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憫怒氣沖沖的大步走出長慶殿,我站在窗戶旁,手中捏著一把梳篦,顫抖著幾乎將梳篦上的梳齒摁斷。(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我知道我現在的臉色很難看,我也知道啟憫狠生氣,剛才他口口聲聲的問我是不是一定要和他作對。可我有什么法子?他是人心不足,而我……我想保住啟恒的天下,也想保住元曦的未來,更想保住我和他之間的情分。
“母后?”寶月和元曦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怯怯的喚了一聲。
我轉過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怎么了?是不是餓了?”
寶月搖搖頭,躊躇著問:“母后是不是和十五叔吵架了?”
元曦睜大雙眼看著我,有些焦急的說:“太皇太后不要責怪父王,他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氣的。”
這兩個孩子都很敏感,我盡量放松語氣,笑著說:“沒有,我們沒有吵架,只是……我們有些小分歧。比如他覺得羊脂玉的簪子不錯,可我喜歡蜜蠟的梳篦。”
“真的只是這樣嗎?”寶月和元曦還是顯得憂心忡忡的。
我示意他們過來,彎下腰笑道:“就是這樣而已,你們不用太擔心,我們都是大人了,不會持續太久,各退一步就好。[]我試著戴羊脂玉的簪子,也讓他接受蜜蠟的梳篦,這樣就好了。”
寶月點點頭,對元曦道:“我也對你退一步,你喜歡吃菊花里脊,以后我都不跟你爭了。”
元曦紅著臉小聲說:“上回妹妹說喜歡山雞的尾巴,我做一個毽子給妹妹玩吧。”
我望著他們露出苦澀笑容,小孩子之間的矛盾自然很好解開,可是我與啟憫……旁人退一步也許是海闊天空,可我若退一步,恐怕就是萬丈深淵了。
沒幾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原是因為還是國喪期,不能聞管弦之聲,也不能有歌舞作樂。但元曦和寶月也不知搗什么鬼,偏要我在龍池湖心以畫舫設宴,宴請啟懷夫妻、啟憫夫妻以及兩位太皇太妃和十一王、十三王。我拗不過他們,便命人去傳話,將一艘最大的畫舫收拾出來,到了中秋夜,遍邀諸人在畫舫上游湖賞月。
去之前,寶月在我的梳妝臺上翻了好半天,似乎并不滿意,我也不知她到底要找些什么,便讓春分開了庫房讓她進去找。結果沒多一會兒她就捧著一個盒子喜滋滋的走了出來,春分為難的說:“公主非要拿這個……”
我擺了擺手,寶月將盒子打開,里面正是啟憫送的那支羊脂玉簪子和羊脂玉項圈。[]寶月親自給我戴上項圈,又給我頭上插上簪子,笑道:“母后說過的,要各退一步,您就委屈一下吧!”
我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捏捏她的鼻子。
整理好了卻不見元曦,問寶月她卻不肯說,我拿她沒辦法,只得去南熏殿尋了潤一塊兒去畫舫。潤看著我頸上光華奪目的項圈驚嘆道:“皇祖母的項圈好漂亮啊!”我還來不及回答,寶月就得意的說:“是我給母后找出來的!”潤笑著說:“是,姑母的眼光真好。”
我笑而不語,一左一右牽著他們的手去了龍池邊上,諸人都已到齊了。上了畫舫才發現元曦已在船上,正和俯首的啟憫說著什么,看到我們來了,偷偷往啟憫手中塞了件什么物事。我瞧著奇怪,更怪的是寶月直跟元曦使眼色。啟憫看到我,目光落在我頭上的簪子上,隨即又看了一下項圈,卻沒說什么。
眾人紛紛施禮,我抬手示意他們起身,落座,備好酒菜,畫舫便離了岸邊,向湖心駛去。
湖上涼風習習,吹得人微微一凜,我側首問三個孩子:“冷不冷?”他們均是搖頭,我摸了摸他們的手,倒是乳母照顧的好。
便瞧著天邊一輪圓月,幾縷薄薄的云依稀的飄著,月色乍寒,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回頭望著岸邊,月色下的宮墻如覆了一層銀霜,地面上又如水銀傾瀉,岸邊種植的桂花樹,隱隱有香氣飄來,桂影婆娑,勾勒如畫。
“此乃家宴,也無歌舞,只有薄酒一杯,愿大家安康。”我舉杯,含笑對諸人說道。
眾人紛紛舉杯,齊齊道:“太皇太后福壽安康,皇上萬歲無疆。”一起飲盡杯中的酒,各懷心思的用膳。
我倒是許久未見明素素了,只是她的表情淡淡的,我看向她時她也故意避開,似乎不想和我有所接觸。好在啟懷對她還算關心,怕她不習慣這樣的家宴,對她溫和體貼,幫她布菜。相比之下,倒是啟憫和高氏疏遠了很多,兩人雖坐在一處,卻覺得隔得甚遠。啟憫漫不經心的喝著酒,高氏的一雙眼睛只管盯著元曦,直到元曦被她看得不自在了,她才略有所收斂。
我看著啟憫喝悶酒,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迎著冷風,也多喝了幾杯。
宴畢,畫舫又沿著湖邊返回到原來的地方,我站起身,船有些不穩,我晃了晃身子,春分忙扶住我。我笑道:“哀家有些醉了,就不陪大家賞月了,你們……自便吧!”
春分扶著我下了畫舫,寶月跟在我身后慢吞吞的走著,我回頭說:“寶月若是喜歡就留下玩一會,只小心些,別掉進湖里去。”
寶月捂著嘴笑:“母后真是喝多了!”然后竟走過來拉著春分去說了一番話。
我笑笑,也不管她說了什么,春分聽完過來扶我,我便將身子靠在她肩上閉著眼走。等她提醒我“小心腳下”時抬起頭,才發現這兒不是我的長慶殿,而是沉香亭。
“怎么到這兒來了?”我嘟噥一聲,卻不由自主的上了臺階,進去坐下,“我口渴的很,去倒杯茶來。”
春分吩咐了一聲,然后去關了窗戶,道:“您剛才在船上吹了涼風,這會兒先歇一下,喝口熱茶再回去。”我瞇著眼撐著頭,“嗯”了一聲,宮人倒了茶過來,我一口氣飲盡了,才覺腹中舒服了些。閉上眼又道:“春分,我頭疼的很,給我來揉揉。”
春分許久不應聲,我正要問她,就覺有人走到我身后,幫我揉著太陽,才揉了幾下,我便蹙眉道:“怎么力道這么大?”回頭一看,并非春分,而是啟憫。再看亭中,早已沒了旁人的蹤影,門窗都緊閉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