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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鈞皺了眉頭,議親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涵因要自己去見,弄不好會被人說閑話。
涵因卻很是堅持,笑道:“總要說清楚了好。”
鄭鈞想了想,最后點了點頭:“你若不中意,哥哥就算拼著前程不要,得罪光他們所有人,也不要你嫁過去。”
涵因心里很是感動,這個哥哥說不上最有能力,也說不上最精明,卻最是為她著想的人。曾經,她那個弟弟和她那般的親密,可在面對權力的時候,這份姐弟之情卻成了笑話。處于那個位置,要么就徹底放權,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徹底把皇帝架空。那時候,皇帝已經有了借助韋建昌壓制自己的意思,她理智上覺得直接控制住皇帝,在打壓韋建昌更能掌握主動,但是最終還是不忍心對自己的弟弟做的太絕,選擇先對付韋建昌,在慢慢處理她們姐弟之間的問題,結果……
鄭倫評價自己一點都沒錯——死在情字上。
涵因閉上眼睛,讓心緒逐漸平靜下來,這樣也好,不嫁給皓軒,就不會被情字干擾,不被情所干擾,就不會出現判斷失誤,李湛,終歸她還是要面對這個人,這些日子她思想向后,覺得除了繼室這一點,其他也挑不出比這更適合她的一門婚事,她不能夠放棄泰王這張牌。只是,人都說夫妻之間要互補才好,李湛和她都是最多心的人,也各有各的主見,這往后該如何相處呢。
溫國寺禪院后面是一座小花園,花圃中的月季在陽光下開得正好,紅粉相間,嬌艷非常。涵因一襲嫩粉的羅裙。面容卻被帷帽遮住。那一雙撫著花朵的柔荑凝潤如玉,看著眼前蜂蝶亂舞,仿佛自己紛亂的思緒。
正在低頭沉思間,忽然撞入了一片陰影中,抬頭一看,可不是李湛。
涵因才發現自己的個頭才到他的胸口,忙退后一步站好,給他行了禮:“唐國公萬福。”
李湛卻并不與她寒暄,看著她直截了當的問道:“想要對我說什么。”
他這樣直接的問出來,涵因卻一時語塞了。之前想要說的話很多。可事到臨頭,她卻覺得事已至此,說與不說都沒有什么意思。
問什么呢。為什么要娶我?這個問題想都不用想,就是因為自己現在對各方面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喜不喜歡我?這個問題放在這個時代太超前,更何況對于李湛對于自己來說喜不喜歡都跟這樁婚姻沒什么關系。
涵因抬頭看著李湛,隔著帷帽,他的面容朦朦朧朧的。但那對眸子的光芒卻仿佛穿透了帷幕的輕紗直射過來。李湛的眼睛并不像高煜那般璀璨奪目,不像齊王那般顧盼含情,不似鄭倫那般霸道凌厲,也不想盧昭那般超然世外,更不像皓軒那般溫柔專注,而是一種隱含在溫文爾雅之后的侵略性。看似無害,卻在人放松警惕時,把人看個通透。
涵因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氣,說道:“敢問唐國公需要什么樣的妻子?”
李湛一笑:“唐國公自然是需要一位相夫教子,打理內宅的主婦。”
涵因微微低下頭。
李湛看不清那薄紗下的面容,但他卻能感到那絲若有若無的嘆息,不知為何。忽的心思一動,一句話沖口而出:“不過李湛卻需要一位攜手并肩之人。”
涵因聽到這句話。心里一震,她猛然把面紗撩開,直直的盯著李湛。她知道這是極壞規矩的,像這般死盯著人看更是不像個正常的大家閨秀的。但她一定要看清楚這句話是出自李湛的本心,還是敷衍之詞。
李湛也沒有怪她失禮,只是坦誠的回視。
過了許久,涵因才放下面紗,低頭思索良久,才抬頭道:“小女子明白了。”
李湛看著她,忽的笑問了一句:“你一向都這般大膽么。”
涵因已經轉身要走,聽見這句問話,身形頓了頓,轉過頭來笑道:“對自己重要的事情,我不習慣假與他人之手。”說罷便走了。李湛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望著她的背影,微微瞇起了眼睛,嘴角勾出一道弧度。
涵因走出園子卻在園子門口遇上一行人。
懷素引著崔皓軒、高煜、盧昭和鄭銳幾個往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說道:“難得你們四個聚齊,今天就以月季為題……”,迎面見到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雖然看不清面貌,但旁邊的丫頭他卻認得,于是停下來給涵因施禮:“女施主,您來了。”
皓軒早就已經愣在當場了,他幾乎一眼就認出這窈窕身影,他再熟悉不過了,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么。可如今卻再無緣分,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涵因看到皓軒也是一愣,他已經娶妻,自己則是在和將來要嫁的人碰面,結果卻在這里不期而遇,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高煜此時也認出了涵因,卻下意識的往園子中一瞟,看見院內一人還未走,冷笑兩聲,對著鄭銳說道:“呦,這不是令堂妹么,怎么也如此有雅興。”
鄭銳跟涵因并不相熟,她遮著面容,故而開始沒有認出她來,只遠遠的看見李湛在那里,心下早就不自在,此時聽到高煜如此一說,想起之前父親暗示李湛有可能娶涵因的事情來,還叮囑他莫要因為先前的事情跟李湛鬧不愉快,要他和李湛多親近的話,臉色未變,面部的線條卻繃緊了。
涵因此時已經迅速調整好了心情,見混不過去,干脆大大方方上來行禮:“見過兩位哥哥,見過盧世兄、高世兄。”
鄭銳冷哼一聲,心道一個大姑娘家成日到這人來人往的廟里,成什么體統,又不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發火,忍了半天,才沖著一旁伺候的慕云道:“你伺候姑娘要小心,莫由著她的性子亂逛,沖撞了別人,傳出去叫人笑話。”未婚女子是不能單獨與陌生男子見面的,尤其是與議婚之人,便是相看也該由長輩陪著,在家里見見男方家里的女眷,就算那個男子親自到了這個家里,也不能直接相見,只能找個機會在屏風后面偷偷看一眼,萬沒有像涵因這樣自己大大咧咧出來見人的。
這事情若是傳出去,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名聲。親事做不成了都有可能。他雖然極度反感李湛,甚至巴不得親事成不了,省得跟這人有了什么親戚關系,但此事長輩們都在促成,他也不好說什么,更何況若是涵因的名聲壞了,連累的是整個鄭家三房的聲譽,他不能因小失大。眼睛溜了一圈旁邊這四個人,見皓軒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高煜的眼睛賊溜溜轉了兩圈,盧昭倒是一臉平靜,頗為超脫。鄭釗正想怎么說,把事情圓過去。
忽然,盧昭合上了折扇,笑道:“這天氣好,到哪里都能碰上熟人。”
高煜笑著對皓軒說道:“是啊,上次去昆明池泛舟,竟碰上了令嚴和令妹。”高煜說的是自然是靖國夫人和皓寧,他臉上卻無一絲尷尬,仿佛他從來沒有求娶過皓寧,皓寧也從沒對他動過心思一般。
皓軒這才反應過來是跟他說話,擠出一個笑容:“三妹妹向來是坐不住的。”
盧昭笑著對高煜說道:“你說引薦我一個人,莫非就是這位京兆尹了。”目光瞥向園中的李湛。
高煜笑道:“可不是,我們幾個里頭,只有你還不認得他,他那一手飛白書連懷素都贊的。這事長平最清楚了,你家恒昌米行那個惠民匾額不就是他題的字。”聽見這件事,鄭銳的臉僵了僵,干笑了兩聲。高煜自然知道恒昌米行的事情,此時故意說出來,轉移一下鄭銳的注意力。
李湛這時卻大大方方走了過來,與這幾個人寒暄:“我叫人在亭中備了茶,那里賞花是最妙的。”好像他真的是跟高煜有約一般。
“我就知道你會安排妥當。”高煜看看李湛,又轉過眼珠瞧瞧涵因,笑道:“這里也沒有外人,鄭妹妹不如和我們同去。”
涵因知道高煜存心調侃她,鄭銳是她堂兄,皓軒是她的表兄,高煜因娶了王衢算是她的表姐夫,只有李湛,元配雖是靖國夫人的表侄女,本就是遠親,如今故去了,這親戚關系就更淡了,他怎么算都跟涵因沒什么親戚關系。高煜現在卻說沒有外人,便是在暗指涵因將要嫁給李湛的事情。
皓軒聽這話又是一陣黯然,雖然他已經極力掩飾心中的情緒,但怎么也擋不住眸子中的光彩黯淡下去,鄭銳則是流露出些許不屑,盧昭則是暗暗注意皓軒和李湛的神色,隨即垂下眼簾,掩住目光中的幾分憂慮,若這話是閨房姐妹相互戲弄之語,這里早就笑成一片了,如今這個笑話卻是冷的可以。李湛的眼睛溜了一圈,便把眾人的表現盡收眼底。
涵因的臉龐掩在帷幕之中,看不出她是否尷尬,她指了指慕云手中的籃子,聲音如常:“嫂子讓我跟管園子的師傅要月季枝子回家移栽,已經等我多時了。妹妹就不奉陪了。”說罷,對眾人施禮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