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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俊笑了笑,起身欲坐,康全連忙上前扶起,又塞了一個靠枕在榮俊背后,“殿下可要喝些熱茶?”
榮俊闔眼靠著,按了按太陽穴,“唔”了一聲。
康全倒了茶服侍榮俊喝了兩口,榮俊搖首,康全將茶盞放回桌上,“殿下不想歇著,可要召人過來伺候?”
這個召人當然不是指的侍女而是問榮俊是否要召妃妾過來侍寢。他也是看榮俊此刻似乎沒有立時歇下的心思故而才有此一問。
榮俊眼未睜開,懶懶靠著,“不必。”
康全聞言也只好點點頭,榮俊沒發話,看模樣也不想睡下,他也只好陪著。
一室華美立時靜謐下來。
過了片刻,榮俊忽地出聲,卻依舊是閉目,“你看十七叔同我,如今誰的日子更舒心?”
康全一怔,怔了一瞬笑道,“那還用說,自然是殿下更好。”
“是么?”榮俊輕輕笑了笑,“我怎么覺著十七叔如今比我倒要舒心得多。往昔咱們這些叔伯兄弟一塊兒喝酒,說散的從來都不會有他,可今日若非十十六拿話擠兌他,他早就退了。”
今晚酒筵康全也是守在一旁,對經過自然是清楚的,此際聞言便笑道,“那倒也是,瞧睿親王那模樣戌時中便想退了。”說著也好奇,笑道,“睿親王妃唱的曲子真有那般好聽?十六王爺今夜提了兩三回呢,竟說自聽了睿親王妃的曲子后再聽旁的都聽不進了。”
“十六叔是個愛耍鬧的,不過一雙耳朵也挑得緊。看今日十五叔和老二他們的模樣,想必應不是虛言。”榮俊唇角彎了彎,“莫說是你,我都有幾分想聽聽看了。”
康全笑了笑,贊同地點了點頭,語聲帶出些感慨,“睿親王說有福也是有福的。只可惜睿親王妃是個善妒的,身份始終也差了些,是個漢人又是嫁過一次的。對了,聽說身上寒癥不輕,這小子嗣一道只怕艱難了,也不知睿親王可有打算?”
榮俊笑了笑,搖首道,“你不懂。他跟旁人不同。你說的這些,他恐怕從未在意過。”
康全愣了愣,想了想還是覺著有些難以理解,嘆笑道。“這睿親王妃也不知前世燒了多少高香――竟能得睿親王這般相待。”
“燒高香?”榮俊驀地輕笑,尾音上揚。
康全一怔,有些不明白。
“天衣坊云繡齋白玉樓知道么?”榮俊問他。
康全點了點頭,“是納蘭府四房同方府合作的生意。”
“你錯了。”榮俊淡淡一笑,“明面上是這樣,可實際上,這些生意的主意皆是出自睿親王妃。方師長立足京城二十年,可天衣坊同云繡齋卻是從納蘭府辭教后才開的。而白玉樓卻是她嫁入秋府后才開的,雖掛著方府的名義。但實際同方府并無半點干系。如今管著白玉樓的是納蘭四老爺的義子。”
“從納蘭府辭教后開的?”康全愣住,“可那時睿親王妃才多大啊,她一個十余歲的閨閣小姐能拿這主意?”
榮俊心底一笑,未有給他釋疑,唇角勾起,“你可知她為何會同秋池成親?”
這一問康全更愣了,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首。他原本想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成親還能要什么理由”,可一見榮俊的神情顯然不是這么一回事。
“納蘭老太君要送她入宮,她不愿做那常妃。”榮俊笑了笑,“后來納蘭笙尋了秋池才有了這樁婚事――這樁婚事一開始便是樁假鳳虛凰的戲碼!”
康全驚住!不愿入宮?假成親?這,這也太大膽了吧!難道她不怕壞了名聲?
榮俊接下來的話卻更讓他震驚,輕笑一聲,榮俊接著道,“她自幼服藥沖了藥性。可她的膚色其實早已恢復,但為了躲這個‘入宮’,她一直都用易容掩去面目。連欺君都不怕,假成親又算得了甚?”
康全驚了又驚,不敢置信。
漢人女子禮教森嚴,個個謹小慎微。多數怯懦羞澀。他雖也聽聞了些這睿親王妃的大膽名聲,尤其是闖宮救父兄那一段,可那畢竟是至親有難,他也佩服,雖是驚異,但多少也能理解。但榮俊方才說的這些――這欺君的罪名那可不是一般,就連男子也未必敢,她一個弱質女流怎有這樣大的膽量,敢這般謀算?
康全震驚后也不理解,“不想入宮?”
大漢的宮制同西胡可不同,即便是常妃,那也是僅次皇后,她竟然不愿?還不惜冒著欺君的名頭假成親?可假成親――不是說秋池對她一往情深么?這又怎么回事?
康全越聽疑問越多,前些日子麻三上交的東西榮俊并未讓他過目,榮俊這一說,他還真有些好奇了,但榮俊此刻顯然沒有說下去的興致了。
“夜深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榮俊閉著眼道。
康全應了一聲,也只能將好奇按捺下,行禮退下。
待康全離去,榮俊緩緩睜開眼,目光在屋中梭巡一圈后又閉上,“熄燭。”
伺候的內官聞聲而入將宮燈滅了,只留角落里一盞夜燈。
屋中霎時幽暗下來。
榮俊本起了一些倦意,可此際遣走了康全也滅了燭火,可不知為何那幾分睡意卻是莫名散了。
自己這是怎么了?好像也沒什么煩心事兒,怎么忽地就生出些意興闌珊的感覺來了?
他在心底好笑的搖了搖首。
方才他原本是極有興致同康全聊天的。可不知為何,近來他愈發覺得同康全聊不到一處了。他說的話,康全很多時候都聽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也不耐煩解釋,何況有些東西也沒法解釋,于是說著說著便沒了興致。
這樣的情形其實一直都有,但最近好像他的感覺更明顯了,也覺得愈發的無趣了。
自己雖是太子,可說實在的,她倒是比自己這個太子過得好似還要精彩有味兒得多……榮烈輕聲笑了起來。
若說這段時日也非全然無趣。三五岔日的進出睿親王府一趟,不著痕跡的觀察著。看著她過得如魚得水,有滋有味。其實也算得是一種樂子。
如今他已經能篤定,他的這位十七嬸身體中百分之百有著同他來自一個世界的靈魂――她同他百分之百是同樣的來歷!
好一個胡漢一家!應是取自“滿漢一家”才對……
他對歷史雖無深研,但這一段歷史是個中國人也是知道的。
麻三送來的資料雖只兩頁,但已足夠他斷定她的身份。她并非受人所教,很明顯,她身邊的人都是以她為主心骨。若真還有其他人,斷無可能辦法鋒芒不露。能教出這樣聰慧多智膽大心細的女子,若有那人存在。又豈會默默無聞?
可將她身邊的人一一排除后,他便能得出結論了。
除了對信息的分析,還有很重要的一定,那便是她的小心。
他也是生意人出身。察言觀色是本能也是能力。這一月來的相處,他能感覺到,即便他有這太子的身份,她也知曉他同榮烈關系親近,但在最初的相處中,無論言行,她皆是將戒備小心藏得極好。
有過同樣的戒備小心的他自然能恨敏銳的察覺出她這種防備之心,也極清楚她這種戒備小心源自何故。因為他也有過同樣的戒備小心。
縱然換的是靈魂,可還是本能的會戒備。尤其是在面對不熟悉的人時。多少都會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真身”,若惹出了懷疑,結果絕對不會美好。
她平素也從未露出過半分不合時宜的言行議論,有他在場時,她的話也不多。
可不管如何小心,有些東西是深入骨髓的。旁人雖看不出,但他卻能看出許多痕跡。從來斷定。
她同身邊那幾個丫鬟的相處實在太過親近融洽,那種親近融洽他從未在別的貴族府中見過的。就連那兩個原本王府中的胡人丫鬟,也沒花多少日子便同她親近起來。
對于人心,榮俊很了解。若非她真的待人親和,出自內心,向來尊卑明晰的胡人奴婢絕無可能對一個主子接受得那樣快。
而一個自幼在等級熏陶下長大的貴族女子,即便是再善良,再平易近人。也沒可能有那樣自然的親和力。
只因為她從來受到的教育是人人平等,再加上心善心軟,才能自然而然的散發出那樣特殊的吸引力,讓人信服親近。
榮俊又想起了那日不小心見到的情形。
半月前的休沐日,他一時起心去看那建好的彩鸞鳥暖房。結果一去便見一大兩小三個丫鬟也在那兒,一面看一面小聲說著話。說的正是那個女子。
兩個小丫頭中模樣機靈一點的那個小丫頭道,“王妃說還有藍色和白色的彩鸞鳥,若是也能見見就好了。咱們王妃可真好,這樣貴重的彩鸞鳥也讓咱們隨意來看。”
另一個小丫頭隨即用力點頭,“是啊,我聽虹月姐姐說原先王庭的時候,左柱國府上養了幾對仙鶴,除了伺候的人誰也不能進那個園子呢!還是咱們王妃娘娘最好,這彩鸞鳥是夏瀝圣鳥,可比那仙鶴矜貴多了!”
“咱們能跟著王妃這樣的主子是福分。”最后說話的是那個叫靈珊的大丫鬟,“王妃心眼好,也有本事,對咱們從沒拿架子,還教咱們識字――咱們也沒啥能報答的,日后都好好干活,好好學本事。王妃雖寬厚,可咱們不能忘了自個兒的身份。你們倆也別老是想著玩兒,今個兒你們要看彩鸞鳥,王妃也應了。可看過這一回,日后可得收心了。咱們的奴才,可不是小姐。”
兩個小丫鬟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對望一眼后便主動道回院子。
榮俊聽了這么一耳朵后心下本就肯定了七八成的事,也就更是十成十了。
不僅識得孔雀,還知除了綠孔雀外還有藍孔雀和白孔雀,她的身份已經毫無質疑。即便是在夏瀝也只有白孔雀沒有藍孔雀。而且白孔雀在夏瀝也是存于流傳中,而今并不得見。
想到這里,他不禁好奇,這個女子就他目前的了解來看已經是極出色了。聰慧內斂,有膽有識,見聞廣博。辯才極佳,看得出她的前身一定受過極好教育,可她竟然還會做豆腐,還能將《天龍八部》那三部金庸的大作復述下來。他看過民間收集得來的冊子,雖不是百分百的完整,但至少應該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完整情節。
一個懂得豆腐制法,還是一個金庸迷,有敏銳的生意頭腦――知道自己人力不足。沒有選擇開分店而是用了加盟這種形式……榮俊真的很好奇,這個女子以前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身份?
說實在的,這樣有趣而矛盾的一個女子,兩世加起來。榮俊還是頭一次見到。
想到這里,他不禁輕笑,難怪榮烈這樣的男人也心甘情愿的收了心,這個女人的確有她的資本。想來,她的前身應該也是個不同凡響的才對。
榮俊微微一笑,倦意終于再度襲來,睡去。
兩日后,明思收到了一份帖子。她頗有幾分意外,下帖邀請她過府赴宴的是平陽王妃。也正是寶光郡主莫清清的婆婆。
三日后的十二月十四是平陽王妃的壽誕,請睿親王妃過府午宴。
帽兒一看請帖便搖首,“小姐咱們還是推了吧。”又疑惑道,“這平陽王妃不是中風偏癱了么,怎能待客?”
回來這段時日明思也收過兩張帖子,但都推說身體欠佳故而都是禮到人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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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打聽打聽,看看最近可有平陽王妃的消息?”明思思量須臾,吩咐帽兒道。
不多時帽兒便從大管事處將消息問來了。原來這一月來平陽王妃的身子竟然康復了許多,如今除了半側臉還稍稍有些僵硬不自如,但已經是能行走起來了。正值遇上平陽王妃四十大壽,平陽王府便藉此熱鬧一番。也給府里多添些喜氣。
帽兒說完后又不無幸災樂禍的小聲道,“我還去問了范嬤嬤,聽說啊,平陽王妃如今對洛河郡王的古側妃喜歡得緊,逢人便夸這個兒媳婦,對寶光郡主卻是提都不提一字。”
明思聽完后笑了笑。心里多少有了些底。
平陽王妃辦這壽宴除了添喜氣外,只怕還存了要下莫清清臉面的心思。要不就算身體恢復了不少,但臉還歪著,怎么也是不好看的,有些臉面的貴婦人誰會在這樣的時候還大張旗鼓的大宴賓客啊。、
不過若是她猜對的話,這對古側妃,也就是采萍倒是一個好的預兆。
這日榮烈下朝回來,明思便將收到帖子一事說了,又帶了幾分好奇的問榮烈,“古側妃哪里可有什么消息回來?”
榮烈聞言一笑,還真給了明思一個有些驚異的消息,“前幾日來了消息,她像是有孕了。”
明思著實驚訝,“她成親三日就來了京城服侍平陽王妃――”說著忽地想起了丹紅不由心里一緊,“這孩子是洛河郡王的么?”
榮烈見得明思這般緊張模樣卻笑了,捏了捏明思的腰,“自然是洛河郡王的,你胡想到哪兒呢?成親三日就不能有孕么?我即便要算計,也不會在這上頭動腦筋。平陽王同我無冤無仇,我混淆他血脈作甚?也是合該她有這福氣,前頭才送了藥過去,平陽王妃這剛好了大半,她便查出有孕。不過如今脈象還不分明,只她身邊那幾人知曉,并未說出來。”
聽榮烈這樣一說,明思才松了口氣,丹紅的悲劇她經歷過一次是再也不想再見一次了。多少也有些汗顏自己想錯了榮烈,笑了笑,也有些替她擔心,“也該小心些,莫清清若是知曉,只怕不會清靜。”
榮烈倒沒多少在意,挑了挑眉,“我給了她四個人,她若連自個兒的孩子也護不住,也不用想別的了。”
明思暗暗嘆了口氣,也知榮烈心里不會太過在意采萍,她也明白,畢竟成長環境不同,有些東西也不能強求。而她自己卻是一直感激采萍放了牛牛一條生路。她看得出來,這個采萍本性其實還是善良的,自然希望她能有個好些的結果。
“送藥?”明思驀地一頭想起方才榮烈的話,“可是治中風的藥?”
榮烈不以為意的頷了頷首,“布羅一直在收集藥材,同那些藥行都有往來。正巧前些日子得了一味治中風的好藥,我便讓他送了去。那藥原本稀罕,又是上了年份的。藥力足,平陽王妃的病況也不算太嚴重,服了幾劑后就慢慢好轉了。這功勞自是算到了她頭上。你后日若想去也可去看看,我估摸著有好戲看。”、
明思聽了也幾分喜悅。榮烈這話也算是證實了她的猜測,“那洛河郡王呢?”
平陽王妃就算偏心采萍,但洛河郡王才是采萍的夫君。
“洛河郡王是個孝子。”榮烈只說了這么一句,明思也就明白了。
“可想去?”榮烈笑問。
明思點點頭,“嗯,去。”
她卻不是為了看莫清清的笑話,而是對采萍目前的生活有幾分好奇。
翌日,明思看了牛牛回院后便進了書房練字。
這么多年下來,練字已成了一種習慣。這一月來替榮烈做那套衣裳費的功夫不少。字也多日未練。蓮花在沏茶,如玉收拾屋子。其他幾個丫鬟跟著帽兒習字學得正認真,明思也就未喚人伺候,自個兒進了書房。
方才展開素宣取了墨條出來,珠簾一挑,顎敏輕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明思手中的墨條。“王妃,奴婢來磨吧。帽兒教過奴婢,王妃喜歡九分濃的墨汁。”
明思笑了笑,將墨條遞給她。
顎敏接過墨條,在硯池中倒了些清水,開始磨墨。不多時她放下墨條,“王妃您看看,這墨合適不?”
明思用筆蘸墨試了試。“嗯,正合適。你出去繼續習字吧,我練字不用人伺候。”
顎敏應了一聲,余光掃了一眼一旁案幾,垂了垂眸,“王妃后日可是要去赴宴?”
明思微怔。抬眼看著她,點了點頭,“可是有事?”
“奴婢想問王妃――”顎敏似有些遲疑,卻還是問出了口,“王妃能不能帶奴婢去見識見識?”
“你想去?”明思有些意外。
顎敏點了點頭,看了明思一眼垂眸輕聲道,“奴婢學過規矩,不會給王妃惹麻煩的。奴婢只是想跟多著王妃也能多學些見識。”
明思看著她微微一笑,“你比她們三個可聰慧得多――想去就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
沒想到明思會這樣夸她,顎敏愣了一瞬,“多謝王妃恩典。”
“不必這般拘束,”明思笑了笑,“下去忙你的吧。”
待顎敏退下,明思提筆蘸墨,忽地頓住,朝一旁案幾上望去,只見案首放著的正是平陽王妃的那張帖子。明思又想起了幾日前,榮烈身上的那股不屬于自己的脂粉香味,頓時若有所思――這個顎敏身上究竟有著什么樣的秘密?
在那脂粉香未出現前,明思還會認為顎敏的秘密也許同自己無關。但那夜過后,明思不得不改變想法。
十六王爺府上的酒筵就算也有脂粉釵黛環繞伺候,可榮烈她卻是極清楚的,他不會輕易讓不熟悉的人近身。往昔他或許還會逢場作戲裝些風流出來,但如今卻是斷斷不會的。
想在榮烈全然清醒的時候將脂粉染上他身這是沒有可能的。而身上都能染上脂粉香味,按常理來說,也至少也是投懷送抱過的。
明思相信榮烈不會。
可除了這個原因外,唯一的可能便是顎敏。
那天夜里,只有顎敏才接近過半醉的榮烈……明思想不明白她這般做的理由。可這幾日下來,她也多加了幾分注意,顎敏一切如常,并無其他異狀。
看著那張平陽王府的請帖,明思垂了垂眸。
77的話:昨天沒時間寫,熬夜寫的。兩更并發,今日還有兩更。這個月會做好學生,加更沒加完之前平均每天不會少于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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