄉間考察預防蝗災的李湛也趕到滎陽縣衙。
“恩,汴州離鄭州不遠,上一次民亂差一點就波及到鄭州來。那時候汴州那邊鬧得厲害,各州縣都很緊張,但沒想到他們竟然分出兵來偷襲鄭州。當時正莫老二還有他們的三當家帶著人悄悄到了管城外,還在城內埋伏了人,準備一舉拿下州府,還好李司馬察覺到了蛛絲馬跡,當時的鄭州刺史還是薛康果斷出兵,平了這伙匪徒。當時抓住了他們的三當家,獨獨這個二當家莫老二不知去向。此人雖然武功不高,卻狡猾兇殘,算是那股匪徒的智囊。汴州民亂被平的時候,他們的大頭目羅驚天也被抓了,只有他還有個四當家吳大海在逃。
之后薛刺史和汴州刺史杜因平亂有功調回長安了。李司馬則一直追查莫老二的事情,知道很多內情。只是此人狡猾,一直也沒有找到他的下落。這次終于抓住了,他自然要親自過問。”鄭鈞把縣衙了解到的情況告訴涵因。
汴州便是今天的開封,毗鄰鄭州。
“那賊人還真是膽大,管城是鄭州州府治所所在,有重兵把守,他們竟敢打那里的主意。”涵因之前只知道薛康升官,卻不知道事情的具體經過。
“鄭州駐守的府兵被調去汴州協助平亂,而且各縣零星有小股賊人滋擾,又派走了不少。雖然城防還夠,但若是那賊人的內應得手,那管城也危險了。據李湛說,這些人未必真想占領州府,那時候賊人在汴州被大軍合圍,這伙人大概是想要分散官兵,起到圍魏救趙的作用吧。李司馬在這件事情上立功不小,卻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記功。”
涵因卻在想,州府司馬向來是個養老官,名為“上佐”,刺史缺員的時候暫代刺史之職,實際上根本沒有實權。李湛插手這些事,顯然并不甘心就此安享太平,而是在找機會。結果卻只有薛康一人升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被人搶功,還是皇帝對他還有疑忌故意打壓,又或是他故意低調。
心里存著疑惑,嘴上卻在問著:“聽三哥說那賊人嘴很硬,怎么上刑都不開口,李司馬有什么辦法呢?
鄭鈞笑道:“他還真是有辦法,竟然查到了莫老二當初在外面養的女人,那女人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李司馬悄悄派人把她們母子接到了縣衙。那莫老二一見兒子就蔫了。說要考慮一下,要求不要傷他的女人和兒子。我們這邊答應讓他考慮一晚上。我看他是想招了。”
涵因點點頭。
第二天鄭鈞、鄭欽去過縣衙之后,很晚才回來,表情很是凝重。
“莫老二死了。”鄭鈞一進屋便跟涵因說。
“死了?”涵因吃了一驚。
“是啊,今天早晨發現死在大牢里。”鄭欽有些垂頭喪氣。
“怎么死的?”
“中毒,他死的時候臉色發黑,仵作檢查了之后說是中毒而亡的。”
涵因冷哼一聲:“那值守的牢頭怎么說?”
“孫知縣下令把那幾個值夜的都鎖了查問。但他們都說,晚上巡夜的時候還好,早上再去看的時候就沒氣了。昨天莫老二的女人說得了司馬的許可來看望莫老二,還有個州府衙役跟著,他們想這女人一直是李司馬的人在看管,便以為那人是州府的。她還給了牢頭幾兩銀子,說是拜托他們好好照顧莫老二。牢頭便讓她進去了。還不到一刻的功夫,她就出來了,那時候,牢頭特意去看了,莫老二還好好的。當時值夜的幾個人被隔離起來分別審,供詞都是一樣的。”鄭鈞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遍。
“莫老二的女人怎么說?”
“她和她的兒子都不見了,看管她的人都暈倒在門口。現在還沒醒過來呢。”鄭鈞臉色愈發沉重。
“莫老二要招了,那幕后之人便坐不住了。那人的消息還真是靈通。縣衙里面必定有內鬼。”涵因似乎想到了什么,卻不確切,端著茶怔在那里:“總覺得不是很對勁。”
鄭欽奇道:“誒?你跟李湛說的話一模一樣,他也斷定縣衙里面有內鬼,而且也說有些奇怪。你到底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鄭鈞也抬起頭看著涵因,他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實際上越來越尊重這個妹妹的意見了。
“只是一種感覺,也說不好。”涵因搖搖頭,終于把那碗端了許久的茶喝了進去。
“孫知縣現在忙著查莫老二女人的下落。李司馬也要回州府向刺史匯報。不管怎么說,這件事只能先告一段落了。三弟,咱們兩個也要趕緊去拜會族長,處理我們自己的事。前天已經派了徐伯送去了拜帖。明天,我們便去拜會族長大人。”鄭鈞跟弟弟妹妹交代了之后要做的事情。
鄭欽也點點頭:“是啊,我們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為這個,這也是當務之急,二哥,現在你的假期只剩下兩旬,之后還不知道會有什么事呢,因此咱們必須要抓緊辦了。但是想害咱們的人一計不成,說不定不會死心的,還是要小心為妙。”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要怕,這次的事情鬧這么大,那人沒有把握斷不會輕易再出手的。因此我們也要盡快解決自己的事。”鄭鈞的語氣和表情有一種篤定的可靠感,讓人不由心生信任。
涵因看著自己這位哥哥,心中贊許,從事情突發的慌亂,到現在冷靜的分析,經歷一件事竟然讓他成長了這么多,還真是出乎她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