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途中,葉之然等人看到遠處東山的峭壁上隨著轟隆隆聲響,懸崖邊的三四棵大樹連根拔起,和樹根處的泥土、山石一起往峭壁下方翻滾而落。在山谷谷底的堰塞湖砸出巨大的響聲。
聲勢頗為驚人。
雨中佇立的領導小組成員臉色微變。
葉之然對毛海生、喬東升等人說道:“必須馬上成立一支搶險隊伍,日夜不停地在南藝山輪流上崗,及時疏通水道,抽排洪水并做好預警工作。”
又道:“險情隨時都可能會釀變為災情,各位領導,我們必須立即行動起來,長遠鄉數萬群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容不得我們半點懈怠。”
下山之后,葉之然就在附近的長西公路水門段指揮部開會。經過實地調查,領導小組成員心里都壓上了一塊巨石,包括喬東升、李遠在內,在可能發生的天災面前,這時候只能將個人的政治立場放到一邊。
會議決定立即成立“水門縣抗洪搶險青年團”。前進鄉、幸福鄉等三個鄉鎮各抽調30人,縣團委組織30人,組建一支一百多人的搶險隊伍,二十四小時輪流上崗,堅守在南藝山抗洪第一線。
長遠鄉黨委書記李宏軍道:“縣長,長遠鄉的抗洪形勢非常嚴峻,全鄉有三分之二的人口生活在地勢最低的地帶。目前,這七個村河道的水位都已經接近海平位。河水又排不出去,全靠鄉排灌站抽調的抽水機排水,再下幾場大雨,村民家里就要積水了。”
葉之然道:“長遠鄉必須做好撤退準備,洼地的所有居民分階段撤離。第一階段從今天開始,主要安排老弱幼病撤退。第二步視情況而定,一旦有險情,必須全員撤退。所以,宣傳部和長遠鄉的干部從今天起就要緊急動員,務必通知到每一戶村民。”
毛海生道:“那要盡快安排村民的休息、生活的場所。一萬六千多人規模不小,如何安置這些人員要早作預案。”
葉之然道:“長遠鄉和幸福鄉、前進鄉、五華鄉距離近,長遠鄉自己解決一千人,其余三個鄉各解決三千人,剩下的六千人由縣政府解決。”
想了想又道:“鑒于目前的險情,我提議全縣的中小學、幼兒園、托兒所全部放學,符合條件的部分學校暫時作為村民的收容場所。各政府禮堂、電影院、機關等等,凡是符合條件都暫時用作收容場所。同時。我們要多做宣傳,災區群眾有親屬的,動員他們投靠親屬。大家有沒有不同意見?”
毛海生道:“縣長,我建議人武部、教育局、民政局的領導都加入到領導小組,便于協調、指揮整個抗洪斗爭。”
“海生書記的提議很好,要緊急動員全縣的民兵加入到抗洪斗爭中。教育局、民政局都要直接參與救援。”
喬東升道:“之然縣長,這個是否需要縣委同意?”
葉之然擺了擺手,道:“情況緊急,凡是涉及抗洪救災方面的工作,領導小組有權作出相關決策。我們現在沒時間來扯這種事。”
又道:“我們排一個值班表,每天至少有兩個領導小組成員二十四小時值班,處理各種突發事件。有緊急情況立即報告。”
討論完值班時間,葉之然又將領導小組每個成員的工作做了分工。最后說道:“各位領導,我們分頭行動,請保持電話聯系。從明天起。小組成員每天上午九點在這里開個碰頭會,討論抗洪形勢和具體工作。散會后,我和海生書記、美鳳部長、李書記一起去長遠鄉檢查洼地情況。”
臨行前,葉之然叫來世恒建筑的項目部經理,要求租用他們的工程機械設備,用于加固堤壩,運輸貨物等。世恒建筑的項目部經理騰飛爽快地答應葉之然的要求。
南藝山“人字形”山谷的兩個腳,在開頭的部分相對平行。到出口的地方,口子放大,呈喇叭形。從喇叭形的兩條直線延伸,長遠鄉的那個洼地就在延長線內。
根據檔案館的資料進行分析,這片洼地實際上就是因為歷史上數次洪水沖積而成。解放前,這里曾經是一片大濕地,是鳥類的棲息、繁殖的重要場所;解放后,人民政府經過三年的努力,將這里改造成水門縣主要的糧食生產基地。期間雖然也經歷過數次大雨,并造成部分積水,但都沒有造成危害。
驅車到達長遠鄉新光村,葉之然等下車觀察。
這片洼地的西側是南藝河;南、北兩個方向與前進鄉、幸福鄉相接;東邊是長遠鄉的其他兩個地勢較高的自然村。當初墾荒造田時,這片洼地與高地相連的四個方向都修筑了一條寬十數米的堤壩,堤壩上造了很多水閘,遇到大潮、暴雨時關閉水閘,以防河水倒灌,淹沒這片低洼地。在洼地中央部分,南北方向和東西方向又修筑了“十”字形的道路,加上最外圍的方形堤壩,使得整個低洼地呈現一個“田”字。
這時候,連續十天的暴雨,已經將低洼地的河水抬高近兩米,遠遠望去,低洼地的河道已經和大片田地幾乎水平。
葉之然問李宏軍:“李書記,這塊低地與水門縣正常地勢相比,落差多少?”
李宏軍道:“相差三四米。”
“面積這么大,排水系統跟不上吧?”
李宏軍道:“跟不上,現在企盼雨早點停,否則水位再升上去,許多農戶的家里就要進水了。”
車子開到“十字形”交叉點停下來,幾個人往南望去,雨簾中影影約約的南藝山的“人字形”山谷正對著這個方向。葉之然心道:山洪一旦爆發,十幾分鐘就會以排山倒海之勢沖來,怪不得歷史上數次沖刷就形成了這片低洼地。
“海生書記,我們到長遠鄉政府連夜開動員會,形勢越來越嚴峻,拖延不得了。”
毛海生點頭道:“好,我也是這個意思。”
到鄉政府門口,已經是傍晚五點半,葉之然和毛海生、林美鳳等人就在鄉政府旁邊的面館吃面,黨委書記李宏軍知道時間緊急,也不惺惺作態,指示鄉長王福華先回去召集二級班子以上的干部開會,自己陪同葉之然吃面。
在鄉政府大會議室,長遠鄉二級班子干部全部到齊,開完動員會,葉之然等縣領導離開后,鄉黨委書記當即給各黨委委員、鄉政府干部分派任務。按照計劃,第二天上午每個鄉干部都下到農村,對群眾進行緊急動員后,就開始疏散第一批人。
而此時,縣委書記邱大云聽聞葉之然整出這么大動靜,很有些不以為然。他端坐沙發上,對身旁的組織部長柳權說道:“柳部,你看看,有些人手里有一些權力,就搞得滿城風雨,折騰吶!”
柳權道:“他整出這么大動靜,要花費不少錢。財政局的老孔不是聽喬東升招呼的嗎?只要把錢卡住,他那些安排就成了笑話。”
邱大云道:“他上任至今,從沒有去過財政局。都說縣長管錢袋子,但現在錢袋子的口子被東升縣長扎得牢牢的,奇了怪了,他怎么就不急呢?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我看他這是怕出丑,擔心自己的話在財政局這邊說了不管用,所以索性不去干預。”
邱大云搖了搖頭,道:“也不像,他不是這種軟弱可欺的人,也許另有用意。”
柳權點點頭,道:“這人不聲不響就把毛海生、陸大成拉了過去,現在林美鳳也搖擺不定,是個很有手腕的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擔心他借這次抗洪救災事件把底下干部的心都忽悠了過去,水門的局面就會大變。”
邱大云道:“柳部,我們只要把官帽子抓在手里,就不怕小鬼鬧翻天。哪個小鬼敢不聽話,我們就直接動他的烏紗帽。他們不會不知道誰才是水門縣委的書記。”
他們這邊在討論葉之然的事,李遠也在程志新的家中匯報今天的新情況。
“哦?葉縣長這么肯定水門要發大水?”
“他根據歷史資料和實地考察得出的結論。我今天跟他上了南藝山,情況確實有些特殊,很多山坡上的泥土都沖走了,懸崖邊的大樹連根拔起,滑坡的可能性非常大。”
程志新志不在此,問:“你們開完會,他又去哪里了?”
“和毛書記、林部長一起去長遠鄉開動員會去了。他的意見,長遠鄉明天開始就要疏散群眾了。”
“這么說,他這幾天會坐著車到處跑?”
李遠點頭道:“這一點可以確定。他還規定每天上午九點在長西公路指揮部開碰頭會。”
程志新道:“這幾天連續大雨,司機開車時的視線可不大好,葉縣長每天跑動跑西,可別出車禍啊!”
李遠臉色微變,問:“叔,您的意思,他會出車禍?”
程志新嚴肅地說道:“雨這么大,路面又滑,出了交通事故也很正常。只是水門縣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做實事的縣長,出了事未免有些可惜。”
李遠笑道:“叔,省委、市委都會為他的殉職作出高度評價的,他這樣的人,即使死了,也是風風光光的。”
程志新道:“你打電話給小山,讓他準備,他的行蹤會有人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