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明想了想,微笑著說:“葉長,這樣吧,你提個人選,在我走之前先把財政所新領導任命了。”
這是個緊要的位置,財政所管著鄉政府的錢袋子。李軍在鄉里沒有威信,財政所所長不聽他招呼就是一個重要的原因。秦大明的用意很明確,要把財政所交到他手里。
葉之然深深點頭,說:“謝謝,秦書記考慮得很周到,我堅決執行。”
秦大明已將葉之然視作自己人,談話不需要繞彎,接著說道:“新所長的能力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僅在關鍵時刻能穩得住,而且要聽招呼。”
這是經驗之談,官場中的人能這么說話,可算是推心置腹了。
葉之然知道,經過這次談話,他和秦大明之間的關系已經有了實質性的發展,即使沒有唐國強的因素,兩人之間事實上也已經有了一種極為可靠的“盟友”關系。他再次誠懇地表示感謝:“謝謝秦書記,您的關愛之情小葉銘記五內。”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秦大明很滿意葉之然的態度,他端起茶杯輕輕吹散水面的茶葉泡沫,慢慢飲了一口,留給葉之然醞釀人選的時間。
葉之然盤算了一下,鄉政府里,可用的人也只有黨政辦副主任鐘平。但鐘平一來對財政系統不熟;二來,將他調離黨政辦,自己對黨政辦的掌控將大幅下降。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因為黨政辦不僅起到上傳下達的作用,而且是個匯集各種信息的中心,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部門。既然如此,一動不如一靜。
他快速地思考了一下:馬艷麗一心撲在服裝廠,不能調用;而沈榮所在的經濟小區更是他經濟改革的試驗場,是他事業的一個踏腳石,也是不能動的。難啊,這個人不僅要有能力,而且必須忠誠、可靠。誰最適合這個崗位呢?
他突然腦子里靈光閃動,想到了一個人,然后,在心里仔細分析了一遍,覺得正合適。
葉之然便抬頭說道:“秦書記,我看何貴田合適。”
“他?”秦大明驚訝地看著葉之然,萬萬想不到葉之然會提他。但秦大明畢竟當了五年多的一把手,政治上縱橫捭闔的手段雖不常用,但也知道不少。一轉念間,就覺得葉之然這步棋其實很妙。第一,何貴田曾經當過多年的黨政辦副主任,資歷足夠;第二,何貴田自從上次擺了“烏龍”,被發送到鄉農科站任黨支部副書記,政治上幾乎被判了“死刑”,現在葉之然出面拉他起來,而且安排到這么重要的崗位,感激涕零之余,忠誠度不用懷疑;第三,何貴田本是鄉長李軍的人,在鄉黨委會上,重新任用他的阻力最小。秦大明想到這里,對葉之然嫻熟的政治手腕暗暗欽佩,心里將葉之然上升到與自己平等的地位。
他贊賞地說:“好啊,葉長,這個人選很好。”說到這里,他似乎覺得不夠,又加了三個字:“非常好。”
葉之然也為自己的靈機一動感到興奮,臉上開滿了鮮花,對秦大明說:“秦書記,我今天晚上就找他談一次話。”
秦大明深以為然,贊賞道:“好,謀定而動,行如脫兔。”
談完正事,兩人都是心里一松。轉眼看看竹棚外四周風景甚佳,微風吹在臉上聞得到樟樹的清香,心曠神怡之間,卻感覺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
秦大明喊了一聲:“小夏,開飯了。”
夏炎峰早安排人準備好了一切,聞聲回了句:“好的,秦書記,馬上上菜。”
他叫進秦大明的司機老李一起動手,不一會擺了一桌菜。夏炎峰手里拿著一瓶“五糧液”,笑嘻嘻地問:“秦書記,葉長,中午來點酒?”
秦大明高興之余,沒什么忌諱,說道:“這樣吧,我們三人以一瓶為限,喝完結束。老李下午要開車,只能以茶代酒。”
三人都是久經沙場之輩,一瓶“五糧液”只是小菜一碟。一瓶酒消滅之后,夏炎峰見秦大明高興,又問了一句:“秦書記,葉長,要不,我們再喝一瓶。”
秦大明搖搖手,說:“下午還有工作,就一瓶,改天我們再聚。”
夏炎峰就不強勸了,等秦大明喝完酒,殷勤地請他到休息室休息片刻。他是秦大明提拔起來的村干部,對待秦大明比對待他的親爹還“孝順”,何況現在知道秦大明要動一動位置,心里七上八下地像有只小老鼠在撓,迫切地想知道秦書記的新位置,這也關系到他的前途。
葉之然不湊這個熱鬧,下午回到鄉政府后,處理完手頭的事,打電話給何貴田,讓他晚上到自己的宿舍來一趟。
何貴田自從被“發配”到鄉農科站,從有職有權的黨政辦副主任,到一個掛名的農科站黨支部副書記,強烈的反差使他有一種極大的失落感。意氣消沉之中,突然間聽到葉之然的召喚,激動得像被打了雞血,當下滿口答應。
自言自語道:“難道機會又來了?葉長可是下任的鄉長熱門人選。”他就巴不得馬上天黑。
到了晚上,葉之然在葉老家吃完飯,陪著葉老聊了幾句念悅的事,就說道:“葉老,今天我要向你請假早走,晚上約了人,不能多陪了。”
葉老很干脆地揮一揮手,讓他快去。看著葉之然干勁十足的樣子,葉老有些羨慕年輕人的活力,可惜時光不能倒流啊。
回到宿舍,何貴田已經等在門口。葉之然和他握了握手,請他進屋。何貴田把手里的東西放下,說道:“老領導,這是我去無錫時買的新茶,給您嘗嘗。”
葉之然皺皺眉,說:“以后不要拿東西進來。”
何貴田心知他忌諱什么,忙說:“只是茶葉,沒其他東西。”
葉之然泡了二杯茶,等何貴田坐下,問:“怎么樣?這兩個月在農科所工作還習慣?”
何貴田神色一暗,說:“每天準時上班,準點下班。”意思是說除了準點上下班,沒事做。
葉之然臉色一整,說:“老何,我今天叫你來是要批評批評你。”
何貴田聽葉之然一開口就批評他,卻是心中一喜。他心里明白,領導特地把你叫到家來,上來一頓猛批,說明沒有把他忘記。他配合地收拾起臉色,嚴肅地說:“請老領導批評。”
“老何,你在黨政辦做副主任也很多年了,為什么上不去?就是因為做事毛躁!我們做干部的,最重要一條就是要‘穩’,關鍵時刻能穩得住,不能有投機心理。”
“是,是。葉長批評得非常正確。”何貴田顯得很痛心。
“當然,你這個同志,做工作還是很細致的,懂得潔身自好,具備基層干部的基本素質。”葉之然看著他的表情,來了個轉折。
何貴田立即說道:“不敢,不敢,請老領導多批評。”
葉之然看他一眼,輕聲說道:“鄉財政所的老馬年齡到點了,我準備推薦你來擔任財政所所長,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得起這個工作。”
輕輕地一句話,卻像一個驚雷在何貴田耳邊響起。
“啊!”何貴田大感意外,失聲叫了出來。
葉之然看他一眼,問:“怎么?拿不起?”
何貴田立即意識到自己失常了,忙穩了穩心神,激動地說:“是的,不,不。葉長,是我太意外了,太激動了。”
何貴田本來以為葉之然叫他來,只是因為了解到他現在處境不好,念起舊日的交情來鼓勵他一下。至于升官還真有點不敢想象,畢竟上次的錯誤讓他同時得罪了秦書記和李鄉長。等他來到宿舍,在等候葉之然的時候,他也小小的幻想一下,希冀葉鄉長念他在黨政辦做了二年多的副手,在換屆之后能拉他一把,讓他東山再起。但現在葉之然提出推薦他擔任鄉財政所所長這樣重要的崗位,還真是讓他恍如夢中,有不真實的感覺。
葉之然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喝了口茶,讓他消化一下自己的想法,緩緩說道:“我提三點要求。”
何貴田竭力壓制住自己忐忑的心情,連連點頭,豎起耳朵聽下去。
“第一,要看緊鄉政府的錢袋子。財政所事關全鄉的經濟命脈,工作上一定要做細做扎實。要統籌安排好方方面面的資金需要,有先有后,有重點有次序,保證鄉政府各項工作的開展。你做得到嗎?”
何貴田把胸一挺,說:“我一定認真仔細地做好工作,扎緊錢袋,同時努力提高業務能力,多向葉長請示工作。”
“第二,要看緊自己的口袋。換了個工作,整天和人民幣打交道,每天看著大量的鈔票從自己的手里經過,難免會動心。但你必須明白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公家的。手不能伸,如果伸了手,等待你的就是法律的嚴懲。”葉之然說到這里,神色頗為嚴峻。
何貴田鄭重地表態:“葉長,我一定會廉潔奉公,不拿公家一分錢,否則,就是給自己找棺材了。”
葉之然盯住他看了一會,保持著一定的威嚴,看著何貴田腦門慢慢滲出一滴滴汗水。過了一會,才稍稍放緩口氣,繼續說:“第三,財政所是鄉政府的重要直屬機構,必須保證時刻聽從鄉政府的指揮,完成鄉政府交待的各項任務。”
何貴田在鄉政府混了多年,豈會不懂葉之然的言外之意,立即表示:“請葉長放心,我會堅決聽從您的指揮,服從您的安排,做您的堅定部下。”
葉之然這才露出笑容,說:“老何,這幾天你好好想一想,怎樣才能把財政所的工作做好,做踏實,爭取到時候一炮打響。”
臨走,葉之然找出一大袋黑木耳塞給何貴田作為回禮。他早給自己定下廉潔法則,堅決不收貴重物品;如果收了小禮品,必須做到禮尚往來。
何貴田拿著葉之然送的黑木耳,一路哼著歌曲到家,腦子里猶然有不真實的感覺。上了床,依然興奮得不能入睡,接連要了老婆二次。搞得老婆驚喜連連,奇怪地問:“老何?你是不是今天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