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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車走了10多分鐘,才看見路邊有人家。
“這么多年,你們一直住在兩間土屋里面嗎?”
“是的,原來承包的是荒山,四周好遠都沒有人家,爸不知吃了多少苦,有時候一天只能吃一頓飯,將就著就吃了,爸身體非常好的,承包荒山之后,老得特別快,身體也垮了,老家還有兄弟姊妹,媽不能過來,生活全靠自己,我剛剛過來的時候,都吃不消,太苦了,米面都是從老家帶來的,沒有錢啊。”
年青人說到這些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大概是想到了那些苦日子,聯想到如今的情況,幸幸苦苦這么多年,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誰都想不開的。
“承包證為什么沒有辦好啊?”
“我們是親戚介紹過來的,荒山便宜,不需要多少承包費,剛開始辦證的時候,鄉里村里都是支持的,那時候,爸一個人跑上跑下,不知道賠了多少笑臉,鉚足勁了,想著在這里投入了,掙錢養家,累死累活的,山上的林木長起來的時候,村里的人眼紅,準備收回去,那時候,我年紀不大,家里幾個哥哥都過來了,找村里論理,我就提著斧頭找到了村里的領導,雖然村里軟了,可是,麻煩也留下了,更換承包證的時候,村里老是拖著不給辦,我們也沒有辦法,本子在人家手里,鄉里的領導從來不過來的,也來看了,還帶來了派出所的,大概是想著對付我的,爸沒有辦法,回老家借了一些錢,請鄉里村里的領導吃飯,送煙送酒,人是不來了,可承包證總辦不好,本來想著,林木成材以后,就賣掉的,就算是賤賣了,總是有些錢的,沒有想到,富源煤礦需要木材,鄉里就來人砍木材了。”
“看樣子,你們和來的人發生沖突了。”
“我是氣不過,他們說這些木材的所有權不屬于我們,是村里的,來砍樹是天經地義的,根本不問我們,也不準我們說話。”
“認識來的人是誰嗎?”
“有兩個是鄉里林業站的,我見過,其余人不認識。”
袁自立不再說話,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思考問題,年青人大概沒有坐過這么好的車,一直挺直腰,生怕弄臟了座位。老馬從反光鏡看見了,年青人身上有傷,這樣坐著,肯定是不舒服的。
“年青人,靠著休息一下,這樣坐著太累,路不好。”
年青人很小心靠在皮墊上面,依舊不敢亂動,車里開著空調,非常舒適,山村的夜晚,本來是挺涼爽的,但是,路不好,灰塵多。
一個多小時后,越野車進入了華林鄉集鎮,夜晚的華林鄉的集鎮,非常安靜,一條公路穿過集鎮,公路兩邊,有很多的房屋,屋里的光線通過窗戶、大門射出來,猛看上去,帶有一絲恬靜的味道。鄉政府在集鎮的盡頭,已經是深夜了,鄉政府的大門關上了,越野車進不去,袁自立想了想,要坐在后面的年青人去叫門。年青人猶豫了一下,準備下車,好一會,袁自立見年青人還是沒有下車。
“怎么了,害怕了嗎?”
“不、不是,我不會開車門。”
年青人下車之后,袁自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這就是中國最基層的農民,雖然有些農民富裕起來了,可是,絕大多數農民還是僅僅維持溫飽,他們一輩子沒有坐過好車,一輩子沒有進過歌舞廳,一輩子不知道西餐是什么,沒有見過馬桶,可就是他們,挺起了中國的脊梁,他們任勞任怨,只要有飯吃,他們就滿足了。
袁自立看見年青人慢慢走向大鐵門,看樣子,還是有些畏懼的,雖然年青人在家里的時候,嘴上說的很硬,但畢竟吃過虧了,在農民眼里,對政府有著天然的尊崇,不到萬不得已,沒有誰會想著到政府去找麻煩。袁自立看見年青人進了小鐵門,老馬沒有開車燈,鐵門上方有燈泡,發出的光線足夠了。
好久,袁自立還是沒有見到年青人出來,他本能感覺有些不對。
“老馬,開車燈,按喇叭。”
很快,一個瘦長臉的男人從小鐵門走出來,仔細看了越野車的牌照,慢慢走到了越野車旁邊。
“呵呵,是淮揚市來的,是不是來拖煤的老板啊,想見我們華書記啊。”
老馬按下車玻璃,看著男人點點頭,同時從身上掏出香煙,遞過一根香煙。男人仔細看了看香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嘖嘖,煤炭老板就是有錢,都是抽的好煙,不知道你們今天帶了多少錢,華書記正在玩,你們知道地方嗎?”
老馬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給你們指地方,等會,我給你們開門,進院子不要按喇叭,車子停在院子里就可以了。剛才有個人進來鬧事,已經被控制了。”
袁自立眼睛瞇起來了,趁著男人去開門,袁自立交代了老馬幾句話。越野車在鄉政府院子里停下之后,老馬下車,遞上一包中華香煙,再次開口了。
“我們是外地人,不懂這里的規矩,老兄還要多多指點啊。”
“好說好說,你們可能是第一次來吧,陪著華書記耍耍,只要華書記滿意了,你們拖煤還不是小事情,大家都是這么做的,嘻嘻,拜山嘛。”
“老兄說剛才的年青人是怎么回事啊,可不要壞了我們的運氣啊。”
“與你們沒有關系,你們是大老板,不過是個種樹的,到鄉政府無理取鬧,膽子還真大啊,也不掂量掂量,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
男人的心情很好,帶著袁自立和老馬往住宿區走去,到了樓前,男人指著三樓亮燈的地方說了,那里就是華書記的宿舍,現在正在耍,上去之后,直接進去就是了,華書記宿舍里面,客人多,自己機靈點。袁自立明白男人的意思,到了華書記的宿舍里面,沒有人會當你是客人,都是去求華書記的,所以,不要講究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門是虛掩著的,大概是想到了在鄉政府里面,外人是輕易進不來的,再說了,華書記的客人太多,誰也顧不上專門去開門,索性虛掩著。袁自立進入之后,險些嗆出眼淚來,屋里開著空調,不過,好幾個人在抽煙,那股刺鼻的味道,一般人都挺不住,袁自立是抽煙的人,都受不了。
為首腆著肚皮,坐著很牛氣的一位就是華書記了,他背對著門,嘴里叼著香煙,他的身后,坐著好幾個圍觀的人,袁自立進來了,他頭都沒有抬,憑著感覺朝袁自立揮揮手。
“自己找地方坐,凳子里屋有,這一輪結束了,就可以上場了。”
袁自立不動聲色,注意觀察著和華書記打牌的幾個人,脖子上掛著金項鏈,手上帶著金戒指,看樣子就知道是做生意的,老馬進到里屋,搬出來兩把椅子,袁自立坐下了,靜靜看著華書記和眾人打牌,他要看看,這麻將是怎么打的,如今,求人辦事,或者是想給上級領導送錢,打麻將是最好的手段了,讓領導和牌,票子源源不斷進入領導的腰包,如果調查,這是領導的運氣好,領導也是明白的。
果然,袁自立接連看了4把牌,都是華書記和牌,有一盤牌,華書記起手的牌面,簡直不像話,最終還是和了,桌上沒有現金,都是撲克牌,袁自立小聲問了旁邊的人,一張撲克牌代表1000元,上場的人,發20張撲克牌,中間有一人的撲克牌輸完了,一輪就算結束,大家各自算賬,接著重新發撲克牌,開始第二輪。
袁自立算了算,華書記和4盤,一共收到25張撲克牌,也就是25000元,4盤麻將的收入,比全年工資收入還高。難道說,每個到華林鄉來拖煤炭的老板,都這樣心甘情愿送錢嗎。袁自立覺得可能性不大,這些老板,估計不是來買煤炭,多半想著承包小煤窯的,這里面的蹊蹺就很多了。
如今的形勢發展太快,袁自立清楚,如果是追究每個黨員領導干部的個人收入,恐怕都有說不清楚的地方,這世界就這樣,灰色收入誰都知道,那樣做,不僅不能弘揚正義,反而會遭到千夫所指,成為犧牲品,大家都有心照不宣的收入,但是,如這般明目張膽,不顧及任何影響的收入,袁自立是不會放過的,一定要懲處,袁自立想到了種樹老人,辛辛苦苦好多年,到頭來,什么都得不到,兩相比較,反差太大了。袁自立快速思考著,如何采取好的辦法來做這件事情,袁自立的主要目的,沒有在鄉黨委書記的身上,從這個屋里表露出來的信息,袁自立感覺到了,富源煤礦一定不正常,其中可能有著更大的問題。所以,袁自立不能大動干戈,不能驚動富源煤礦,柳再廷已經在富源煤礦做好了一切準備,現在,自己帶著老馬,主要目的就是了解富源煤礦的情況。可眼前的事情不能不理,且不說老人的木材,還有老人的小兒子,還不知道被關在哪里,如果不施援手,后面可能真會出大事情的。
袁自立很快想好了,這樣的麻將,時間不會太長,數目太大了,沒有誰會帶那么多的錢,再說了,進貢一定數目的錢就夠了,商人是聰明的,嘗到甜頭之后,才會繼續投入的,眼下的情況,就是處理,了不起聚眾賭博,繳獲賭資,來點治安處罰,然后什么事情都沒有,這不是袁自立的目的。
不出袁自立預料,很快,桌上有兩人支撐不了,很快敗下陣來,此刻,華書記才抬起頭,看向袁自立,猛然間,華書記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揉揉眼睛,仔細看著袁自立,臉色慢慢變白了。
袁自立知道,這個華書記一定是認出自己了,計劃不如變化,年初召開了經濟工作會,鄉鎮的書記都參加了,看來這個華書記的記性還是很不錯的。既然被認出來了,那就只能處理今天看見的事情了。
“華書記,運氣不錯嘛,贏了多少啊?”
“沒、沒贏多少,晚上沒有什么事情,大家在、在一起打麻將,娛樂。”
“是嗎,我怎么就看見你在和牌啊,感情其他人都不會打牌啊。”
“不、不是這樣的。”
“華書記,介紹一下其他客人啊。”
袁自立知道了屋里所有人的身份,有兩個是副鄉長,其余的都是外地來的企業家,準備在華林鄉投資辦廠的,至于辦什么廠,那是不用說的,華林鄉除了煤礦,沒有其他什么企業,也沒有哪個商人會看上華林鄉其他資源。
袁自立一直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但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屋里的人都有些發呆,既然華書記看見這人,如此畢恭畢敬的,這人的身份一定不簡單的,要知道,華書記看見縣里的主要領導了,也是有說有笑的,現在卻如此緊張。
老馬一直站在袁自立的身邊,他早就觀察過屋里的情形,屋里沒有什么棍棒,也就是說,就算這些人想發難,老馬也可以輕易對付,自從知道袁自立要到富源煤礦調查,老馬就是萬分小心,生怕出什么差錯,雖然這樣的機率很小,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今天這樣的情形,老馬不擔心鄉鎮干部,但是,對這些企業老板,老馬還是心存顧慮的,有些企業家的發家史,就充滿了血腥。
“我看這樣吧,今天所有在屋里的人,都登記,注明自己的身份,輸了多少錢,贏了多少錢,也好心里有數,登記完了,通知派出所的干警來吧,抓賭是他們的職責,華書記,這個電話誰來打啊?”
(再次謝謝讀者大大對平湖的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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