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堂堂之陣,正正之師,王者之道,我現在就擺明了要吃你,你又能如何?
這便是優秀的統帥需要具備的素質,何時行詭道,何時行王道,何時行霸道,都要離得清楚,如此才能將自身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而竭力的避免劣勢。
現如今完顏野萍的兵力優勢太大了,所以她采取的戰術也是很簡單,包抄,群起而殲之,說白了,就是群毆!
我就擺明了欺負你,你能怎么樣?
她眼見拐子馬已經沖出去百丈左右的距離,手重重的往下一落,下令道:“傳令左右兩翼,進攻!”
“是!”
傳令兵應命而去,少頃,女真大軍的左右兩翼,便是向著前面重重的壓了下去!
而這時候,納蘭若姜和完顏烈率領的五千披甲騎兵,也不逃跑了,調轉方向,繞了個大圈兒,又是向著哥薩克騎兵的后路包抄過去!
痛擊其正面鋒銳,兩翼夾擊,包抄后路!
這便是四面合圍!
就像是一個人被人正面狠狠一拳砸來,而又是有一人使了一招雙峰貫耳,砸向了他的兩邊太陽穴,后面還有一人手持長槍等著爆菊花。
不過是頃刻間,一個巨大的包圍圈便是形成,只不過是以為要轉換隊形的緣故,包抄后路的那五千披甲騎兵還沒徹底就位,留了一個不小的口子!
葉爾尼克也是頗有決斷之人,立刻明白,今日乃是個徹頭徹尾的死局。
正面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只怕要全軍覆沒與此,而若是要逃,只怕今日也必須得放出點兒血來才行!
毒蛇噬手,壯士斷腕,為時未晚!
葉爾尼克不是壯士,但是卻是很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立刻大聲命令道:“布列切,你率領三千人斷后,其他人,隨我突圍!”
布列切乃是他軍中一員大將,不過兩人卻是素來不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哥薩克并不是一個軍團,也并非是一個部族,而哥薩克,具體指的乃是生活在頓河烏克蘭那片廣袤地區的游牧民族們,這乃是一個社會。更是類似于蒙古、女真,這種概念,在這樣的一個社會構架里面,是不可能有一個人能夠掌控所有的,好比是女真大汗完顏陳和尚,也只是能壓制所有人,而不是讓所有人都心悅誠服。
這布列切便是另外一個哥薩克大部落出身,向來對葉爾尼克是不怎么服氣的,而且手底下也是有著一股相當強悍的力量!
他剛要張嘴,葉爾尼克便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喝道:“布列切,這都是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這里想著你那點兒私心?難道你想讓所有的哥薩克今日都葬身于此么?布列切,為了哥薩克部族的延續,為了保護哥薩克的榮光,我以哥薩克指揮官的名義,命令你——斷后!”
這一番話,說的眾多哥薩克將領都是充滿敵意的盯著布列切,只待他敢說出半個不字兒,立即一擁而上,將其斬殺!好不容易找到這么一個斷后的替死鬼,可一定要逼其就范。
葉爾尼克一番話說下來,大義凜然,布列切被大義所壓,他咬碎了一口鋼牙,卻是說不出反對的話來,再看看周圍那些將領的神色,便是知道,今日自己這個替罪羊,是想當也得當,不想當也得當了!
布列切狠狠的咬了咬牙,冷笑道:“好,我斷后!”
“好!”他話音剛落,葉爾尼克便大聲叫好,然后點了十個自己的侍衛,叮囑道:“你們守在布列切大人身邊,若是看到情況危急,便立刻保護他突圍!”
“是!”十名侍衛齊聲轟然應道。
布列切更是神色慘然,他卻是沒想到,葉爾尼克竟然是如此的心機深重,而這個樣子,更是要趕盡殺絕啊!那十個侍衛,如何是來保護自己的?分明就是來監視自己的,一旦自己存了不抵抗逃竄的念頭,只怕立刻就會被他們給一刀砍死!而布列切心中,確確實實有了逃竄的念頭!
十名侍衛已經是把布列切給圍得嚴嚴實實的了,他們都是葉爾尼克手底下的死士,乃是跟他一個部落出身的,關鍵時刻是可以為他賣命的!
葉爾尼克深深的看了布列切一眼,驀然回身,大喝道:“哥薩克,突圍!”
言罷,便是率人繞了個圈,從納蘭若姜所部尚未合圍的缺口中向南瘋狂突圍!
在這里,完顏野萍也是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在她印象中,哥薩克從來都是不知道后退,更是不知道逃跑的,雖說乃是敵對方,但是也稱得上一聲勇士之稱謂,因此她根本沒想到,這些哥薩克一見不敵,竟是選擇了立刻突圍!
若是葉爾尼克再猶豫那么一點兒時間的話,這個包圍圈,便是形成了。
只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沒想到這一點,包圍圈形成的速度,便是慢了一些,見到哥薩克有突圍的跡象,她立刻指揮納蘭若姜和兩翼的大軍加快速度,這三股大軍,就像是三條惡毒的毒蛇一般,瘋狂的向著葉爾尼克的屁股咬了過去。
只是哥薩克也是來去如風且速度非常之快的精銳之師,這三股騎兵追擊的時機已經是慢了,雖然咬住了尾巴,葉爾尼克卻是蜥蜴斷尾,竟然被葉爾尼克率領著大約七八千左右的哥薩克,硬生生的突圍而出!
完顏野萍心里很是不悅,這么一場好好的伏擊殲滅戰,卻是被對手差不多一半兒的兵力,逃了出去,當真是有些不完美,不過她臉色卻是絲毫未曾表現出來,只是沉聲下令道:“傳令納蘭若姜,銜尾追殺,不過不要太急,追出五里便收兵回來!傳令其余各部,立刻發起總攻,一盞茶之內,殲滅所包圍之哥薩克!”
當葉爾尼克掏出包圍圈的時候,而此時,布列切率領的斷后部隊,已經是狠狠的和正面沖擊而下的那千余的拐子馬,狠狠的正面撞在了一起!
鑿穿,又見鑿穿!
上千名拐子馬營造出十萬大軍的氣勢,如同一道鋒銳無比的鋼矛,向著哥薩克們狠狠的刺過去,借助從緩坡上往下沖擊的勢頭,就更是凌厲無論!
轟然撞在了哥薩克騎兵的隊列上。
沖在最前面的這些手持大斧的拐子馬,和對面那些高舉著馬刀的哥薩克,狠狠的撞在一起,不過拐子馬們眼中充滿了嗜血的光芒,而哥薩克,卻是有些臉色慘白,隱隱的就透著絕望他們是應該絕望的。
大斧和馬刀撞在一起,馬刀毫無疑問的崩飛出去,然后大斧重重的斬在了那哥薩克的身上,重達六十斤的精鋼巨斧狠狠的劈下去,在這哥薩克的慘叫聲中,把他從肩膀到肋部,給生生的劈成了兩截!鮮血和內臟飛濺而出,在空中下了一場凄厲的血雨,而大斧余勢未衰,狠狠的砍下,那戰馬一聲慘烈的嘶鳴,竟然也被巨斧砍斷了脊椎,砍斷了胸腹,像是它的主人一般,也被劈成兩截!
一斧之下,竟是人馬俱碎!
這并不是個例,實際上,由于輕騎兵和重騎兵的巨大裝備和力量上的差距,通常要死兩三個哥薩克才能殺死一個拐子馬——而這還是在拐子馬沒有達到集群優勢的前提下,一旦拐子馬的人數足夠多了,并且兩翼有輕騎兵的保護,那么幾乎就是不可摧毀的,就更是難以抵擋。
而讓哥薩克們最是憤恨無力的就是,這些該死的黑甲死神,他們的戰甲實在是太厚了,在東歐大草原的頓河兩岸上砍削波蘭人和猶太人莊園主的腦袋無往不利的鋒利馬刀,砍在他們身上,卻是只能帶來一溜兒火星,或者是一道淺淺的裂痕。但是被他們打中,肯定就失去了戰斗力。
拐子馬迅速的就突入進了哥薩克騎兵的陣列中。
就像是一柄燒紅的刀子狠狠的一塊凝固的牛油里面,不但順暢無比,而且清理出來一條相當大的通道。
只是一個照面,就有至少上百名哥薩克命喪疆場。
而在數十息之后,一千六百拐子馬在他們那個手底下雖然你只有三千兵馬卻是被封為禁軍萬戶的頭領的率領下,已經是狠狠的將哥薩克的陣型給鑿穿了。
一個對穿,而更不幸的消息是,布列切也在這一輪沖鋒中被殺死了!
統帥一死,哥薩克頓時軍心大亂。
這一輪沖鋒,有超過五百騎哥薩克騎兵死在了女真人的狼牙棒和大斧之下,而拐子馬也不是毫無傷亡,有十五個位于邊緣的拐子馬被哥薩克們奮不顧身的撲在身上,硬生生的拉了下來。只要是拉下馬,拐子馬雖然還是個很難對付的鋼鐵罐頭,但是卻是爬都爬不起來,自然很快便被人潮淹沒了。
雙方的戰損比,達到了一比三十!這當然不能說明雙方的實力差距就是如此的巨大,之所以如此懸殊,是因為拐子馬借著沖鋒的勢頭,更加的難以抵擋,而且哥薩克士兵也過于分散了,以至于是毫無抵抗之力。
而拐子馬們沖出一段距離之后,又是控馬原地一個轉身,變成了朝向哥薩克們的方向,重新整列隊伍,形成一個鋒銳的箭頭。
殺氣重新凝聚。
又一次沖擊!
又是一次刺穿!
然后又是策馬,轉身,又是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大斧。
第三次沖擊!
在這一刻,他們仿若是自己在四百年前的先祖一般,身披重甲,手執重刃,不斷的鑿穿,集結,鑿穿,集結,再鑿穿,再集結,一次又一次,直到對面的遼軍或者宋軍筋疲力竭,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抵抗之力。然后,就是盡情殺戮收割的時刻了。
連子寧應該慶幸,他幾次和女真作戰,要么是依仗城池之利,要么是去后方偷襲,都沒有和敵人最強悍的野戰部隊進行正面的對決,不得不說是有些取巧的,而若是正面決戰,乃是一個對武毅軍極大的考驗!
三次沖鋒之后,哥薩克幾乎已經崩潰,無論是從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是極為疲累,連對抗都沒有什么心思了。
而此時,兩翼的騎兵,也是掩殺了過來。
結局已經注定。
正德五十二年十月初五,女真征北大將軍完顏野萍以五千騎兵襲擊俄羅斯軍運糧隊,裝扮成俄羅斯運糧隊混入俄羅斯大營,突然發動襲擊,燒毀俄羅斯大軍糧草無算,之后逃逸。扎赫雷夫大怒,以葉爾尼克領一萬五千哥薩克進攻,然則完顏野萍設伏于恨古河北十三里,以數萬大軍圍攻之,葉爾尼克逃逸,以布列切斷后,布列切戰死,哥薩克騎兵被包圍者六千余,盡數戰死。
哥薩克騎兵所攜帶之五門火炮,為完顏野萍所俘虜。
此役,哥薩克騎兵損失慘重,俄羅斯大軍中的強悍機動力量,所剩無幾,幾乎損失殆盡,而葉爾尼克逃回俄羅斯大營之后,因著乃是自身之錯誤,扎赫雷夫也無法將之怪罪。
此役過后,女真軍隊與俄羅斯大軍之間的差距進一步減小,而扎赫雷夫采用庫圖佐夫之建議,步步為營,緩慢前進,遇到女真抵抗則以大炮轟擊,雖然緩慢,卻是依舊,一步步的向前推進。
至此,北線之戰局陷入僵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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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花江以北,蒼茫大地,一眼望去,無邊無垠。
數萬大軍正行走在這片蒼茫大地之上,遠遠地,在原野上拉出來長達十里的浩蕩隊伍,無數的旌旗,遮天蔽日,士卒們穿著大紅色的胖襖或者是棉甲,大步向前邁進。
而在隊伍的后面,更是跟著一個由上千輛巨型大車,超過兩萬匹馱馬和兩千多匹戰馬組成的龐大車隊,葉肥楠率領一千女真騎兵在車隊周圍護衛著。
這便是隨同連子寧第二次征北大武毅軍大軍。
其中第一衛、第二衛、第三衛、第五衛、第八衛、第九衛、第十二衛、第十三衛八個步軍衛在中間,排成整齊的陣型,而第六衛和第七衛這兩個女真重騎兵衛,則是在兩邊巡伺。而連子寧的近衛龍槍騎兵更是放出去了數十里地遠,周圍數十里之內的風吹草動都是時時刻刻的回報。
連子寧素來是注重情報警戒工作,在這樣的嚴格戒備之下,敵人想要來偷襲,那幾乎是不現實的。
這也由不得連子寧不謹慎,這一次帶出來了整整十個衛的軍兵,這些軍兵,幾乎可以說是整個武毅軍的全部家底兒,若是有什么差池,那自己耗費心機建立起來的這個龐大的軍隊,幾乎就會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所幸一路無事,有些馬賊遠遠的看到武毅軍的旗幟就跑的老遠,更有不少曾經受過大明朝教化,不愿意接受女真統治的少數民族部落,望見武毅軍的王旗之后,便在路邊遙遙磕頭,更是送上了不少的貢品。
東北失落于女真之手已經垂三十年,難得這些化外之民還記得大明衣冠,連子寧對待他們也是頗為的恩厚禮遇,每每親自接見,賞賜東西——當然,對于他們的進貢,連子寧也是笑納了。而且連子寧可是精明的很,自然是不肯像是大明朝廷那般做虧本兒的生意,他賞賜給那些化外之民的都是在中原不怎么值錢但是這些少數民族部落最為稀罕,視之為寶物的布匹、瓷器之類的東西,而收上來的,那可都是沙金、人參、珍貴藥材等等好東西。
連子寧算了算,這般做生意,來錢可是比搶劫也滿不到哪兒去。
在大軍的前段,數百龍槍騎兵簇擁一輛大車。
這輛大車足有兩丈長,一丈多寬,一丈來高,不單體型大,而且非常堅固,在某些部位,甚至釘著鐵板,可見重量也是極為沉重,因此是由十六匹大馬拉著。大車在右邊開了一個小門,可以進出。大車里面裝飾也是非常的華麗,地板四壁,都是花梨木做的,地上還固定著桌子,小幾。
大車里面有臥室,有客廳,還有一間野奈的閨房,整個就是一座房子,現在已經被連子寧改成了自己指揮車。
這簡直是和正德皇帝的如意齋差相仿佛。
連子寧端坐在一張桌案后面,面前放著茶盞,這大車那直徑幾乎有六尺的巨大車輪外面都裹著全旸發明的膠皮,因此速度快,而且非常的平穩,就連茶盞中的水,都沒有晃出來幾滴。野奈坐在連子寧的右手邊一張小幾后面,拿手托著腦袋,一眨不眨的盯著連子寧看,嘴角勾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在連子寧對面還坐著一個人,一個讓人第一眼看了,腦海中就生出‘野人’二字的人。
這是一個老者,看上去已經是五十多歲了,頭發胡子都是已經灰白,但是整個人卻是很精神,眼神咄咄,虎背熊腰,雖然不高,但是塊頭兒卻是整整比連子寧大上那么一圈兒,很是壯實健碩,沒有絲毫的老意。
一部濃密的大胡子幾乎要垂到了胸前,在花白的胡子末端,還束了一個足足有碗口大小的金環,他的頭發扎成了一個個的小辮,每一個小辮上面都綁了一串碩大的東珠,他身上穿了一件獸皮大衣——這是實實在在的獸皮,幾乎是用一件完整的虎皮做成的,只是稍作裁剪而已,花紋斑駁,黑黃色的條紋一杠一杠的,這個老者坐在這里,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宛如一只猛虎蹲坐。
這等打扮,連子寧只在后世某些狗屁不通的垃圾歷史劇上看到過,卻沒想到今日碰到了。
這老者,乃是蘇馬拉赫連部落的族長,名叫赫連豹。
客廳一角生了爐火,紅泥小火爐,上放一個銅壺,隱隱有濃郁的果香傳來。
果香越發的濃郁了,其中混雜的酒香讓人心里的饞蟲都被勾了起來。野奈起身,小心翼翼的提起紅木做把手的酒壺,小心翼翼的走到連子寧身邊,給兩人面前的銀杯中各自滿了一杯,那老者面似粗豪,實則卻是能頗為知禮的,趕緊欠了欠身子,道:“多謝!”
他的聲音渾厚,粗獷,就像是這東北的廣袤原野一般。
野奈微微一笑,把酒壺放下,退了出去,小心的關上門,自去自己的屋里呆著了。
連子寧端起酒杯,笑道:“赫連族長,請!”
“請!”赫連豹趕緊又是抬了抬屁股。
赫連豹輕輕啜了一口,瞇著眼感覺了好半響,驚異道:“伯爺大人,這酒,好怪異的味道,這是……”
“椰子酒!”連子寧笑了笑,道:“所謂椰子,乃是極南地區生長的一種大樹,咱們大明只有崖州才有。高有數丈,其果實名為椰子,大如人頭,外面皮很厚,但是里面有很肥厚的椰肉和椰子汁,都可以直接食用,味道極好。當地人也不干活兒,也不耕作,就整天在椰子樹下面等著,等著椰子掉下來就吃——小日子過得還不錯。這酒,就是椰子酒,怎么樣?”
赫連豹又喝了一口,哈了口氣,哈哈笑道:“好酒,好酒,甘冽,清甜,只有大明天朝上國才有這般美味。不過……”
他話鋒一轉,笑道:“可惜不夠勁兒。”
他卻是爽快的,并不做作。
“爽快!”連子寧笑道:“關外的男兒,就要烈酒才行。不過烈酒,本官這里也不少,赫連族長走的時候,捎上些。”
赫連豹趕緊道:“多謝伯爺!”
連子寧只能喝了口酒,沉吟片刻,道:“赫連族長說話卻是不似一般化外之民,倒是像大明朝關內的人氏。”
“倒是讓伯爺說著了。”赫連豹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追憶的表情,道:“說起來,我也是進過學的。當初大明朝在脫木河南衛,設立縣學,普及大明教化,遴選各部落族長之子侄進學,讓我等這些化外之民,也能感沐天恩,知曉事理,明白典籍,當真是一大善政啊!我從十三到十六,三年時間,都是在縣學中度過的。”
連子寧點點頭:“難怪如此。”
“可惜啊!后來,脫木河南衛,讓女真那幫畜生給糟踐了……”赫連豹臉上頗有些唏噓,接著卻又是向連子寧拱拱手,正色道:“還要多謝伯爺領天兵蕩平女真,為我等除此暴戾!”
連子寧只是微笑不語。
他這一路北來,不斷有各部的族長來拜見,通盤了解之后,便對當前局勢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海西女真在這片土地上的統治,其實也是相當的不穩固,他們基本上只是得到了熟女真的支持,依靠精銳的兵甲和強悍雄厚的兵力,壓服諸部落。別說是其它各部了,就是野女真都不是真心臣服,只是被逼無奈。海西女真對其它各部大肆壓榨,逼迫他們進貢各種珍奇,而且時常克扣壓榨,也是引得各部非常之不滿。
現如今海西女真覆滅,大明重新成了這片土地的主人,他們也是心中忐忑,不知道會如何,一聽說武毅伯征北,便都蜂擁而來,探聽消息。
赫連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連子寧擺擺手,笑道:“赫連族長,本官知道你想說什么,不過這事兒,本官現如今卻還不能說,本官且問你幾個問題。”
“伯爺請說!”赫連豹道。
“你的部落,在何方位,距離此地多遠?”
“我們蘇馬拉赫連部在木魯寒山東麓,距離此地一百三十里。”
“嗯。”連子寧點點頭,又問道:“有多少人口,多少成年的漢子?”
“這個?”赫連豹卻是有些沉吟,在這片大地上,將自己部落中成年漢子的數量透露給旁人,無疑便是告訴別人自個兒能出多少兵力。不過他轉念一想,武毅伯能圖自己的什么?便道:“有人口六千三百人,壯丁一千八百余。”
“你們部落方圓百里之內,有部族多少?各多少人丁?”
“除了我們蘇馬拉赫連部之外,尚有部落三,人口多者則兩千余,少者不過七百。”
“嗯,大致便是這些了。”連子寧淡淡一笑:“赫連族長,回去之后,便告知那幾個部落,然后你們十日之后,一起去往白鷹峽北口的武毅軍大營,十日之后,本官在那里等著你們,到時候,咱們細說。”
赫連豹聞言,趕緊應下了,卻是猶若所思。
正事兒說完了,又說了幾句客套話,赫連豹便是告辭,連子寧也不留他,點點頭,便算是送過了。
赫連豹臨走前,卻是從懷中取出一串大珠來,足有數十個,顆顆圓潤晶瑩,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炫目的光芒,大如龍眼,更難得的乃是一般大小,全然無二,著實是難得一見的寶物。
赫連豹笑道:“我見伯爺小星如花似玉,天上的人兒一般,卻不施脂粉,連首飾都無,這三十六顆大珠,卻也算是相配,區區心意,還望伯爺笑納。”
人家一片好心,連子寧總不能說野奈只怕打你跟玩兒一樣,戰場殺敵,如何能佩戴首飾?只得手下了。
赫連豹拱拱手,下了車,少頃,便是帶著自己族中精銳狂奔而去。
望著他遠去的煙塵,連子寧若有所思,這赫連豹,倒是有眼色,知進退,是個能任事的。
這些時日,不少族長前來拜見,連子寧問他們的,都是這三個問題,說的話也是一般,卻是唯有他對答乃是最得體。
連子寧揚聲道:“野奈,來,給你個好東西。”
“好東西,什么好東西?”野奈聞言趕緊推門出來,滿是期待道。
連子寧晃晃手中的珍珠,笑道:“赫連族長送你的,要不要。”
野奈聞言,卻是站那兒瞧著不動,連子寧納罕道:“怎么了?”
野奈淺淺一笑,忽然臉一紅,低頭細聲道:“若是他送的,我不要,若是大人你送的,我便要了。”
美人嬌嗔,妍若春花,竟是分外的驚艷!
連子寧聞言,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暢快的哈哈大笑,這等知情識趣兒,卻又鐘靈毓秀的女子,卻是上哪兒找去?
“當然是我送你的!別的男人,如何能送你東西?”
話中的意思,讓野奈很是歡喜,她頓時眉開眼笑,趕緊上前接過了,脆生生道:“謝謝伯爺!”
頓了頓,忽然是探頭在連子寧臉上親了一口,臉上頓時是變得通紅,一扭身,便是回了自己房間了。
連子寧摸著臉上的吻痕有些失神。
此時外面卻是傳來了石大柱那粗豪的聲音:“大人,距離白鷹峽南口還有十里,楊滬生和夏子開已然帶人在那里迎著了。”
“唔?這就到了?”連子寧從窗子探頭往外瞧了瞧,果然看見遠山那起伏的剪影。
不知不覺,已經行軍了十余日了,也終于快要到達白鷹峽了。
而這時候,天邊陰云鉛聚,幾乎是黑壓壓的要壓倒人的頭頂上一般,云層翻滾,似乎在醞釀著什么。天地間寒風呼嘯,打在他的臉上,只覺得像是一把小刀子一般,割得臉上生疼生疼的,這會兒的溫度怕是已經到零下了,若不是士卒們穿的都是棉甲胖襖,只怕這會兒已經是受不了了。
忽然,連子寧感覺到臉上一涼,伸手一摸,卻是冰涼的一片雪花。
雪花在手中淺淺的融化,化作了一抹晶瑩。
連子寧瞇著眼抬頭望去,只看到天地間似乎都是變得白了一些,無邊的雪花瑩瑩灑灑的飄落下來,這天地之間,遠遠望去,似乎都是充盈著晶瑩的雪,一片蒼茫。
而地面之上,也是很快便是被籠罩上了一層白。
連子寧不由得有些慶幸,幸虧大軍距離白鷹峽還有十里而已,頃刻便至,若是這雪早下了一天,自己只怕就要被困在路上。
東北的大雪,在地面上積雪數尺,人馬都是根本不能行動,而冬天一旦到來,軍事行動也是幾乎停滯——當然,也不是絕對的。對于某些人來說,越是惡劣,越是不利的天氣,就越是他們的主場,更是能將天氣的威力發揮到最大,使得對自己最為有利!
比如說連子寧。
連子寧抬頭仰望蒼穹,微微一笑:“好雪知時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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