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又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蛟龍會副會主君如顏中風了!直到此時,蛟龍會依然沒有對順字門采取任何行動。
喬木是一個老江湖了,或許他的能力差一些,但他的眼光卻不差,如此種種,足以說明這位姑娘背后確實有著極其強大的力量,喬木想開了,于是他很光棍地站到了古竹婷一邊。
他本來就沒得選擇,別的小門派可以不在乎被人吞并,只要有口飯吃,但他不行,他承載著祖先的輝煌,他無力恢復祖上的榮光,這已成為他最大的心病,如果讓祖業從他手中斷送,他是死都不肯的。
哪怕順字門只剩下一條船,起碼這個名號還在。這或許是一個很愚蠢的想法,但是在喬木敬祖畏宗的信念中,這種執著卻是他一生為之奮斗的信念,所以,他不能放棄,哪怕順字門這面旗子已經破爛不堪。
不放棄,在蛟龍會的全力打壓下,他就只能用生命來給列祖列宗一個交待,而最終順字門依舊難逃覆亡的危險。但是現在古姑娘站了出來,憑她的武功或許不能護得他永遠周全,但她顯然不是一個人。[]953
如果這位姑娘所說的主人真的擁有那么大的力量,如果她的主人真的連獨孤世家那種灞上漕夫連仰望都沒有資格的世家都能驅策,那么順字門何只可以轉危為安,便如她所說重現輝煌又如何不可能?
所以,在聽到君如顏中風的消息之后,喬木回到了房間,捧著那面縫縫補補、滿是風塵的順字旗,默默思量許久,再出房門的時候。便召集兩個親兄弟和幫中幾個管事,果斷下達了命令:順字門從現在起,由他的“外甥女兒”古竹婷任漕拳舵把子。
順字門一共也就二十多個能打的,這些人都見過古竹婷的功夫,對她自然心服口服,所以這個任命毫無阻力。只是這些人現在都有傷在身,如果眼下就發生什么事,恐怕只能勞動古姑娘一人出手了,幫里倒是有二百多號壯漢。可是憑他們那三腳貓的功夫,讓他們出手只能讓他們原本拮據的生活再增添一筆醫藥費而已。
隨即,喬木又讓卓一清帶傷出門,按照古竹婷的吩咐,去拜會同樣受各大幫派欺壓的其它幾家小幫派。請他們的幫主來順字門商議事情。
暮色蒼茫時,李黑和嚴世維從長安城回來了,兩個人先去了一趟文府,給文長興的靈位上了一柱香,同正在守靈的文少會主交待幾句,便悄無聲息地回了自己的家,既沒交待何時擁文少會主登位。也沒提報復順字門。
幾個接到喬木拜貼的小幫派首領并沒有馬上趕往順字門,而是在密切關注著蛟龍會的反應,勢力不如人、能力不如人,不代表智慧心機也差的很遠。蛟龍會這種反常的表現,使他們果斷地走出家門,紛紛向喬家趕去。
灞上明顯要有變故了,順字門雖然還沒有掀開他們的底牌。但是從蛟龍會的反應來看,順字門一定有所倚仗。他們先去順字門探探口風總是好的,比起蛟龍會來,他們對同樣飽受欺壓的順字門更親近一些。
“喬兄,你的身體怎么樣啦?”
幾位小幫會的首領到了喬家,假模假樣地探問著喬木的傷勢,眼神卻不斷地脧向一旁的古竹婷。
雖然他們早就知道是這個女人令蛟龍會吃了大虧,蛟龍會會主暴卒、漕口掌舵中風、漕拳掌舵和另一位副會主夾起尾巴不敢吭聲,全都是因為她的緣故,可是親眼看到她時,還是令人不敢相信,就這么嬌怯怯的一個女人?她的腰甚至沒有我的大腿粗。
喬木向古竹婷一一引薦完畢,對這些首領們道:“這是喬某的外甥女兒,她姓古。從現在起就是我順字門的漕拳舵把子,喬某受了傷要將養一陣,順字門一應事務現在全部由她負責。今日請各位來,是有件事情要跟各位商量,竹婷啊,你跟各位叔伯說吧。”
古竹婷點點頭,向眾人利落地一抱拳,朗聲道:“各位前輩,論資歷論年紀,順字門中都輪不到我這個小輩講話,既然舅舅把這份擔子交到我的肩上,門下眾兄弟又信任我,那小女子也只能當仁不讓了!小女子年輕識淺,如果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各位前輩多多包涵。”
鐵舵幫韓遠堂道:“江湖中能者為先,古姑娘就不要客氣了。我們這些人筋骨都生了銹,可一雙老眼不花,這兩天發生在灞上的事兒,我們心里有數。呵呵,真要比起來,我們是淺水溝里的老泥鰍,姑娘你可是大江大河里的龍女,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好!”
古竹婷爽快地道:“諸位平日里與我順字門一樣,都是飽受那些大幫大派欺壓的,都是在人家手指縫里求活路的。小女子如今忝為順字門漕拳掌舵,就得為順字門考慮,我琢靡著,要是咱們大家伙兒抱成團,人家是不是還能把咱們當軟柿子捏呢?
在座諸位前輩,每家都有五六條船,百十個弟兄,如果咱們合在一起,那就有三四十條船,百號弟兄,到那時旁的不說,起碼像蛟龍會這樣的幫派,是不敢再隨隨便便拿捏咱們了。”
韓遠堂眉頭一蹙,打斷古竹婷的話道:“古姑娘想必不曾干過漕運這一行吧?有些事情,并不是姑娘你說的那么簡單。”
古竹婷笑了笑,道:“請前輩指教。”
韓遠堂道:“如果只是合在一起就行,姑娘以為我們會等到現在么?喬老哥這順字門是老字號了,想當年是道上最響的一塊招牌,喬老哥不肯做斷送祖業的事,可對我們來說卻沒有這種顧慮。[]953
我們苦熬半生,拼湊出這么幾條破船,只為混口飯吃,如果能有棵大樹乘涼,我們還求之不得呢。可是……我們船少人多,那些大幫大派還看不進眼去呢。自己混飯吃,更難,我們的船說大不小,說小不小,弟子們的水上功夫也是勉勉強強,有些活兒咱接不了,有些能接也不敢接,因為擋了那些大幫派的財路。人家不會放過咱們,不用給你動武,就是沿途給你找些麻煩,你這單生意就做不下去。
從收稅糧到起運,從揚州到長安。有油水的地方,早被那些大幫大派瓜分干凈了,我們勢單力薄,又沒有漕口照應,只能跟在人家那些大幫大派后面,撿些人家懶得去做或者利水不大的零散生意.
那些大幫大派有門路、有手段、有后臺,人家才想著生意做的越大越好。這些東西我們可是一樣都不占,就我們這幾條破船,百十個兄弟,勉強還能填飽肚子。一旦合起來,我們哪有生意可做?”
古竹婷清亮的目光向眾人身上一掃,問道:“諸位前輩都是這種顧慮么?”
眾人紛紛點點,七嘴八舌。吁嘆不已。
古竹婷微笑道:“如果我說,這些對我來說全都不是問題。那么各位叔伯可愿加入么?”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韓遠堂疑惑地道:“姑娘真有這等本事?”
不怪他不相信,順字門如果能解決這些問題,何必拉他們這些人入伙,他們船少人多,行船的本領又差,那反而拖累了人家。
古竹婷剛要說話,卓一清忽然走進來,快步趕到古竹婷身邊,對她附耳低語了幾句。古竹婷淺淺一笑,頰上便露出一對誘人的酒渦兒:“各位叔伯,請跟卓大哥走一趟,我請你們看場好戲!”
夜晚的灞上鎮依舊熱鬧非凡,這里本來就是一個相對封閉獨立的環境,當地人除了漕運又多以經商為業,所以長安城里宵禁前長街上漸趨蕭條冷落的氣象在這里是根本看不到的。
逛街的依舊邁著悠閑的步子,做小生意的依舊經營的紅紅火火。酒館瓦舍里人聲鼎沸,賭坊里面吆五喝六,賭徒們都吼得面紅耳赤,低檔妓院紅燈高掛燕語鶯聲,夜晚的灞上鎮反比白天還要熱鬧。
漕上鎮光漕夫水手就有四萬多人,這還不算那些成了家的人的家眷,再加上鎮上原有的莊戶人家,還有一些專門到鎮上做漕夫生意的買賣人,就構成了一個人口密度極大的特殊群體。
這個群體的主力是數萬漕夫水手,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光棍,酒色財氣正是他們最喜歡消磨的場所,于是造成了灞上鎮的畸形繁榮。而這種畸形繁榮在每年年末年初的時候,因為漕夫們全都回到鎮上,尤其顯得熱鬧。
快到灞上鎮的時候,楊帆換了一副模樣,他的頜下出現了亂蓬蓬的一部胡須,依舊俊俏的眉眼,因為這部胡須,讓他多了幾分粗獷豪邁的江湖人味道。這是楊帆出京前跟阿奴學的,談不上如何高明,只是一點最簡單的易容手法,瞞不過熟人,卻已足以在灞上鎮掩人耳目了。
楊帆牽著馬剛剛進入鎮子,就從鎮上的人看向他們的眼神發現不對勁了,這兒不是洛陽城也不是長安城,不是那種四海游學之士八方商賈齊來的大都市,在這兒哪怕只有一個人,只要你是陌生人,都會像濺到沸油鍋里的一滴水,馬上引起灞上人的注意。
雖說灞上鎮十余萬人口,鎮上的人彼此間也并非全都認識,但是從一個人的穿著氣質,他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你是不是鎮上的人。楊帆一行五人,目標更大,而且今天鎮上剛剛出了那么大的事,這就更加引人注意了。
楊帆還不曾與古竹婷取得聯系,不知道事情進行的怎么樣了,現在不宜叫人知道他的目的,于是他果斷地打消了直接尋去順字門的想法,低聲對任威道:“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下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