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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漢柏在外孫攙扶下朝端王站著的臺階走去,遠遠地便瞇著眼細瞧,陽光明亮,他也還不算老眼昏花,見著那位年輕的王爺身穿一襲玉色描龍紋緞面錦袍,挺拔俊偉,顯貴不凡,心里喜歡得直打哆嗦,為外孫女高興不已。(www.mhtxs.cc棉花糖)
收到越云家書,外孫女向他澄清一件事,告訴他并未如哥哥所說的那樣,在京城有等著她訂親之人……兄妹倆在京城都過得很好,外公不用著急,等哥哥娶了親,再想她的事,她年紀還小云云。韋漢柏便動了心思,他是致仕的朝官,官場事豈有不明白的?朝中無人,黃家那么大件事,想申冤翻案那是太難了,既然兄妹倆在京城沒有門路,還是將越云接回江南比較好,這樣她哥哥文正的家室也留在江南,以后,這倆孩子就屬于韋家的子孫,平靜安寧過一輩子。
這么想著,他開始為越云物色好人家,幸好沒自作主張便給她訂下,知道她是個精靈有主見的,先寫了信來問過兄妹倆,誰知黃文正回復說:外公千萬不可為妹妹議親,妹妹已訂有婚約!
老頭子疑惑不解:兄妹倆一個說沒有,一個說有了,到底誰說的是真話?
之后又連續收到兩封外孫黃文正的家書,一封比一封振奮人心:妹妹許配給端王趙瑜、兄妹倆恢復了黃姓、父親黃繼盛和大哥黃文義不日便能返回京城,黃家已經平了冤屈,父親有望被朝廷重新啟用!
韋漢柏大喜過望,有這樣的結果,真是始料未及啊!
他細細揣摸,眉開眼笑:事情能夠轉折得如此順利,最大的原因便是越云小丫頭許配了端王!
一番苦心沒白費啊。他小心冀冀地撫養著外孫和外孫女,為外孫前程操心。(www.mhtxs.cc棉花糖)對于外孫女,他明里不說。小女孩兒越長越出眾,花容月貌讓他心里既歡喜又不安,他知道女孩兒生成這樣。不是富貴加身便是災禍臨門,特地請人替外孫女占了一卦。得個大吉,這才放心。此后不惜銀錢,精心栽培,原本只指望她能嫁得個世家望族夫婿爭氣的,將來出仕做官步步高升,為她掙得個誥封,一輩子富貴就好了。誰知她竟嫁進王府去了,果然是個大富大貴的命啊!
端王在韋漢柏躬身時便穩穩地扶住他,沒讓他跪下去,含笑對跟在后面跪下地的韋令淵父子幾個道:
“免禮,都起來!”
又朝一旁的黃文正說:“日頭漸大,女眷們受不住,不必見禮了,讓人安排她們上車回城吧!”
黃文正便回頭吩咐四寶去辦,端王笑著對韋漢柏道:“文正告知外公今日到來,我想著文嬌從小得外公疼愛。必是很想念,定要親自來接的。可到底外邊風大,日光也盛,便讓文正勸住了。由我代替她來盡這一份孝道!”
韋漢柏激動得一塌糊涂,險些涕淚交流,仍堅持著微微俯身,作揖行禮:
“勞動端王殿下,老朽不敢當!老朽惶恐啊!”
老小又客氣幾句,黃文正方為舅舅、表弟和姨父還有自己的大舅子劉大爺引見,端王一一有應答,之后便扶了外公上馬車,端王車駕在前,一路暢通無阻,車馬走得又穩又快,不一時便進入城門。
繁華熱鬧的大都街市,令從未來過京城的人們心情大為振奮,女眷們紛紛撩起車窗內簾,滿懷驚喜地朝外邊窺探,一邊悄聲議論,新鮮感和喜悅之情,將旅途疲倦都驅散了。
劉小姐和嫂嫂坐在車里,同樣滿心歡喜,由著丫環打起車簾朝外探看,窺見窗外井然有序的街道,干凈的青石板地面,高大的店鋪門樓,姑嫂倆俱都驚奇欣羨。
劉大奶奶咂舌道:“多美的地方!到底是天子腳下,咱們江南房舍住著挺好,與他們這比起來,可顯得小氣多了!”
劉小姐抿著嘴笑:“嫂嫂,咱們那不叫小氣,是精巧!各有所長罷了,你沒見北方人也喜歡咱們南方的物品?”
“那倒是,比如姑爺,他定是稀罕咱們家水靈靈的姑娘!”
劉大奶奶打趣著小姑子:“我看街面上就沒幾個女孩有咱們姑娘這般鮮艷的肌膚,個兒是不小,白也挺白,就不是夠水靈,都說京城的姑娘嬌美,也不過如此!”
劉小姐忙說:“嫂嫂可不好這么說,您瞧黃家姑娘,誰人比得上?”
劉大奶奶笑道:“哎喲我的憨姑娘!還沒嫁過去呢,就知道護起婆家來――黃家姑娘說不得,她是生在京城,可自小在江南長大的吧?生得閉月羞花,那是沾吸了江南的靈氣!還有你莫忘了,她母親、你婆婆,可是正經江南人,聽韋太太說,你婆婆也是個端莊淑雅的美人兒,巧娘生得乖女兒,難怪黃家小姐長得好容顏!”
劉小姐仍是抿著嘴兒笑,溫溫柔柔、平靜安和的樣子,讓劉大奶奶安心不少。
此次到碼頭迎接的婆子仆婦,盡是黃府來的,特意分派來侍候未過門的二奶奶,劉家人暫時被安置在城北杏仁街一處宅子,婆子笑著說:那院子是二爺剛來京城時置下的,二爺和小姐曾在那里邊住過一段日子,一應家俱物什是小姐慢慢添置,品質上佳,都完好齊全。
劉家姑嫂卻正為姑爺的態度心里不舒服,對住處沒什么好關心的,既然來了,難不成還能讓她們住客棧?
卻看見一位管事媽媽走去跟韋太太說了些什么,韋太太點頭,然后領著滿臉不情愿的韋秀云去到一架馬車前,勸了好一會,韋秀云才上車。
然后那位媽媽又走到劉氏姑嫂面前,笑著行了禮,說道:“仆婦姓金,是府里后院管雜務的,拔來別院服侍奶奶和小姐……方才二爺做的安排,韋姑娘也要隨咱們一路,到時便住在別院的側院里……”
聽得這一句,姑嫂倆心里的烏云才拔開去,劉小姐臉上便又有了笑容。
大家閨秀,自小兒受的訓教:要涵養通達,賢惠明理,不能阻止夫婿有妾室,不必理會妾室如何得寵,一朝為妾,便永遠只是個妾!只要在正室的位置上穩穩地坐著,莫失了主母權利,那才是正理!
如若像她們猜測的那樣,韋秀云可以在她之前先見姑爺,那不合理,現在就讓即將做主母的人體面盡失,以后在黃家只怕會抬不起頭來!
幸好,姑爺是個懂事的!劉小姐不是不知道姑爺與妾室韋秀云是青梅竹馬,但劉家祖父與韋老爺交好,劉父也見過姑爺,很是滿意,父母之命,她能說什么?如今見姑爺能想到這點細節,加以體諒,心里早感動得不知說什么好。
黃文正查點各輛馬車,專程去到劉小姐的馬車前,隔著車簾作了一揖,向大舅嫂和未婚妻問候慰勞旅途疲憊,有人陪著,劉小姐不好出聲,由嫂嫂作了應答,這才心滿意足地進城。
黃文正沒去看顧秀云,臨出門時被妹妹攔住,交待來交待去:“你愛娶妾,就得分清嫡庶!成親前不能見劉小姐,韋秀云也不許見,話都不能說!要是敢不聽話,等父親回來,我也亂說!”
黃文正心里一跳:“亂說什么?”
“說你是故意的!見韋秀云生得好,便牽著她走,不要妹妹了!”
黃文正追著妹妹在院子里跑:“臭丫頭!你給我站住……不許亂說……聽你的就是了!”
因有端王同去韋宅,黃文正在旁邊陪著,不便親自護送劉小姐往北城,和劉家大舅子拱拱手,只說過后再去探望,大舅子自然是懂得輕重,連連點頭,催他快跟上隊伍,莫讓王爺怪罪。端王卻細心,讓冷月、沉星帶了幾名侍衛,護送她們回杏仁街。
韋宅座落在東城銅鑼街,豪華敞亮一如林宅,這里原本是紅袖夫妻專為小喬備下的住宅,沒用得上,這次便拔去當做韋夫人的陪嫁私產,黃文正整理了一下,讓外祖父一家人住著。
韋漢柏聽外孫說及母親,不禁悲從中來,為長女掬了一把老淚,韋令淵和黃文正忙從旁勸慰,端王面前,不好過度悲傷,韋漢柏抑制住自己,仆從呈上熱毛巾擦臉,眾人在堂上喝茶說話,四寶悄悄走到韋漢柏身后,輕聲道:
“老爺,越云小姐來了,她想見您!”
聲音很小,坐在左邊上首的端王居然聽到了,問了一句:
“是文嬌來了吧?”
此時堂上論尊貴是端王,論長者卻是韋漢柏,端王問了這一句,韋漢柏又沒老糊涂,哈哈一笑,說道:
“原是老朽慣壞了外孫女,還是這般任性!罷了,也沒有外人,在自己家里,讓小姐進來吧!”
小喬從正廳門進來,月白衫裙,鵝黃繡花褙子,頭上鬢旁兩朵珠花,堆云髻插戴紫水晶櫻花發簪,上挑兩串瑩潤透亮的珠串,垂至鬢角,搖曳生輝,一張粉嫩透紅的臉兒,如花朵般鮮妍嬌艷,雙眸流光溢彩,帶著欣喜的笑意,走到韋漢柏跟前,規規矩矩地蹲跪下去,喊聲:
“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