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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的考課和舉薦折子很快就呈給了皇帝。皇帝尚未表態,只是招各位宰相和各部尚書以及各部門的主管商議新進人選。
這時候,一封御史的奏疏卻彈劾吏部郎中考課不公,弄虛作假。實際上,每年官員的考課,世家出身的官員都要比寒門出身的官員高上一兩等,已經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慣例了。
皇帝這時候偏偏對這樣的奏疏上了心,另從翰林院選了三個德高望重的官員重新評議吏部的考課,并由門下侍中虞孝嚴、尚書右仆射柳正言和中書令陸憲共同監督此事。這次重新評議,嚴格按照“四善”“二十七最”的標準嚴格審定,四善即“一曰德義有聞,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稱,四曰恪勤匪懈”。“二十七最”則是根據官員的職責分的:“拾遺補闕,為近侍之最;銓衡人物,擢盡才良,為選司之最;兵士調習,戎裝充備,為督領之最;推鞫得情,處斷平允,為法官之最;訓導有方,生徒充業,為學官之最;賞罰嚴明,攻戰必用,為軍將之最;訪察精審,彈舉必當,為糾正之最”
將各縣官員重新審定了一遍。
結果,這一屆便沒有人得到上上和上中評,最高是上下,但也僅有一位,李澈得了中中,在這一次的考課中已經算是很好的了,只是沒有原先那般出眾。
皇帝訓斥了吏部考功司的官員,雖然沒有免掉李時彥的吏部郎中之職,卻將他的代吏部侍郎的責權分由兩個郎中代管。
之前那張新進官員推薦人選的名單自然也作廢了。
李湛和李澈依然相處和睦,在太夫人面前也是兄弟情深。不過他們都清楚對方的動作。
“那小五這一次會不會又被外派?”太夫人也聽說了這次重新考課。
“還要看皇上的意思,這誰也說不好。”李湛笑道。
李澈笑道:“也要勞三哥費心呢。”說話的語氣里聽不出半分埋怨或者譏諷之意。
“考課是中中,實缺怕是夠不上了,不過去將作監應該不是問題。雖然不是實職,好歹也是在中樞,你也能為母親盡盡孝道。你覺得如何呢?”李湛一副為弟弟著想的兄長姿態。
李澈微笑道:“但憑兄長吩咐。”
“那好,我就去拜托柳相了。”李湛笑道。
太夫人點點頭:“兄弟之間要齊心協力才是家族興旺之道,看你們如此兄友弟恭,你們父親和長兄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
出了門,兄弟二人相視一笑,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三哥真的放心我留在長安么。即便是個閑官,也有機會的。”李澈露出一口白牙。臉龐上的梨渦將笑容襯得愈發好看。
“為兄還真是期待你能有所作為呢。”李湛背著手,仰起頭,看看湛藍的天空。又轉過頭看看弟弟:“看看你這條路是否真的能上青云。”
四月的陽光和煦而溫暖,將院中鮮嫩的綠,嬌艷的紅映襯得更加明媚動人,空氣中彌漫著牡丹宜人的芬芳,蜂飛蝶舞。雀鳴鶯啼,又是一段舒適愜意的午后時光。恰有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陽,將一片陰影投向大地,兩兄弟臉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間忽然顯得那樣冷峻嚴肅,然而再下一刻,風吹走了云兒。陽光再度灑落下來,點亮了那兩張未變的表情,笑容又變得真誠而親切。仿佛剛剛只是錯覺。
“小弟還有事情要辦,就不陪三哥多談了。哦,侄子侄女的滿月宴,若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三哥盡管吩咐。”李澈寵李湛一拜。
李湛點頭道:“若是需要你幫忙。自然不會客氣。你是我親弟弟么。”
說罷兩個人分從院子的兩個門各自走了。
令熙和令弘的滿月宴辦得熱鬧喜慶。涵因的哥哥、嫂嫂過來自不必說,靖國公府大太太。二老爺、二太太,沛國公府一家,也都來了。涵因的幾個好友現在都已經出嫁,也都過來道賀。滿月酒宴請的主要是自家的親戚和好友,來的都是熟人,氣氛也比較隨意。
涵因把所有的女賓都安排好了,打過招呼,開了宴才終于坐下歇了一會兒,唐國公府的幾個妯娌也都在席上跟自己熟識的女賓聊天。三房的幾個姑娘今天也都出來了,涵因讓她們見一見這些親戚家里的夫人們,也讓她們熟悉一下長安貴婦們交際的氛圍,為以后出席正式的宴席做準備。李湛等人則在前院招呼男賓。
涵因自生了孩子之后每天吃各種補品,便胖了不少,這一動便出了不少汗。好容易出了月子,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減肥,再不肯多吃一口那些湯藥。
“真是羨慕死你了,竟然生了一對兒龍鳳胎。”蕭若華抱著兒子,那孩子長得愈發像皓軒了。
陸寄悠笑道:“你都有個兒子了,還不知足呢,下次生個女孩不就完了。”她剛剛嫁到張府不到一個月,頭發換了樣式,顯得一下子成熟了起來。
“你婚禮我都沒去成。真是可惜。”涵因拉著她笑道。
陸寄悠笑道:“等我生兒子,你給我補雙份賀禮。”
“這是自然。”說著又拉住她的手問道:“在張家怎么樣,他待你可好?”
陸寄悠露出一抹新婦的羞澀,瞪了涵因一眼,紅著臉點了點頭。不過也是,給張家幾個膽子也不敢對當朝宰相最愛的孫女不好。
正說著蕭若華往門口一看:“寧馨來了。”
涵因笑道:“她定是要和李夫人一處說話的,盧家規矩甚嚴,聽說上個月盧昭的父親的病情又重了,她這個兒媳婦這些日子都在侍疾,怕是這一年來,她都沒回過娘家。我過去招呼她一下,告訴她你們兩個在這邊,等她得了空再過來。”
上一次見李寧馨還是在她和盧昭的婚禮上。這一年未見,李寧馨瘦了不少,臉上還帶著些乏色,見到她露出淺淺的笑容。
兩個人相互問了好,涵因避了人悄悄對她說:“你也好長時間沒有見家里人了,我把姑母請到后面我屋子里去了,我現在帶你過去,你跟她說說體己話。”
李令馨露出感激的神色。
盧家宗婦果然不是那么好當的,代表的是范陽盧氏宗族,一言一行都不能有一絲差錯。到了后院。沒了外人,李寧馨才大松一口氣,拉著涵因:“咱們都多久沒見了。也就趁著這個機會我才能出來。”
“我看你很是勞乏,上次聽姑母說,你公公病重了。像你小小年紀就要日夜侍疾,很是擔心你的身體呢。”涵因問道。
“哎,這也罷了。也不過是有些勞累,只是大夫說公公這一次怕是好不了了。家里已經開始準備后事了。公公去世之后,就準備扶靈回范陽,盧昭也要接手族中事務,怕是往后咱們再難見面。”說著紅了眼圈。
涵因此時心里也一陣唏噓,強笑道:“往后你就是甲等門第的宗婦了。朝廷起碼要封一個郡夫人,還有機會奉詔進京,哪里就見不到了。好了。姑母在屋里等你呢,快進去吧。”
說著涵因帶著她進了后院平時擺飯的小廳。
李夫人正坐在里面逗著兩個孩子,見女兒來了,激動地半日沒說話。
涵因看到這個情景,便招呼奶娘。抱著兩個孩子出去了,單留下她們母女。
兩個孩子抱到正廳。挨著個給那些貴客們看。
令熙先不耐煩了,看見這么多陌生的臉,有的人摸摸她,有的人親親她,還有人掐掐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另外一個襁褓里的令弘,聽見令熙的哭聲,也小聲哼哼起來,哼了沒兩聲竟睡著了。
涵因見眾人看得也差不多了,便然奶娘把孩子抱下去,把歌舞班子叫上來,又讓廚房那邊開宴了。
一天下來,好久沒這般折騰過的涵因累的腰酸腿疼。終于送走了最后一個客人,涵因歪在榻上。
李湛笑道:“從前可沒見你蔫成這樣。”
涵因抬眼看了看他:“人是會呆懶的,怨不得那么多人愿意避世隱居呢,八成就是受不了這累,躲懶去了。”
“你胖了不少呢。”李湛伸手去捏涵因的臉。
涵因扭臉躲過,瞪了他一眼:“怎么,嫌我胖了?”
“怎么會呢,我還覺得你之前太瘦了,現在正好。”李湛笑道,又伸出手來。
涵因拍掉他的手:“說正經的,李郎中今天沒說什么吧。”
李湛聽到這個話題,也收斂了嬉鬧的神色:“能說什么,他現在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說。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怎么,難道你姑母那邊跟你說什么了?”
作為在吏部浸淫十多年的李時彥,哪個御史是誰指派的,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不過柳正言、李湛這邊也沒打算隱瞞,對方既然出了手,自然要直接回敬回去。
涵因搖搖頭:“她忙著和李寧馨說體己話呢,已經快一年沒見過女兒了。聽說不久盧昭家就要回范陽了。”
又嘆道:“那等門第的大族,枝枝蔓蔓,子孫眾多,往后不知道寧馨會多辛苦。”
李湛抱住涵因嘆道:“再怎么說也是自家的事情,只要他們自己心里有成算,宗子宗婦的身份在那擺著誰又能欺負了去,我看那盧昭雖然一副閑云野鶴的模樣,心里卻是最有主意的。倒是咱們家,往后還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呢。”
這話說的頗為動情,涵因正想跟他一起感慨一下,卻生生被他的手攪得沒了感覺,紅著臉坐起來啐道:“討厭。”
“不過是想看看你現在有多胖了……哎呦,你掐起人來怎么這么疼……話說,這可都有十個月了……”李湛又把她拉到懷里。
“哪有十個月,分明是九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