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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很認真地搖了搖首,“回陛下,民女手中拿的并非是‘升官發財’,而是――”一頓,微微一笑,極清晰的吐出四字,“蓋棺定論!”
眾人怔住。
榮安眼底一抹異色久久不褪,定定地看著明思,少頃,同樣是清晰沉聲的兩字,“說來!”
明思斂起笑容,神色誠懇,“自古以來,臣民參拜君王皆道‘萬歲、萬壽無疆”――”
榮安微微頷首。
“可是,自開天辟地以來,卻沒有一人能真正與天地同壽。”明思眸若靜湖,語聲沉緩,“今日,因為是陛下,小女子才敢斗膽進言,也才敢說這不敬卻真心的實話。無論何人,皆終有百年盡頭的那一日。世事多變,人生無常。如何看一件事,如何定論一個人,并非當時就能斷言。有些事,或許當日是一番影響,但這是會變的。只有真正塵埃落定之后,才能分出利弊好壞。于人,也是一般!”明思沉了口氣,同榮安深沉的眸光相對,“譬如此刻,胡人對漢人心有怨氣,而漢人對胡人也心有戒備,這些都屬正常。民女之父兄也是同理。所謂食君之祿,為君之憂。民女知道陛下同在座的各位皆認為他們是大逆不道。可于那一刻,他們的身份而言,他們卻是忠義。”
停住,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屑和不贊同的目光神情,明思淡淡一笑,“民女相信,若是換身處地,在座的各位也有不少會這般做。因為諸位敬重愛戴陛下,也因為諸位此刻的身份。民女之父兄也是一樣,事物每一刻都是不同。諸位不能要求所有人即刻就接受身份的轉換。也不能要求所有人在第一刻就能清楚明白的想清楚、看清楚所有的因果。每個人都需要時間來適應改變,來看清透徹。民女今日能有膽前來,一是因念親心切,二卻是因為陛下。因為陛下發了一道不可擾民的旨意,故而,讓民女能對陛下有所認識。民女相信陛下會是一個心懷天下的明君。所以。民女來了。可是即便如此,民女心里也是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輕輕垂了垂眸,復抬起,目光環視著。輕輕笑了笑,“所以,諸位不能要求所有人一下子就認識清楚對方。”說了這句。又抬首看著御座上的榮安,眼神誠摯,“民女的祖父兄長雖對陛下有不敬之詞。那是因為他們一時間對事情因果并未明晰,也是因為他們并不了解陛下。在那一刻,他們的身份還是大漢臣子。而民女之父,也是亦然。可是,這并非是不可改變的。民女的爹爹原本還可抵抗,但最后卻選擇了開城投降。并非是畏死,而是為了百姓。”
榮安微微蹙眉。神情似在思索。顯然,明思這話。他有些不明白緣由。
那蓋棺定論之言,他是知道這丫頭的意思了。
可這后來的話……從他的思考角度出發,最頭痛也最厭恨的便是這悍不畏死之人。因為這樣的人,很可能對日后局面造成影響。
望了一眼他微皺的眉尖,明思忽地微微偏首一笑,帶出幾分俏皮之色,“陛下不覺得能讓像我父兄這樣的漢人對陛下改觀,甚至心服,乃至臣服――比殺人更快活,更有成就感么?”
這一句,帶著笑意,語聲柔脆之極,又有幾分軟軟的女兒態。
榮安先是一怔,頓了頓,驀地大笑。
這一笑,殿中氣氛似乎就緩懈了不少。
不少臣子也是先愣,后覺興味。
偌大的殿堂中,便是元帝的豪邁大笑在回蕩,笑了須臾,忽地頓住,臉色一整,“話雖如此,可朕若赦了他們,焉能保證他們對朕就不會心有不忿?又焉能保證他們不會再生是非,給朕添麻煩?”
明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民女不能保證所有人,但民女相信大多數人是不會的。民女的祖父兄長也好,民女的爹爹也好,甚至像民女的爹爹一樣的其他人也好,他們并非不知后果如何。但依然選擇了那樣做――這樣脾性的人是將恩義看得極重的人,也會是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民女相信若是陛下能赦免他們,大多數人即便不能馬上改變認識,但心里至少會有一份深思。mhtxs.cc[棉花糖]對于陛下的寬容大度,民女不能替所有人承諾,但民女的父兄皆是知恩義之人。讀圣賢書,知天下事,解百姓憂。這是民女的爹爹常對民女說的一句話。民女相信,此刻還心存疑惑的所有漢人在假以時日之后,是會改變的。”
停住口,明思懇切地望著榮安,“這種改變會伴隨著百姓的安居樂業,伴隨著大胡的國富民強,這種改變也會帶來四海歸心,萬民之臣服!每個大胡的子民都會以身為大胡國民為傲,身為陛下的子民為榮!這樣的國邦才是真正的盛世之邦,足以傲視四海,傲視天下!”
說到最后,明思提聲,一字一頓,皆是鏗鏘有力。
“說得好!”榮安哈哈大笑,一笑過后,眸光湛然驚亮,望著明思,“傲視四海,傲視天下――丫頭,你真是這般想的?”
眾人聽得那聲“丫頭”,面色皆是動容。
這些臣子極是熟悉元帝,這一聲“丫頭”出口便說明了,這女子所求之事已是十之八九成了。
頓時,看向明思的目光又有不同,或驚,或沉思,當然,也有贊許。各人心里皆有所思,這女人固然是巧舌如簧,但無可置疑的,她之所言,確有道理。而且,這最后幾番話,卻是正中元帝脾性心思。
無論其他,這女子的口才見識乃是膽色,也是不能不叫人心服的。
看了明思之后,有些臣子又悄悄用余光朝榮烈覷眼――這一幕大戲兩出,這頭一幕算的塵埃落定大半了,可還有一出,就不知有無下文可看?
明思自是不知這些臣子所想。
她此時心情極之激動。
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看到榮安此際神情,心中那抹曙光已然成片。
一進來演那場戲,不過是為了取信于元帝。
畢竟,聽路十三道明這玉佩含義功用之后,她心里便清楚,元帝生性多疑。若無合理藉口。那么很可能一事未平,又再生事端。
從那睿親王最后壓聲囑咐之言,再加上大雪山時的種種,她不能不對榮烈中毒的緣由有所猜疑。
涉及宮闈內幕。明思從來是有多遠,躲多遠。
此番卻是不得不借用這玉佩“通關”,那只能將影響和懷疑減輕到最低。故而才出演了那一出“含淚斷情”。為這玉佩的由來,尋了個理由。
此刻聽得榮安相問,她心中大喜。忙頷首道,“民女所言句句肺腑!民女不但是這樣的想的,心中也是一百個這般祈愿的!民女也相信,這一日在陛下的治下,定然舉目可待!陛下圣明,民女豈敢相欺?再說了,以民女這點小心思如何能脫出陛下之慧眼――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
榮安再度大笑,抬起手笑指明思。“你這丫頭――比珍珠還真……”連連笑著,又是頷首,又是搖首,神情極是開懷,“看在你今日讓朕笑了這幾場的份上,朕可以赦免你的父兄――”
明思面色頓時亮起,一雙點漆眸子燦然若星,卻未有即刻謝恩,只等榮安下文。
她心里明白,這樣的赦免已是絕大的恩典,榮安定然要對臣子有個交待,也要有所后手。
果然,榮安一頓之后,面色一整,神情霎時肅然冷厲,“不過,朕也有言在先。若是他日他們再有不敬不安分之舉。朕不僅會拿你試問,就連你納蘭府所有人在內,皆要株連問罪!你敢應否?”
明思輕輕吸了口氣,面色沉靜下來,小小的臉上顯出幾分莊重肅穆,將手中的棺材放回紅木匣子中。將匣子移開,恭恭敬敬地叩首下去,“民女謝過陛下恩典!”
再直身起,望向榮安,沉聲道,“陛下之言,民女必不敢忘。民女相信民女的父兄,民女應下了。”
榮安微微頷首,忽地轉向左右兩位柱國,“此事,兩位可有異議?”
話聲一落,只見那左柱國溫多爾便含笑而起,“陛下圣明,臣附議。”
他心思內斂清明,心里極明白元帝這一問,不僅是問這納蘭氏父兄之事,還間接代表了那兩制之議。出于感情,他當然也是支持兩制的。但心里隱隱也覺此策不妥。尤其是此議歷時兩月都未能定下后,他心里已經猜到元帝只怕是另有他想。
今日這納蘭氏這般一說,他心中便明。再一看元帝形容,心下已若明鏡。
故而元帝一問,他便率先陳明了立場。
只見榮安朝他噙笑頷了頷首,又看向右柱國,笑道,“右柱國可有要說的?”
剛察海一直在盯著明思身側那紅木匣子,此刻元帝一問,他站了起來,大咧咧道,“臣無異議。只要這些漢人莫要再造反鬧事,那就都是咱大胡子民,過去的事兒,不提也可!”
以下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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