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家過的兩天,是她這段日子以來最輕松的日子。每天和娘親大嫂弟妹的聊聊天,哄她爹兩句高興,再陪著兩個小娃子樂呵樂呵,想做家務了就去忙活,沒人給她冷眼瞧,也沒人陰陽怪氣地說話,連吃飯都覺得更香些。
可兩天過去了,她還是得回關家去。
李欣收拾好了衣裳,張氏和江氏相攜著過來,關文識相地退了出去。
她們二人一人一邊拉住她往她懷里塞東西。李欣不是木頭,自然感覺到那是什么,忙止住她們說:“大嫂,弟妹,你們這是干什么,快收回去!”
“拿著吧,我們妯娌倆商量好的。女孩子在婆家沒點兒錢傍身,說話都沒底氣。”張氏硬塞著,攔住她的手說:“也不知道你是個什么性子,人家有的閨女巴不得娘家多多送錢給她,你倒好,娘家要給你錢你還往外推。”
李欣無奈地搖頭,還是推著,“別給我,哥哥嫂子還要養山子和小兜,弟妹肚子里這個出來了也要花錢,你們倆以后再有孩子不得更加花錢啊!給我也沒用,我不要。”
妯娌倆臉一紅,張氏拍了她一下,“甭打趣我們,給你你就收著,是我和弟妹的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就不放你走。”
李欣哭笑不得:“大嫂你這是流氓!”
“流氓就流氓,反正你得收著。”
張氏不由分說地把銀子按在她懷里,收回手,江氏照做。李欣還要推,張氏威脅她道:“別推啊!要是把弟妹推出好歹來可不得了!”
李欣沒轍,無奈地又是氣又是笑的:“沒見過給人家錢還要強迫威脅的。”
“也沒見過收人家錢還推三阻四的。”張氏瞪眼回道。
姑嫂三個都笑了起來,江氏小聲問李欣。“這兩日姐夫和姐姐睡一起的嗎?”張氏也一臉八卦地湊過來。
李欣笑罵道:“問這做啥。你倆還想聽人家的閨房事?”
“別貧!”張氏拿手肘撞了她下,“我看你這兩天跟姑爺都沒怎么說話的,晚上是不是沒睡一起啊?他打地鋪?”
李欣搖搖頭,嘆口氣說:“打什么地鋪啊,這天兒都那么涼了,不得凍出毛病來?晚上我們就睡一張床上,不過都不怎么搭話而已。”
張氏暗罵一聲“呆子”,江氏掩嘴笑道:“姐夫也忍得住……”
“弟妹被我二弟帶壞了哦……”李欣打趣,江氏遽然紅了臉。羞臊地背過身去,想想還是不忿道:“姐姐,二郎可是有拳頭的!”
說得張氏和李欣哈哈大笑。江氏繃不住也笑了。
又絮叨了會兒,李欣提了包袱出來,張氏和江氏跟在她后邊,囑咐說:“路上小心,有啥事兒要跟家里通個氣。”
李欣點頭應是,劉氏和李厚仲也來送女兒女婿。劉氏提了根臘肉豬腿子,“這還是你出嫁前搗鼓的,掛在那兒一直沒動過,這兩天你弄干凈了來吃還蠻好吃的,帶回去給親家嘗個鮮。”
李欣埋怨地看了眼劉氏。劉氏壓根不搭理她,直接把豬腿子丟進背篼里,擺擺手說:“快走快走。”
“快回去吧,路上當點兒心,腳程快些。別錯過了晚晌飯了。”
李欣點頭。關文背起背篼,很是鄭重地說:“岳父岳母放心。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兒了。”
劉氏“嗯”了下,李厚仲呵呵笑道:“去吧去吧,好好過日子啊!”
山子和小兜都依依不舍地看著李欣,喊她姑。李欣挨個親了臉蛋,捏捏他們:“姑下次再來看你們哦。”
“姑要來噢!”山子嘟嘟嘴,“姑父也要來,這回沒給我竹蚱蜢呢!”
小兜點頭點頭再點頭,“竹啊蜢,竹啊蜢!”
李家人都笑了,李欣朝他們揮揮手:“都回去吧,我們這就走了。”
一路上夫妻倆還是沒怎么溝通,關文幾次想說什么,李欣都避開,要么不說話,要么淡淡地應付兩句,讓關武挫敗無比。
直到到了荷花村地界了,李欣才停了步子,輕聲說:“你想好我再次回到關家會面臨什么境況嗎?”
關文靜默了下才點點頭,李欣輕聲地問:“那你要怎么辦?”
說完看向關文,關文卻只是說:“欣兒,你是我媳婦。”
李欣“嗯”了聲,“然后呢?”
關文緩緩地低了頭:“我會考慮你的感受,爹和六弟要是過分了,我不會再任由他們說。”
李欣便笑了,輕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維護我為我說話就是在忤逆你爹,與你六弟作對?”
“不是……”關文立馬回答,李欣笑笑,“我從來不覺得我能討好了你爹和六弟,我也說過,我頂多做到不和他們起沖突,其他的,我做不到。我知道你難做,以后我會盡量避開他們,但有一點我要先跟你說好,你既然把錢箱子的鑰匙給了我,以后便是我來掌管家中的錢,要買什么用什么需要花錢必須經過我的手。如果你現在后悔了,可以說,我可以把鑰匙還給你。但以后嚼用花銷還有家務,再也沒可能讓我不計酬勞任勞任怨地無私幫忙。你聽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嗎?”
關文趕緊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錢箱子鑰匙既然給了你了,那就是讓你保管的,一輩子都不會變!”關文聲音低沉下來,“欣兒,我知道你和爹、六弟他們處不到一塊兒去,以后都依你。六弟就罷了,你不理也沒關系,我爹那兒……”
“是你親爹,我知道分寸,畢竟血濃于水。我不會讓人說我是個不孝順的媳婦,逢年過節要孝敬的我都知道孝敬,不會讓他挑出錯來。當然,他要是執意雞蛋里挑骨頭,我就沒辦法了。”李欣輕笑了聲,“你是長子,要養他終老也是道理,我當然不會傻得去把你爹轟出門。吃的喝的我不會短了他,噓寒問暖我也能做到,就算我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也沒關系。”
“欣兒……”
聽李欣這樣說,關文心里更加難受,“那畢竟是我爹……”
“如果他不是你爹,現在我還會站在這兒跟你廢話嗎?”李欣聲音放得很輕,“就因為他是你爹,所以我忍。他要不是你爹,我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關文抿了抿唇,心里涌升起一股怒意,李欣見他如此自然知道他心里不悅,只是她也懶得把話說圓回來。
兩人僵在這路上,小道兩邊樹林子被風吹得刷刷刷地響,不遠處便是荷花村了,隱隱還能見著某家某戶煙囪里冒出來的灰煙。
成親才幾個月,問題便暴露出來了一大堆。她始終覺得只要關文在立場上站穩了,其實這些問題都不成問題。可就是因為關文態度模糊,她才會到現在這樣的局面。
不是不怨他的,可想想他這些年,養家已經成了他的習慣,習慣哪是那么容易丟掉的?
這一回冷戰和賭氣,誠然是讓他面對了這些問題,可間接的,也把他逼到了風口浪尖。
李欣又隱隱有些心軟了,成親幾月,這個男人對她是好的,床笫之間溫柔而克制,言語不粗魯,對她也關心,老實說她對關文這個丈夫是很滿意的,他哪哪都好,就是有那么一個糟心的家。
最終李欣嘆了口氣,想示個弱算了,他一個男人,要他放下男人的尊嚴來哄求她一個女人,到底不容易。
正準備開口,關文卻先低啞了聲音說:“欣兒,我會嘗試著去讓我爹了解你,接受你,你……以前如何對他還如何對他吧,至少,表面上還是尊重他。我,畢竟是長子……”
李欣無言地長舒了口氣,點點頭,“我知道。”
“至于六弟……這次張先生說了,考過童生試沒問題的,緊接著就要去考生員,這是連一處的,需要些銀子,在府縣考,由學政做主考官。”
李欣“嗯”了聲。不就是要銀子嗎?如果能把關止承打發出去,她寧愿花錢也不愿意繼續供這尊佛。
“……張先生說,這次做主考官的學政,是他那個得意門生……”
“什么得意門生?”
李欣不清楚關止承拜的那位張先生的情況,關文只能解釋道:“張先生門下出了個舉人,去吏部候補得了這個官職,正好今年派到咱們縣里,算是衣錦還鄉吧。”
“這不算作弊嗎?”李欣冷哼了一聲,“那張先生的意思是,咱們出些錢賄賂他那個得意門生,然后讓他放放水,讓你六弟能輕松考過秀才是不是?”
關文點了點頭。
李欣便冷笑道:“你辛辛苦苦供他上私塾念書學知識就是為了這一天?”
一下子把關文問住,李欣抱臂看著關文道:“如果他有真才實學,即使考場上有貓膩,他明珠蒙塵,也不會永遠埋沒,是金子總會發光。可大家要是都公平地從小念私塾、考試,偏偏有人要用不光彩的手段,對其他人也是種傷害不是嗎?為什么非要靠這種手段?”
關文默默撇開臉,良久才道:“爹和六弟都商量好了,也跟張先
生說好了……”
“你就那么看著?”
關文默默低下頭,“爹同意了,六弟也點了頭,當著張先生的面。這讓我怎么反對?”
李欣心里一直冷笑,冷笑個不止。
“這跟他偷字畫有什么區別?”
李欣往前走了兩步,頓住,回頭,聲音微冷:“錢箱子鑰匙在我這兒,要拿錢須得過我的手,你爹和六弟要是問著你要銀子,你也不用來問我,我一分也不會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