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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詔書下達之后,涵因才明白李湛那天的眼神,詔書里面沒有提原配劉氏的事情,看樣子并非李湛忽略了,只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提,是他本來就沒有想給劉氏名分呢,還是有什么顧忌。
李湛新勝,此時的朝堂都在屏息觀望,也沒有人注意那些細節問題。隨著洛陽的戰事越來越緊,李湛的全部心思也都轉到戰爭上面,甚至因為上火起急,嘴角也起了泡。他還是照例每天到后面來看看涵因,然后再回前面的寢殿。有時候會跟涵因一起用膳,有時候只是臨睡前過來看一眼。
涵因暗自猜測著李湛對于封王妃這件事的想法,始終沒有問出口。一來這件事沒法問,二來她也不想在李湛心煩國家大事的時候用這件事煩他。除了參加各項封拜禮儀,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就是要為之后掌管宮廷做準備,因此現在每天都在熟悉宮中的事務,這些內事在她當長公主的時候也沒有親自接手過,而且很多事情她知道,但是沒有具體操作過,這些都要從頭學起。
忙了一天,涵因屏退了來回事的宮女,把紫鳶和蘭兒叫了過來,涵因笑道:“累了一天了,你們倆也坐吧,我們說說話。”
沒有外人,紫鳶和蘭兒在涵因跟前也很隨意,便將凳子搬到涵因跟前,坐下了。
涵因笑道:“這些日子你們跟著我也辛苦了,咱們的狀況,你們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數,將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以后就是要在這宮中的了,宮中不比一般官宦人家。也不能夠隨意出入,你們兩個跟我這么久了,我自然是要為你們兩個打算的,說說看,你們是想要繼續留在我身邊,留在這宮里,還是想找戶好人家嫁了?”
紫鳶和蘭兒相互看看,紫鳶率先說道:“夫人當初不計較我的過往,收留在身邊,那時候我就打定主意。要一輩子伺候夫人,我不用考慮了,我要留在夫人身邊。”紫鳶早就對男人死心了。唯一的念想就是她跟李諾的兒子,而李諾的族長位置是依靠李湛來的,他兒子作為三房的繼承人,如果將來想要能夠繼續當族長,自然也離不開皇家的支持。她雖然是個奴婢,人微言輕,但是只要在涵因身邊,起的作用總比遠離宮廷要強,因此為了兒子,哪怕只起一點點微薄的作用。她也會繼續留在宮中。
蘭兒笑著糾正道:“現在應該叫王妃了。”
紫鳶笑道:“總是改不過來口,該打。”
“其實我早就想好了,我要跟著夫人在宮里。”蘭兒笑著說道。
涵因見她們都愿意留在自己身邊。也很高興,畢竟她需要自己信得過的人來執掌這個宮廷的大小事務,她笑道:“你們真的想好了,以后想要后悔可就來不及了。”
蘭兒笑道:“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美差,我要是真離開了才會后悔。”蘭兒向來都是有野心的。她早就想好了,這個年代。婚事講求門當戶對,她再怎么樣也是奴婢出身,又能嫁到什么好家庭呢。她見識過這等潑天的富貴繁華,哪有甘心委身于一個普通人家,何況作為涵因的心腹,她很有可能被委以高位,因此她也毫不猶豫的選擇留下來。
“好,你們既然愿意留下,我也不會虧待你們,我會先免了你們的奴婢身份,到時候會委以女官之職。”涵因笑道。
紫鳶和蘭兒立起身,對涵因施禮道:“多謝王妃。”
涵因又把盼晴叫進來,單獨跟她說話,涵因看著這個苦命的女子,心里也有些微微的嘆息,她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說道:“前面已經來了報信的,過些日子,義兄就要帶著孩子們回來了。”
盼晴一向稍有表情的臉上頓時泛起了一絲波瀾,隨即恢復了正常,她說道:“夫人是要奴婢去接應嗎?”
涵因一笑:“我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盼晴明白涵因的意思,臉色驟然紅了一下,垂下眼簾說道:“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我們兩個主仆這么多年,雖然看上去你沒有紫鳶、蘭兒她們那樣跟我親近,但是你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對義兄的情誼,難道我會視而不見嗎?”
盼晴并非是個忸怩之人,但是畢竟是女子,聽到涵因如此直白的說出來,臉一下子紅透了,半餉說不出話來。
涵因見她的樣子,笑道:“你若有意,我便問問哥哥。”
盼晴忙說道:“盼晴自知配不上霄云公子,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能夠常伴公子身側,侍候起居……”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幾乎聽不見。
涵因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等他過來,我會跟他說的。”
盼晴咬著嘴唇,說道:“可是不知道公子他愿不愿意。”
涵因笑道:“不問怎么知道。”
兩人正在說話,外面忽然通傳“王爺回來了。”
盼晴“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走到一邊,臉上的余紅還未退。
未等涵因起身出去迎接,李湛則從外面快步走了起來,臉上表情凝重,根本沒有注意到盼晴。
涵因被他沉郁的面色嚇了一跳,忙讓他坐下,問道:“夫君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了?”
李湛看著涵因,斟酌著詞匯,說道:“有些事情,跟你家有關,我想來想去,讓誰告訴你都不合適,所以就親自來了。”
涵因皺起了眉頭:“夫君,你這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
李湛把她拉到身側坐下,緩緩說道:“是你叔父一家出事了……”
“啊?我二叔?”涵因問道。
“正是,他家未隨劉公公、王通他們退走太原,而是留在了洛陽,安祿山攻破洛陽之后請他做官,他不肯,后來安祿山又想娶你的二堂姐,沒想到你叔父竟然用一個庶女代替,于是安祿山一怒之下把他全家都殺了……”李湛聲音沉重,雖然他跟沛國公府的關系一般,但是聽聞他家遭此大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我而二堂姐不是已經嫁人了嗎?”涵因問道。
“你的二堂姐的夫婿不久前去世了,那時候你正在洛陽宮中,恐怕消息閉塞,并不知道。”李湛說道。
涵因搖搖頭:“叔父極重門第禮法之人,讓他把自己的嫡女嫁給安祿山這種出身卑賤之人,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何況照你所說,我那堂姐身上應該還有夫孝在身呢。不過就算安祿山娶鄭家庶女,也不至于非要把我叔父一家滅門啊!”
“聽說這個庶女的母親是煙花女子,不僅一直沒有上鄭家的族譜,之前身份還一直是奴婢,安祿山覺得自己受了蒙騙,覺得鄭家拿個奴婢來糊弄自己,勃然大怒,所以就把你叔父一家都殺了。”李湛說道。
“哦,我知道了,我的確有那么個堂妹,叫鄭鈺,我叔母一直不肯承認她是我叔父的血脈,只讓她做奴婢,這當口讓她去替堂姐,安祿山自然不肯信她是我叔父的女兒……”涵因搖搖頭,她的叔父畏懼妻子,從未對這個女兒施以父愛,而叔母顏氏對這個女孩就更差了,而這種時候,卻把她推出去,結果反引來這潑天大禍,真不知該同情他們,還是說他們咎由自取
李湛接著說道:“聽說是那個盧時向安祿山建議的,讓他娶個高門女子做‘皇后’,正巧你叔父沒有來得及離開洛陽,于是就被盯上了。”
涵因問道:“這個盧時還要折騰出多少事情來才肯罷休……哦,對了,我二叔家還剩下誰?”
李湛搖搖頭:“你大堂兄跟著去了太原幸免于難,還有你幾個嫁人的堂姐都沒事,還有你叔父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忠仆,叫無劍,他帶著你大堂兄的兒子逃了出來,其他人都被殺了。”
涵因還沒來得及慶幸,李湛便又說道:“還有一個更糟的事情……”
“不會是我兩位哥哥吧……”涵因沒等李湛說完就大叫了起來,把儀態拋到了一邊。
李湛忙按住她說道:“不是,你別緊張,你大哥在江南,還沒與消息傳過來,你二哥在我從武威出發的時候,就助我拿下了成州,現在跟賈先生一道負責后方的諸事,再過不久就會一起過來了。”
聽李湛說完,涵因發白的臉色方有所好轉,問道:“那到底是什么事?”
“是你們滎陽本家的事情。”李湛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安祿山從洛陽撤走之后,帶走了洛陽宮和府庫的所有存銀,突厥人入城之后,發現什么都沒有,就在洛陽周圍四處劫掠,你們鄭家就遭了秧。聽說鄭家人的塢堡被突厥人攻破,遭到了血洗,族長老爺子、長老、還有幾大嫡支的青壯子弟悉數遇難了……”
涵因的心陡然一沉,能夠進入塢堡躲避的,都是鄭家族內的精英子弟,也是族中的人才,損失財產事小,而這些人被殺才會讓鄭氏元氣大傷,所謂的頂級門閥,所謂的高貴門第,實際上都是建立在人的基礎上,沒有人,又怎么守得住祖宗留下的產業,涵因甚至能看得到將來鄭氏一族的凋敝。
她緩緩的站起身,踱到窗邊,打開窗子,仿佛是想讓早春涼風沖進屋子,掃清這一室的郁悶似的,被冷意所激,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李湛走過去,從背后環住她,說道:“別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