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三三二兵行塞上
正文三三二兵行塞上
三三二兵行塞上
(更新送到,大戰即將拉開帷幕)
出京城兩日之后,便是過了山海關。
關內關外,便是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
在關內的時候,就算是廣袤的大平原,卻也總給人一種施展不開,天空低矮的感覺,而莆一出關,便是感覺天地茫茫,四野寥廓,極目遠望,便是能看到那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
八千大軍加上兩萬夫子行走在這高闊寂寥的天空下,也是給人一種不過只是螻蟻的感覺。
這個年代,還沒有遭受過什么污染,天空格外的瓦藍,大地格外的遼闊,出了山海關,人煙卻是并未就因此減少,反而路邊隔上三五里就有一個村落。滿眼望去,路邊都是良田,關外種植的都是春小麥,此時還不到收割的時候,麥子長出了有一尺多高,綠油油的,一片蔥郁,遠遠看上去像是大地鋪上了一層綠毯。一陣夏風吹過,便是一陣麥浪起伏,煞是喜人。
放眼看去,這本來是蠻荒之地的關外塞上,竟然是一片的極為富庶安寧的田園風光。
似乎觸目所及的所有地方,都被開墾種上了麥子。
這得益于正德朝已經推行了二十多年的‘移民塞外’政策。
大明朝移民是有淵源的,洪武帝那會兒的剛建國的時候,便是將天下富戶十萬戶遷到了中都鳳陽,洪武爺得為自己的家鄉打算啊!坑苦了十萬富戶,卻是一舉把中都鳳陽從一個默默無名的窮苦小城變成了天下數得著的富庶大埠!包括后來永樂帝靖難之役,山東這邊兒是主戰場,朝廷大軍和靖難軍在這里打過來打過去,你來我往,徹底把整個山東西部和中部給打成了一片白地,十室九空。靖難之役后,永樂帝便是從兩湖、河南等人煙阜盛之地,遷移了大量的民戶,以填山東。
去年的那一場白袍軍之亂,若不是朝廷大軍犁庭掃穴一般,很快就把白袍軍消滅,讓兩股大軍打來打去,少不得也得把山東六縣打成白地,還得移民。
正德二十九年,朵顏三衛獨立出去,不但如此,還占據了養馬良地大寧。之后三姓女真也是隨之獨立,在建州衛指揮使完顏陳和尚(之前寫錯了,抱歉)的帶領下和大明朝血戰幾場,終于是逼得大明不得不承認了他們的地位。
在這兩大邊患獨立的過程中,大明朝東北邊軍幾乎是被打的潰不成軍,每每數千人被人家幾百人打的狼奔豕突,亡命奔逃,毫無戰力。
大明邊軍之弱,在于糧餉短缺,在于裝備落后陳舊,在于缺乏訓練,在于士卒瘦弱無力,而這一切的來源,則都是在于朝廷的積貧積弱。而朝廷的積貧積弱,又是因為九邊的存在——每年朝廷的餉銀,九邊重鎮要消耗掉八成以上,就這樣,還是邊關糧餉供應不足,一年能發七個月的餉就已經是謝天謝地,發三個月的餉銀那才是正常。一個月一兩二錢的餉銀到黑的劣等銀子。
之所以會這樣,到不是因為朝廷上下袞袞諸公上下其手,正德朝朝廷氣象還算是振奮,不像是后世那般摸樣。著實是因為路途太過遙遠,大同宣府薊鎮那邊還好點兒,離內地近,運糧草輜重也還輕松一些。而奴兒干和遼東兩地,距離內地幾千里遠,糧草輜重都靠內地輸送,往這里運一斤糧食,在路上就要消耗掉十斤,兩地戍邊的將士二十多萬,常年在路上給他們運糧的民夫就得五十萬往上!
士兵們吃不飽飯,拿不著錢,身上穿著破爛的單衣,手里拿著的是生銹的破刀,怎么能跟那些如狼似虎的女真鐵騎抗衡?
因此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九邊越是打敗仗,朝廷就越是花錢,朝廷越是花錢,就越是窮,越是窮,就越拿不出銀子來,越拿不出銀子來,九邊就越是打敗仗!
之后朝廷痛定思痛,終于是想出這樣一個移民塞外的法子來。
將內地的民眾,甭管愿意不愿意的,整村整村的遷移到這里,發給他們耕牛和簡單的工具,按照人口分給一大片土地,減免前三年的賦稅,從而使得這些把土地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的中國農民留在了這里。
移民的規模極大,先后從山東、河南、湖廣、南直隸等布政使司遷移了三百多萬戶一千五百多萬人來到了關外。移民分布的范圍極廣,從山海關到遼河,從遼河到松花江、阿速江(烏蘇里江),甚至在極東的海邊,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而按照戶部的規定,每個人分給的荒地的面積,達到了和唐朝的均田制一個層次的數目——男子八十畝,女子六十畝,每人耕牛一頭。
現下整個關外開墾了多少田地連子寧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移民塞外這項政策獲得了極大的成功。二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新的一代已經完全成長成為壯勞力,而關外的千里不毛之地,也被開墾成了大片大片的良田,關外的人口,也是爆炸性的增長。
如此一來,一石三鳥。
邊軍們可以就得得到糧草,征發夫役,再也不用從關內千里迢迢的運輸,物資的充足,極大的增加了邊軍的戰斗力。
而朝廷,不但是減少了大量的開支,更是每年可以從關外征稅銀超過三百萬兩,米糧三千萬石!再加上之前節省的那一部分,朝廷每年相當于多了超過七百萬兩的稅收,朝廷這些年之所以能夠改革軍制,大手大腳的四處花錢,也是多虧了這條政策。
往關外移民,則也是減輕了關內因為人口過多而對于環境的壓力。
連子寧等人行走的,都是從京師直通關外,將遼東和奴兒干兩地超過三百個衛所連接起來的驛路,這些驛路都是朝廷行文,當地的牧民官兒征發民夫修建的,然后還有工部的官員進行勘驗。因此都是相當的堅固結實,左右三十步寬的路面,黃土夯的十分的結實,路兩邊修的還有排水渠,可以有效的將積水排走,因此雖然已經建成了超過二十年了,但是路況還是保存的很好,武毅軍的行軍速度很快。
這一日,大軍行進到了廣寧右屯衛,在大凌河南岸扎下營來。
按照武毅軍的行軍條例,大軍扎下營來之后,不但當夜執勤的各種明崗暗哨要遠遠的放出至少五里遠,藏在各個隱蔽的角落,而且騎兵千戶所的騎兵們,也要遠遠的放出去至少十里地元遠,防備有可能出現的敵人。
葉肥楠正領著自己手下的十來個兄弟向西行進。
隨著楊滬生履職武毅軍騎兵千戶所千戶,當初跟在他手底下的一群老弟兄自然也是水漲船高,這也是應有之意,但凡是一個長官上任,想要做出一些成績來,肯定手底下就要有合適的人手。而又有什么比用慣了的親信更加合手?所以基本上上任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安插親信。
這種現象,在軍中尤其的嚴重,就算是紅軍那樣純潔的隊伍,也是避免不了這樣的問題,各個派系的出現就算是太祖都無法阻止。
葉肥楠升官兒倒還不是很快,現下只做了一個總旗——不過騎兵千戶所讓連子寧這抽調一點兒,那抽調一點兒,現下只剩下了三百多人,葉肥楠這個本該手底下有五十五名兄弟的總旗,也只有十六七個而已。
差不多比個小旗強一點兒。
“頭兒,再往前就到了十里地遠了。”一個騎兵道。
葉肥楠點點頭,指著前方沉聲道:“到前面那個土丘,咱們就往南去,把網子給撒下去。”
現在的他做了官兒,自然也不是當初的氣質了,更是沉穩了一些,眾人聽他命令,都是大聲應諾,十余人打馬向西而去。
大凌河的上游,便是朵顏三衛的地盤兒,這里距離村落已經遠了,廣袤的地面上,全都是又長又密的高草,淹沒了戰馬的膝蓋。一眾人縱馬上了土丘,便是詳細眺望,觀察一下這附近的地形——這也是連子寧對所有武毅軍士卒的要求,在野外的時候,充分利用一切地形,像是這樣的一座小丘,對于騎兵來說,可以加快馬勢,使得沖鋒更有威力。而對于火銃手來說,則是可以以此為掩體,進行射擊狙殺。
就在這時,葉肥楠忽然感覺眼角一閃,前面十余步外的草叢中剛才露出黑色的一角,似乎潛藏著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葉肥楠一聲暴喝,神臂弩已經拿在手中,其余的士卒也是紛紛如此,立刻,十余只寒光閃閃的鐵箭便是指住了那一個茂密的草叢。
“什么東西,滾出來!”葉肥楠冷喝一聲,緩緩策馬向前。
然后便聽到草叢中發一聲喊,兩個黑色的人影從草叢中竄了出來,分別向著一南一北兩個方向逃竄而去。
顯然,這兩人是很有經驗的,想讓追兵顧此失彼。
這卻是難不倒已經在山東和各路英雄好漢打慣了交道的武毅軍,葉肥楠一揮手:“老六,帶你的小旗去追北邊兒那個!”
“是!”一個漢子應了一聲,隊伍便是分成兩股,一南一北,打馬向兩個逃跑的人追去。
二錘子覺得自己要倒霉死了。
他是遼東的一個軍戶出身,他爹本來是奴兒干都司阿古河衛的官兵,還是個小官兒——小旗。不過他性情剛烈,又是一個好多嘴的性子,大嘴說四方,很是有不少上官的破事兒就是從他那大嘴里頭漏出去的,因此很是不得上官賞識。也因著這個原因,正德三十年的軍制大改的時候,他非但沒有留在軍中,而且本來作為軍戶應該分給的那三十畝良田,也是被上官扣住了沒有發下來。
這廝是個爆裂的性子,一怒之下,便去找上官理論,結果二話不說,就被上官喝令親兵摁住,噼里啪啦打了五十大軍棍。
這結結實實的五十大軍棍,差點兒沒把他給打死!
他也是發了狠,恨極了那軍官,忍了幾日,待傷勢稍好一些了,便是帶著幾個心腹,摸到了那軍官的家中,殺盡了他一家上下。然后便是割了上官的腦袋,領著十來個弟兄,去了黑虎山,投奔了董老虎大當家的。
黑虎山,是整個松花江將軍轄地最大的一股馬賊,便是在奴兒干都司七十二家大大小小的綹子里面,也能排上前十!
因著是當官兒的出身,頗有見識,再加上是有投名狀的人,所以二錘子他爹頗為得大當家的董老虎信任,現下手中領了二三百兄弟,在黑虎山幾位首領里面能排上第五!
二錘子從小就是少當家的董三林一起長大的,在黑虎山的范圍內,也算是個官二代了。
大當家的有意給自己的兒子培養一干心腹,所以他們都在少當家的手底下做事,卻沒成想,幾個月之前,少當家的忽然留下一封書信,說是要帶著幾個兄弟參加武毅軍,要看看這武毅軍是如何練的,怎么就能這么短時間練出一支強軍來。
這件事兒在山寨中引起了一片軒然大波,毀譽參半,不少年輕些的,都是贊同,說少當家的為了咱們甘冒奇險,若是真能把武毅軍的本事學到手,咱們黑虎山壯大,稱霸奴兒干綠林指日可待。有些老成的,卻是都說,少當家的太過于冒險了,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如何?
董老虎心里頭是頗為贊成的,不過終究也是放心不下自己兒子的安全,便拍了二錘子和老六兩人前來山東,試圖跟董三林拉上線兒。
兩人一路奔波,好不容易趕到山東,沒等上給董三林取得聯系,便是被武毅軍夜襲了居住的場所,若不是兩人機靈,只怕早就被逮住了,兩個人心中是那班主泄的密,都是恨得牙癢癢,卻是終究不敢回去尋釁。
兩人小心翼翼的逃了很遠,等再摸回去的時候,卻是得到了武毅軍拔營起寨去了京城的消息,京城武毅軍大營更是戒備森嚴,兩個人根本摸不進去,只能是大眼兒瞪小眼兒。
不過好歹算是等到了武毅軍全軍北上,他們便一路跟隨著,今兒個正在這兒休息,卻是沒想到,竟然被人給發現了!
“這幫狗入的武毅軍,探哨怎么就放出來這么遠?”二錘子一邊低聲暗罵,一邊拔腿狂奔。
只是他那五短身材如何跑得過奔馬?沒一會兒,便是聽到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是接近,然后下一刻,便是聽到身后有人大喊:“這小子若是還跑,一箭射死了事兒!反正那個也逮住了,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啊?老六被逮住了?”二錘子聽了立刻心里一顫,當即便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忽然雙腿一軟,整個人在地上滾了兩圈兒,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高高舉起雙手,大喊道:“官兵爺爺,官兵爺爺,莫要追了,俺降了!俺降了!”
馬蹄聲止住了,二錘子翻了翻眼看看,便看到一個穿著棉甲的胖大漢子敲了敲腰間馬刀,沖這自己笑嘻嘻道:“這位好漢,俺剛才是騙你的,不過,你那同伙兒,估計也差不多了!”
話音未落,相反方向的遠處便是傳來了一聲慘叫,二錘子聽的真切,正是老六的聲音。
當二錘子被拎回來的時候,剛好也看到了那邊有幾個官兵夾著一個人過來了,正是老六,不過老六是被弩箭射穿了小腿才被俘的,血流如注。
二錘子低下頭,不敢再看。
“大人,騎兵千戶所的兄弟們過來回話,說是逮到了兩個間隙!”
石大柱過來匯報的時候,連子寧正送走了廣寧右屯衛的知府大人。
自從正德年的軍制大改之后,關外之地便是實行軍政分離制度,在正德朝之前,關外的各個衛所的長官,實際上都是軍政民權一把抓。比如說廣寧右屯衛的衛指揮使大人,既是廣寧右屯衛上萬官兵的長官,又是該地幾萬軍戶的地方牧民官兒。
這等類似于唐朝藩鎮制度的衛所制度,若不是上面有文官兒提督,關外當時又是沒有開發,十分貧瘠,遲早要出大亂子。
饒是如此,在連子寧那個時空,明朝末年,各大軍閥也是無人能治,各個都是擁兵數萬十數萬,根本不聽中央號令,崇禎帝那般酷烈的皇帝,文官兒一批批的殺,卻是沒能殺的了一個勢大的武將。
剛好和明朝前期的情況相反。
從正德三十年開始,便是軍政分開,各衛的指揮使只管官兵,官兵都是成為了職業軍人,而原本那些要負責提供兵丁的軍戶,則是全部轉為民戶,就地分給土地,設立牧民流官兒管理。
雖然還是叫做廣寧右屯衛的名字,但是實際上此時的廣寧右屯衛已經發展成了一座擁有超過十萬人口的大城——這在關內,只算是一個縣城的規模,但是在關外,畢竟人煙稀少,便是設了一個府的級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