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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到彈劾靖國公的折子,就知道下邊這幫人打什么主意,揣摩圣意,然后借此達到自己的目的,從古至今,所有的臣下莫不如此。
皇帝的確想要修理山東士族,他其實一點都不想掩飾,但他已經貶了靖國公和王通,整個朝野這些日子也把頭縮了回去,不敢跟他對抗,就連人事上的任命也沒人敢逆他的意思,但他真要了靖國公的命,那就是跟整個山東士族翻臉了。更何況現在靖國公府和蕭家還是親家,皇帝也沒必要得罪太皇太后。靖國公已經被貶了,他警告那些人別再妄圖造反的目的達到了,這也就足夠了。
他也很想招出真正的主謀,對這個想要他命的人,皇帝恨之入骨,但他也很清楚那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還是要局勢穩定,畢竟東征他損兵折將,底氣不足,拿靖國公來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人,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在一定程度上,你進一步,他們也會退一步,但若是把他們逼急了,那就不好收場了。
何況,也不能只憑著魏伯顏的一面之辭就治一個三朝元老的罪,那樣,朝野上下也會不服。皇帝心中冷笑,謀逆的是你們,要求嚴懲的也是你們,可若是我真下了狠手,罵我是暴君的還是你們,這就是自己“忠心耿耿、正直不阿”的臣子們。
留中了這么多天的折子,讓全朝野的心都懸起來,皇帝已經達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他提起筆把那幾分彈劾靖國公的折子都駁了回去,并且定了調子,這些都是魏伯顏的誣陷之詞,并且判了魏伯顏謀逆重罪凌遲處死,家眷抄沒。
皇帝沒有意識到。那朱批的“凌遲”二字紅得格外刺眼,正是他此時內心的寫照。他痛恨魏伯顏的背叛,覺得即便這樣碎尸萬段,也難解心頭之恨。
亂世用重典,他要用魏伯顏的酷刑警告那些不安分的人,他還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他還能控制得住這個天下。
同時,他又下了一道諭旨,成立新軍,將城外駐守的二十萬大軍中遴選出精銳五萬人編成天武軍。作為皇城禁宮的主要守備力量。封陳成為天武軍大將軍,并讓劉公公做了監軍,劉勝為護軍都尉。但陳成這個大將軍雖然統領軍隊。但一切行動,均要通過劉公公向皇帝請示方可實行,若沒有劉公公的印信,陳成也不能夠擅自調動,而天武軍的日常行動則需要想劉勝這個護軍都尉報備。
這等于是違背了世宗留下的規矩。太監不得干政,朝野大嘩,皇上旨意剛下,就遭到多個御史的反對,甚至有人磕頭流涕的諫言太監不得干政,皇帝卻將折子全都留中。一概不理,那些在朝堂上磕破腦袋的諫臣也被貶黜。新軍照建不誤,戶部以國庫預算不夠為借口拖延。他便直接從內庫撥了五十萬兩,作為建軍的費用。
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奶兄都背叛了他,皇帝現在已經不知道能夠相信哪些人了,只有劉公公這個無根之人可以信任,太監們大多是貧寒人家賣到宮里。要不就是孤兒,沒有家族。甚至沒有親人。因此,皇帝知道,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他,但這些太監不可能,他們被朝臣們蔑視,他們的權勢只能來源于皇帝,因此他們所能依靠的,也只有皇帝。
之后,皇帝又發布了一系列的人事調動,翰林院承旨趙博林任尚書右仆射,禮部侍郎虞孝嚴任門下侍中,竇溫任給事中,侍御史于正杰被任命為吏部員外郎,品級雖然沒有升,但職務卻變成了實缺。沛國公鄭仁則升為了中書舍人。靖國公雖然貶除了長安,但卻升了他弟弟秘書丞崔澄為尚書右丞,不僅品級升了,更成了宰相之副。而之前韋氏一直宣稱他父親將升為兵部郎中的事卻沒有了下文,最后給了一個工部員外郎。
李明哲、靖國公雖然被貶,但皇帝更大力的提拔了寒門出身的官員,也給了山東世家出身的官員以安撫。他仍然不信任韋氏、杜氏,不肯給他們實缺。
處死魏伯顏的當天,涵因并沒有去觀刑,魏伯顏對于她來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她從來也沒有放在眼里,而事實證明,他的確不怎么樣,皇帝將他放在內衛指揮使這樣一個和他個人能力不匹配的位置,最后的結果早晚是這樣。
太皇太后雖然沒有公開表彰蕭貴妃和李德妃在這次謀逆時間中起到的作用,畢竟她們兩個一個是代皇后主管六宮,另一個是協理宮中諸事,監督宮中的大事小情本來就是她們的責任,沒出事也算不得功績,但是她還是在宮里舉辦了一次宴席,并且召涵因入宮。這又是繼涵因的丫鬟入宮之后的一項殊榮。
鄭國夫人是太皇太后面前的紅人,這件事在世家貴胄中也傳遍了。
陪著太皇太后說了會兒話,涵因就借有些不勝酒力,要去發散發散為由離了席。文媽媽正在外面等著,見到她,點了點頭。
涵因便跟著她走,到了更衣間,換了身宮女的衣裳,便跟著文媽媽向宮里最荒僻的地方走去。那里就是囚禁犯了錯的廢妃庶人的冷宮。
“姑娘,快去快回,若是時間長了,難免惹人生疑。”文媽媽將冷宮的婆子和太監支開,低聲對涵因說道。
涵因點點頭,從冷宮的小角門走了進去。
歆兒面容憔悴,嘴唇干裂,頭發蓬亂,不知道多少日子沒有梳理了,再沒有當年綴錦閣大掌柜周旋于權貴富商的那種動人風采,涵因記得上一次在湯泉宮見到她,她還是個備受圣眷的寵妃,而她被打入冷宮才不過幾日功夫,竟然一下子憔悴至此。
她縮在床榻的一角,雙眼無神的看著窗外。忽然聽到外面有動靜,猛地轉過頭來。一下子從床榻上站了起來,嘴里嘟囔著:“皇上……是皇上知道我是冤枉的,讓你接我出去……是不是……是不是!”
說著朝涵因走去,她連日沒有進食,身子打晃,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撲倒在地,正爬到涵因的腳前。
涵因嫌惡的避開,低下頭冷冷看著她:“嘖嘖,當年長公主的干將,如今竟然成了這副樣子。”
歆兒驟然聽到“長公主”三個字,忽的哭了起來:“長公主……皇上啊!我背叛了長公主就換來這個下場,皇上……歆兒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啊……”
“歆兒,為了一個男人你竟然……呵,真是讓我失望,早知道你現在下降成一個后宮女人的水準,我根本沒必要親自出手對付你。”涵因滿眼的蔑視。
歆兒抬起頭,迷惑的看著涵因,屋子采光很差,她看不清對方的臉:“是你設局害我……你是誰,為什么要害我!”她激動起來,想要站起來,卻沒有力氣,最后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一只手撐著身子,另一只手抓住了涵因的腳用力搖晃著,但卻沒有任何力道。
“我曾經告訴過你的,我能把你捧到多高,就能讓你摔下來,這句話是認真的。”涵因冷笑道:“本來我還在想,要如何處置你,不過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涵因抬起腳一踹就把她的手甩到了一邊,頭也不回的走了。
歆兒忽然全身抖了起來,指著涵因的背影,仿佛眼前出現了幻覺,那背影和另一個曾經極其熟悉的背影重疊在一起,那時候她多么想要超過那個背影走到前頭去,但直到那背影的主人死去多年,她看到的依然是拿到背影,
歆兒恐懼地叫著:“長公主……長公主回來報仇了……”她想要站起來伸手去拉住那個人,然而一個趔趄又摔倒在地。她的身體蜷縮在地上,不停的喃喃自語:“長公主……我對不起你,長公主……求求您……放過我……放過我。”
從冷宮出來,涵因深吸了一口氣,一墻之隔,外面花紅柳綠,一派盛夏景致,而里面卻讓人覺得蕭索蒼涼,那種無形的壓抑,讓人透不過氣來。
看到出賣自己的人得到了這樣的下場,大仇得報,按理說應該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意,然而涵因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自己一手培養的下屬,最后竟是這樣一副樣子,涵因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自己的失敗。
“姑娘,咱們這就回席上吧,再久一些,太皇太后怕是要問了。”文媽媽對涵因說道。
涵因看見了文媽媽眼神中的疑惑,歆兒本身對鄭家以及涵因并沒有沖突,涵因卻往花了這么大的心思整倒她,這讓人很難理解,還有涵因交給文媽媽的那個荷包,為什么會起作用,也很讓人困惑,但文媽媽卻什么都沒有問,涵因也不準備解釋,上位者本來就不必對下屬把自己的意圖解釋清楚。
隨著地位的提高,涵因的本性也漸漸的展露了出來,態度依然如之前一般親切和藹,但文媽媽卻越來越察覺到她骨子里的高傲,在大大小小這么多主子的宮里,能給文媽媽這種感覺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太皇太后。
“姨娘,我們走吧。”涵因見文媽媽看著她有些發愣,出言說道。
文媽媽回過神來,忙賠笑道:“好,咱們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