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敏站在高高的山崗上,看著遠處那一圈兒幾乎把整個阿里者衛給包裹起來的營帳,不由的又驚又怒,面色鐵青的說道。
眾位都是寂寂,méiyǒu一個人可以回答他們。
和阿敏yīyàng,這shíhòu,幾乎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都是震驚和怒火。
這里是阿里者衛城北七八里外的一片矮山,山不算極高,卻也有幾百米,而且綿延起伏,一直牽連到極北處的大興安嶺余脈。這上面生滿了密林,這會兒阿敏一行人便是藏在山巔的密林之中。
他們全都是衣衫襤褸,跟一群難民乞丐也似。身上沾滿了骯臟和泥污,還有不少爛草爛樹葉子蹭在上面,一個個身上五橫六道的,還有深深淺淺的血痕在臉上身上,比難民還難民,比乞丐還要落魄。就hǎoxiàng是一群被同類毆打一頓,趕出容身的破廟,然后又被一群野狗攆了半天的乞丐也似。看上去狼狽不堪。
而且人數也只剩下了二十來個了。
這便是阿敏和他手下的精銳衛隊們三萬女真遠征軍,海西女真最后的力量。最后的希望,全軍覆沒于鷓鴣鎮和一線天外。yǐjīng是只剩下這yīdiǎn兒骨血了。
當初五十多人逃進了密林之中,固然是擺脫了武毅軍的追殺,但是密林之中也是危機四伏,不到有兇猛的野獸,更有各種天災和奇異的生物不斷的造成折損,更要命的是,這是夏天!東北大森林里面的毒蛇也不是吃素的。
所幸不少軍士早年都是獵戶出身,jīngyàn豐富,他們在密林之中整整潛行了三天。終于是在五月初五那一日走出了密林,也脫離了武毅軍的勢力范圍。
但是五十個士卒也只剩下了不足三十個,剩下的都是死于意外之中有兩個掉下山崖摔死了,三個死于毒蛇猛獸之口,而剩下的,則是入山的當天就染上了病,是這個時代極難治愈的瘧疾。在méiyǒu藥物的前提下,他們支撐了兩天就再也受不了了。
不過這興許也是件好事兒,因為那些死去士卒的戰馬。可以給他們提供密林之中極為稀缺的食物。他們要忙著趕路,可沒shíjiān收集吃的。
走出大山之后,逃出生天的阿敏等人立刻趕往阿里者衛。
一天一夜之后,來到阿里者衛的外圍。結果卻是碰上了巡邏的蒙古騎兵。
所幸這個鞋蒙古騎兵人數很少,而且拖得稀稀拉拉的,在荒原上一眼就看得見。并未發現他們。阿敏敏銳的察覺到了部隊,立刻命令士卒們這遮掩蹤跡。秘密潛行到這座山附近,就近觀察。然后便是看到了這讓他為之震怒的一幕。
環繞在北門以外的那綿亙龐大的奴兵大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蒙古標志式的營帳,白色灰色相間的帳篷就像是無數的白花yīyàng,開在lǜsè的原野上。
一面面蒙古大旗在隨風飄揚,不少的蒙古騎兵正在在草原上奔馳著。
很顯然,阿里者衛yǐjīng是被蒙古人包圍了。
讓阿敏比較慶幸的是,城頭上飄揚著的旗幟,還是象征大金國的白色大旗。
這說明城池還méiyǒu失陷。
阿敏立刻派遣了兩個探子前去查看。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兩個士兵便是回來了。他們無愧是女真人中最為精銳的一批,雖然yǐjīng是無比的疲憊,但還是能圓滿的完成上官交付的任務。
兩個偵察兵帶回來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是,就在四天前的夜里,蒙古人偷襲了奴兵大營,殺傷無數,女真人退進城中,只能固守。這個消息是探子逮了五個獵戶,每個人至少詢問了五遍之后的出來的確切消息,可信度非常高。至于傷亡多少,具體guòchéng如何,那就實在是問不出來了,這些獵戶只zhīdào那一夜殺聲震天,火光熊熊,無數人在廝殺,他們嚇得一宿都沒睡著覺。尸體不zhīdào有多少,蒙古人往外運了四天,今天還在運。尸體散發出來的臭味兒隔著幾里地都能聞見,現在野狗都不怕人了,吃人肉吃的,見了人眼睛赤紅赤紅的,有的直接就撲上來。
這個消息聽的阿敏心里一直在流血。
他基本可以把那天的情況還原出來zìjǐ大軍久久未歸,哈不出心里起了異樣心思,率軍偷襲奴兵大營,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之后,女真人退守阿里者衛。
“這該死的哈不出!”阿敏咬牙切齒的在心里怒罵道。
只不過他的臉上卻是沉靜穩重的,méiyǒu絲毫表現出來的情緒,他zhīdào,zìjǐ這個shíhòu,任何的fènnù、失望、慌亂,都會對士兵的情緒造成巨大的影響。
而他們,現在受不得任何的影響了。
“這件事兒,是我考慮不周啊!”
阿敏fènnù過后,便發現哈不出這樣做,其實是再理所當然不過。若是換做zìjǐ,處在哈不出的那個wèizhì上,說不定也會偷襲的。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哈不出對梁硯秋如此的不在意。
好消息則是,蒙古人看上去非常的松懈。
他們在城北扎下大營,按理說在四門都應該派出一隊騎兵堵門。防止城內人逃走。但是蒙古人并未這么多,只是零散的派了一些騎兵巡伺。想來是yǐjīng知曉了城內的底細,基本都是步卒。便是逃跑,也跑不多遠,很róngyì就被追上殺死。
阿敏心中一動,這是一個可趁之機。
當夜色降臨之時,蒙古大營之中的亮光yīdiǎnyīdiǎn的熄滅了,阿敏一行人也是牽著戰馬,瞧瞧的向前隱藏潛伏而去。
他們的動靜兒很小,馬嘴都被麻繩栓了起來,馬蹄上和人的腳上。都是裹著厚厚的布,為此,不少士兵甚至是光著膀子了。
蒙古人的戒備松懈的很,一路竟然是很順利的摸了過去,直到距離城墻還有大約兩里地的開外的shíhòu。
前面不遠處是一個樹叢,走在最前方的俺巴孩忽然伸出手,低聲道:“噤聲,趴下。”
士卒們趕緊趴下來。
只見那樹叢中鉆出來一個人影,走到一邊不遠處的草叢中。背對著眾人,口里吹著口哨,似乎是很悠閑。不一會兒,眾人便聽到了細碎的嘩啦的水聲。
眾人心里都是一陣慶幸。看來那樹叢之中竟是個暗哨的所在,幸虧被及時發現了。
那蒙古騎兵尿完了,哆嗦了兩下。便回頭往樹叢中鉆去,只是當他掃過眾人所在的wèizhì的shíhòu。卻是身形抖得凝滯住了。
俺巴孩心中頓時是暗暗叫糟,人趴在草叢中看不出shíme來。但是戰馬目標就太大了些。
那蒙古騎兵疑惑的向著這邊走了兩步,同時手往下面伸。
這要了他的命。
俺巴孩豁然站起身來,張弓搭箭,手中鐵弓一張,空氣中嗡的一聲輕響,一支利箭便是釘在了那蒙古兵的喉嚨上,鋒銳的箭頭從后頸透出來足有四五寸的長度,帶著淋漓的鮮血。
這個蒙古兵一句‘有敵情’還沒來得及喊,直接就給憋在了嗓子里,手指頭剛剛捏到獸骨做成的哨子,一切都做不了了。他一個跟頭栽倒,眼見是不活了,但是他臨死前那一聲凄厲的慘叫還是足以引起zhōuwéi人的注意。
不遠處yǐjīng有叫聲傳來。
阿敏怒視俺巴孩:“你做shíme……”
“他要掏哨子,來不及了!只能射殺。”俺巴孩悶頭道。
“上馬!”阿敏瞪了他一眼,大叫道。
眾人紛紛上馬,既然yǐjīng敗露了蹤跡,也就不用再掩飾行蹤了,這些戰馬yǐjīng養精蓄銳了一整日,這會兒馬力正是極為充沛的shíhòu,立刻是加起速度來。
兩里地的距離,當真是轉瞬即逝,很快便是來到了城墻之下。
這shíhòu,蒙古大營那邊兒也有一支騎兵向著這邊殺過來,速度很快。
城墻上也是黑漆漆的,再愚蠢的城內守軍也不會把zìjǐ完全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中,因此城頭上只有幾盞氣死風燈在飄揚著。
上頭有士卒在探頭探腦的往下看,可是黑漆漆的,shíme都瞧不真切。
“看shíme看?”俺巴孩大吼道:“快開門,阿敏大人回來了!”
阿敏低聲吩咐了幾句,侍衛們頓時齊聲大吼:“阿敏大人回來了,大人當先進城,大部隊隨后便至!”
城上起了一陣騷動,接著,一個火把便是被扔了下來,照亮了下面的情況。
后面的蒙古兵越追越急,阿敏也朝城上道:“看qīngchǔ了是不是我?還有shíme懷疑么?”
他的聲音很好分辨,沉穩有力,但是卻很清亮,帶著一種說服人心的力量。
“是,大人!阿敏大人回來了!”
城頭響起一陣歡呼。
接著一個軍官大聲吼了幾句,城門頓時是呀呀的開了一條小縫,阿敏趕緊當先進城,眾人魚貫而入。當最后一個殿后的俺巴孩進去,城門趕緊呀呀的關上,重重的和在一起。而這shíhòu,那些蒙古兵還在百米之外,眼看著那女真主帥就這么進城,天大的功勞在zìjǐ的眼皮子底下被放走,那蒙古軍官氣的大吼一聲,為了泄氣,向著城門射了一箭。
羽箭撞在包鐵的城門上彈了回來,城墻上面卻是這shíhòu灑下來一片箭雨,射倒了兩三個蒙古兵。駭的他們趕緊引兵后退。
城墻上響起了一片哈哈的笑聲和惡毒的咒罵,那些蒙古騎兵也在下面對罵。好一會兒方才撤去。
進了城門,里面是一片亮堂。
阿敏不由瞇起了眼睛。
城門洞子還有外面。百余個士兵手里持著火把站立著,把這里照的亮如白晝,一個滿臉虬髯的大漢大步走來,在阿敏馬前拜倒,大聲道:“末將叩見大人!”
阿敏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卻是沒shíme印象,問道:“你是何人?”
“末將趙慢熊,原為漢軍中百夫長。”趙慢熊被劉得財信任,委以重任。今日也正巧是他巡視北門,正巧是碰到了。
“原為百夫長?”阿敏淡淡的重復了一句,問道:“nàme現在呢?”
趙慢熊一抬頭,jiēchù到阿敏的目光,心里一哆嗦,趕緊低頭恭敬道:“回大人的話,末將現暫被秉忠大人任命為守城千戶。未來得及稟報大人,還請大人降罪。”
“哦?”
阿敏心中有些疑團,卻不方便這shíhòu說出來。
他盯著趙慢熊看了一會兒。忽然哈哈一笑,大聲道:“你們何罪之有?乃是大大的功臣,快起來,快起來!”
說著便是親自下馬把趙慢熊扶了起來。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們有功無過,我還要好好的封賞你們呢!”
趙慢熊自然是一臉的感激涕零。連稱不敢。
然后阿敏便是道:“這段日子發生了shíme,你且細細的說一遍。”
趙慢熊應了一聲。便是訴說起來,他說的很老實。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無有一絲的隱瞞。當然,他和蘇驥躲過性命的那一段,自然是略略做了一些加工的。
等他講完的shíhòu,遠處一隊快馬也是趕到,十幾個披著甲胄,胸口還帶著護心鏡,人高馬大的精悍親兵簇擁著中間衣著華貴的劉得財到了。
阿敏看著這一幕,忽然是gǎnjiào有些扎眼。
劉得財見了阿敏,立刻是熱淚盈眶,眼圈兒立刻就紅了,翻身下馬,快走兩步,撲跪在阿敏面前,嚎啕大哭道:“阿敏大人吶,您可是回來了,您可不zhīdào,咱們讓那些蒙古狗雜種們給坑慘了,兄弟們,不zhīdào死了多少啊!”
看到這一幕,阿敏那一顆堅硬的心,頓時又是便的柔軟了不少。
他也有些感動,伸手把劉得財扶了起來,板著臉道:“哭shíme哭?我還沒死呢!”
劉得財哭聲立刻小了不少,阿敏接著又是露出一絲微笑:“我可是聽趙慢熊說了,那一日,你做的很好。多虧你了。”
一聽這話,劉得財撲通一聲又是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阿敏大人,奴才還要向您請罪吶,奴才未經您同意,擅自封了官員,還給士卒們換上了武庫中的裝備。請您治罪。”
阿敏心里對這個是有些不痛快的,口中卻是道:“起來!你做的很好!”
他吩咐俺巴孩及一干親兵等自下去休息,對劉得財道:“來,你和我來。有些話要問你。”
阿敏在前,劉得財落后半個馬身,被侍衛們簇擁著向著城主府而去。
“哈斯烏拉呢?”阿敏似是不經意問道。
“末將剛才著人通知了,kěnéng還沒起來吧!”劉得財答道。
阿敏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不再說話。
一路走來,街道兩側不時有士卒整隊路過,看到這些士兵完全嶄新的風貌,阿敏心中也是頗為的驚詫。
他很敏銳的察覺到,這些士兵和當初zìjǐ離開的shíhòu,yǐjīng是完全不yīyàng了。
他們的身板兒更加筆直了,身上也穿上了嶄新的軍裝,甚至有的還披著甲胄,手里也換上了嶄新的長矛。而武器裝備的換裝還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阿敏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名為信心和斗志的東西!
他們臉上的殺氣和那一股子蠻橫勁兒,讓他們不再像是奴隸,而是更像是士兵了。
這讓他們的精氣神和原先再不yīyàng。
看來這劉得財還當真是有幾分本事的,竟是能把這些漢人給調教成這般樣子。還有那蘇驥和趙慢熊,看來也是很不錯,漢人之中,果真是能人輩出。
想到這里,阿敏心里忽然警覺起來。
zìjǐ是zhīdào哈斯烏拉的孱弱的,卻沒想到,他竟是孱弱到了這般地步,幾乎yǐjīng可以以廢物稱之。
現下軍中漢人最有四五萬,而女真人不過是兩千余而已,其中還有半數乃是野女真,軍中大權,幾乎全部都落在了劉得財這幾個漢人手中。
zìjǐ現在,也不過是就是靠著積威才能壓服,讓他們效忠而已。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雖說這幾個狗奴才得了不少好處,看上去也是忠心耿耿,但還是不得不防啊!
阿敏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但是接著便是隱去。
他立刻是否定了zìjǐ的這個想法。現在軍中群龍無首,還全都得依仗著劉得財等人上下維持,這會兒殺了他們,無疑是自尋死路,自討覆轍,對誰都méiyǒu好處。至少他們現在還表現的忠心耿耿不是?
還是得恩威并施,好生籠絡住才是。
劉得財張了張嘴,猶豫了幾次,終于是忍不住了,小聲問道:“阿敏大人,奴才斗膽敢問一句,您那邊兒,戰況如何了?”
一說這個,阿敏臉色更是難看了。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全軍覆沒!”
“shíme?全……全軍……覆沒?”劉得財差點兒從mǎshàng掉下來,滿臉的驚駭,嘴巴張大的可以塞進一個鴨蛋。
“梁硯秋怎么樣了?”阿敏忽然問道。
劉得財還沒從三萬精銳全軍覆沒的打擊之中回過神兒來呢,嘴里囔囔了一遍方才一個哆嗦,啊的一聲大叫,身子一直,趕緊道:“那個雜碎,蒙古人背信棄義,奴才打算shímeshíhòu蒙古人攻城,就把這個雜碎給在城頭上生生剮了!”
說到這里,yǐjīng是咬牙切齒。
阿敏不再理他,而是策馬調轉了方向:“走,去瞧瞧梁硯秋。”
“去瞧他做shíme?”劉得財心里嘀咕了一句,口中卻道:“大人一路遠來,不先休息休息?”
“不了。”阿敏擺擺手,yǐjīng策馬過去,劉得財趕緊跟上。
半個時辰之后,阿敏一臉陰翳的從梁硯秋的住處出來。
他立刻下令召集眾高級軍官于城主府議事。
阿敏回來的消息早就yǐjīng傳遍了整個阿里者衛,眾人本就都yǐjīng起來,這會兒一召集,沒多久便集合齊全了。
城主府大廳之中,燈火通明,數十個女真和漢軍軍官肅然站立著,誰都méiyǒu說話。
全軍覆沒的消息,是根本無法遮掩住的,阿敏也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遮掩,至于城下喊得那些話那是給蒙古人聽了。
現在這些地位不低的軍官都yǐjīng得到了消息,他們心里都被擔憂和恐懼籠罩著,一個個都是充滿了不安和慌亂的情緒。
阿敏大步走了進來,他yǐjīng換了一身整潔的衣服,也洗了個澡,頭發還沒干,都束了起來。胡子許久未刮了,下巴和唇上yǐjīng是拉拉喳喳的,因為日夜操勞而臉變得越發的消瘦了,整個人顯得很是憔悴,但是那一雙眼睛,卻是依舊炯炯有神。
這一副樣子看的哈斯烏拉心疼不已,眼圈兒都快紅了。
他目光殷切的看著阿敏,阿敏卻是視若未見,眼神冷冷的在他的臉上掃過,絲毫也méiyǒu停留。
哈斯烏拉頓時是心里一陣說不出的難過。
阿敏一到,眾人的眼神都是落在他的臉上,阿敏掃視了一眼眾人,沉聲道:“各位,鑒于當前之局面,我yǐjīng做了一個決定!”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口氣艱澀無比,“我們,投降!”
眾皆嘩然,阿敏,你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