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軍與臧霸軍在青州交戰經月不見冀州援軍,其實倒也不是大袁三公不重視青州戰場,主要是官渡大敗之后,袁紹軍的軍心士氣都受到極其嚴重的影響,又要防備曹軍乘勢攻打冀州,殘余主力精銳也全都布置在了黃河一線,幽州和并州的主力又一時難以調動到位,最后再加上大袁三公優柔寡斷的性格,拿不定主意是向女婿求和還是與女婿徹底撕破臉皮,所以直到青州戰事開始過后二十天,大袁三公才派了大將文丑率軍三萬東進,去協助袁熙守衛青州。
大袁三公的增援太遲了一些,也太過低估了徐州軍隊的戰斗力了一些,精銳被抽調走了大半的青州袁軍不僅在野戰中已經無法與徐州隊伍抗衡,還不慎中了徐州軍隊的詭計露出了破綻,當文丑的援軍剛抵達平原渡過黃河時,徐州軍隊就已經攻破了昌國與臨淄,切斷了青州軍的東西聯絡,文丑聞訊無奈,也只能是一邊迅速率軍趕赴東平陵設防,擋住徐州軍隊的東進道路,一邊派快馬向大袁三公告急,請示下一步行動——是不惜代價的奪回失地?還是僅守住現有地盤?
還別說,盡管剛剛經歷了官渡慘敗,但大袁三公的暴脾氣還是一點沒改,收到文丑與袁熙的告急書信后,大袁三公當場就跳了起來怒吼,“傳令下去,集結兵馬,吾要親領二十萬大軍東征青州,去教訓陶應這個不孝女婿!”
“主公。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正好在場的總幕官兼軍師審配趕緊站出來勸阻,道:“主公,我軍死敵并非陶應,乃是國賊曹操,今曹賊主力盡屯兗州北線,我軍若向東線用兵,曹賊必來乘虛攻打冀州,若如此,事可憂矣。”
審配說的這個道理大袁三公當然懂。所以大袁三公咬牙切齒了半晌后,終于還是重新坐了下來,苦惱的說道:“可是青州之事,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父親。妹夫向青州用兵,全是因為郭圖獻諂,力勸父親連斬妹夫二使所致。”袁尚公子乘機說道:“孩兒建議,父親不妨速斬郭圖首級送往徐州,解釋原因誤會,妹夫必然立即從青州退兵。”——順便說一句,袁尚公子把矛頭指向郭圖先生,是因為官渡戰敗后大袁三公為了預防萬一,一度與眾謀士商議過冊立袁尚公子為嗣,結果卻因為郭圖先生的強烈反對而作罷。
“放屁!郭圖再不對也是吾的家臣。斬他首級向女婿求和。我袁氏四世三公的顏面何存?”大袁三公大怒呵斥。
“主公,三公子的提議其實可以不妨考慮。”審配陰森森的說道:“以貽誤軍機之罪斬郭圖首級送與陶應,不僅可以使陶應從青州退兵,也可以與徐州重修舊好,聯手夾擊曹賊。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否!”心高氣傲的大袁三公斷然拒絕這個其實很有道理的建議,還斬釘截鐵的說道:“吾寧可與不肖女婿和曹賊同時開戰,也絕不斬殺部下討好他人!此事休得再提!”
見大袁三公態度堅決。審配和袁尚公子倒也不敢堅持,只是暗暗惋惜無法乘機剪除袁譚的臂膀,大袁三公則繼續的猶豫不決,除了命令文丑與袁熙堅守青州土地外,就是與眾人商議對策,而冀州內部一如既往的分歧嚴重,一派主張與徐州軍隊言和,一派則主張分兵青州,以武力奪回青州失地,甚至還有個別極品主張向曹軍求和,騰出手來全力攻打實力較弱的徐州軍隊——結果這極品自然被心高氣傲的大袁三公一刀砍了。
就這么躊躇了數日,袁尚公子的機會來了,徐州密使將袁芳那道書信送到了袁尚公子面前,讀信之后,并不算太笨的袁尚公子頓時明白這道書信乃是陶副主任授意,同時也是大喜過望,趕緊召來審配與逢紀兩大心腹商議了許久,拿定了主意才將書信送到大袁三公面前。而大袁三公的阿爾茨海默病最近也明顯有了些好轉的跡象,只看了一遍書信就醒過了味來,道:“此信必是陶應授意芳兒所做,說不定還是陶應小兒寫好讓芳兒抄寫署名,否則的話,芳兒寫不出這樣的書信。”
“稟父親,孩兒也是這么認為。”袁尚乘機說道:“妹夫他借妹妹之手致書孩兒,明顯是有求和之意,父親不妨再派使者南下聯絡,勸妹夫罷兵言和,重修舊好,若能成功,不僅青州再無刀兵,我軍也可與徐州軍隊聯手夾擊曹賊矣。”
大袁三公沉默,半晌后才很是勉強的問道:“既然應兒有意求和,那為何他不直接寄書與吾?偏要假借芳兒之手,還是送信與你?”
“主公,陶使君也要面子。”審配小心翼翼:“主公你連斬陶使君兩名使者,陶使君倘若再主動遣使求和,他的部下定然不服……。”
大袁三公又不說話了,見大袁三公沒有露出怒色,審配心里有了底,忙道:“主公,機可不失,既然陶使君有意言和,主公派遣一名冀州重臣攜帶禮物,假稱探望主公的女兒外孫南下徐州,乘機與陶使君重修舊好,必可一舉成功。”
剛在青州吃了一個不小的敗仗就要向女婿求和,愛面子的大袁三公自然是猶豫萬分,袁尚公子則向大袁三公跪下說道:“父親,孩兒知道這事有損父親虎威,但父親前番誤聽郭圖之言導致官渡大敗,我冀州元氣已傷,正急需休養生息勾聯外部強援,一雪官渡之恥,陶應乃是父親女婿,也是孩兒的妹夫,兵馬頗強,糧食也極廣,正是我軍理想外援,孩兒斗膽,還請父親暫擱前怨,與妹夫重修舊好。”
大袁三公繼續板著臉不說話,直到袁尚再三磕頭懇請。大袁三公才很是勉強的說道:“既然吾兒再三懇請,那吾就再試一試吧,汝等認為,當派何人為使?”
“臣認為,此事非郭圖不可。”審配飛快答道。
“郭圖?”大袁三公楞了一楞,道:“郭公則素來與應兒敵對,兩次斬使也是他的主意,遣他為使,如何能夠行事?”
“主公,正因為兩次勸說主公斬使的人都是郭圖。所以只有郭圖先生出使徐州,方能成功。”審配振振有詞的解釋道:“郭圖兩次勸說主公斬殺徐州使者,主公卻偏偏將郭圖派去徐州為使,等于是將郭圖送與徐州治罪。足以證明主公與徐州和解的誠意。而陶使君本就有意與我軍和解,見使者乃是郭圖必明主公用意,既不會殺害郭圖先生,也可以放心與我軍重新修好。”
“言之有理,就讓郭圖去。”大袁三公點頭,又咬牙道:“也是給他郭公則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如果他能勸說應兒重回吾的麾下,以前的事可以不計較,如果他還再是不爭氣,兩罪并罰!”
袁尚與審配一起唱諾。悄悄的對視獰笑。也趕緊連夜行事,讓陶副主任派來的使者帶了一到袁尚公子的親筆書信回去,要求陶副主任乘著這個機會替自己除掉袁譚公子的首席幫兇!掃除自己繼位的一大障礙!
可以想象郭圖先生聽到大袁三公命令時的精彩表情,又灰又白形同死人,還顫抖得差點沒有當場尿了褲襠。但是不行了,聽了袁尚和審配鼓惑的大袁三公是鐵了心要讓郭圖先生到徐州去立功贖罪,所以不管郭圖先生如何的哀求,面如土色的袁譚和辛評等人如何的勸說。大袁三公就是不肯改口,還大怒說如果郭圖先生不想去也可以,自己可以另派人選,但必須借郭圖先生的首級為禮!
所以沒辦法了,確實罪孽深重的郭圖先生為了不遭報應,也只好硬著頭皮接過這個差使,率領使隊前往青州,再經青州前往徐州與陶副主任聯絡交涉。而陶副主任收到了袁尚公子先行送來的書信后,也馬上放棄了之前的打算,派快馬北上與臧霸聯絡,要求臧霸允許郭圖隊伍入境,并交代臧霸務必保證郭圖的安全,以免徐州將士氣憤不過干下斬使蠢事,誤了自己的大計。
有了陶副主任的交代,郭圖先生也終于僥幸得以穿過徐州軍隊防區,在徐州軍隊的監視下南下徐州,好在臧霸隊伍中知道是郭圖先生害死了兩名徐州使者的人不多,加上又有陶副主任的交代,所以郭圖先生在臧霸隊伍中倒沒有受到什么刁難和虐待,很是順利的穿過了青州和瑯琊等地,在一個月后抵達徐州城外。而與此同時,徐州軍的孫觀隊伍也已經攻破了劇城,俘虜了青州別駕王修與北海相甄儼,徹底孤立了青州最東面的東萊郡。
陶副主任在安排接待郭圖先生時犯了一個小疏忽,忘記了負責徐州外交的楊長史曾經與郭圖先生有仇,仍然是讓楊長史出面接待郭圖先生,還交代說不必過于客氣。結果心胸狹窄的楊長史一聽也樂了,干脆就向曹豹借了一支軍隊去迎接郭圖隊伍,還一見面就把郭圖隊伍的所有人拿下,又給郭圖強換了一套死囚衣服,用繩子捆得象粽子一樣的押回徐州城,直把可憐的郭圖先生嚇得是魂飛魄散,大聲叫嚷聲辯自己是使者,徐州軍隊不能如此對待自己。
“當初本大人去冀州為使的時候,好象你這匹夫也是這么對待本大人的吧?”楊長史一句話就把郭圖先生頂得啞口無言,然后楊長史又獰笑說道:“匹夫,算你運氣,主公還要見你一面,所以你還用不著馬上去法場,不過你放心,本大人早就準備好了法場,待會主公下令后,本大人親自送你上法場!”
還好,郭圖先生好歹也算天下知名的穎川名士——不然也不可能在眼高于頂的大袁三公麾下混上高官厚祿,人品之卑劣雖然遠在楊長史之上,膽氣與骨氣卻明顯在楊長史之上,所以倒沒有象楊長史在冀州一樣被嚇得當場尿褲襠,只是面如死灰被押進徐州城,押到規模還比不上郭圖先生府邸的徐州刺史府中。
“主公,郭圖匹夫臣下已經給你押來了。這匹夫的隨從也已經全部拿下了,法場和劊子手臣下也準備好了,只要主公一聲令下,隨時可以開刀問斬。”
楊長史興高采烈的奏報,換來了陶副主任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誰叫你把郭圖捆來的?誰叫你準備法場劊子手的?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郭圖匹夫勸說岳丈大人斬殺我軍使者不是東西,難道你仲明先生也想象他一樣自甘墮落?留下千古罵名?要報仇,就要在戰場上給我們的使者報仇!捕拿使者身份的敵人斬首報仇,算什么英雄好漢?!馬上給他松綁。你親自給他松綁!”
碰了一鼻子灰的楊長史唯唯諾諾,無可奈何的給郭圖先生松了綁,郭圖則惡狠狠瞪了楊長史一眼,開口要求楊長史給自己換回衣服。楊長史又扭頭去看陶副主任時,陶副主任這次卻不給郭圖先生面子了,吩咐道:“仲明先生,你下去休息吧,安排一個人把郭圖的衣服送來,一會讓他自己更換就是了。”
楊長史歡喜答應,大模大樣的告辭離去,臨走時也惡狠狠的瞪了郭圖一眼,郭圖則轉向陶副主任怒道:“陶使君,這難道就是你們徐州的待客之道?讓來使身著死囚衣服與你交涉?”
“讓來使身著囚服不是待客之道?難道斬殺使者就是待客之道了?”陶副主任慢條斯理的反問。
郭圖啞口無言。陶副主任則又冷笑說道:“公則先生。你可要搞清楚一件事,是你不義在先,我現在就算殺了你,也是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就算有人指責我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我也可以說我是為麾下將士報仇,給兩名犧牲使者的家眷一個交代。”
郭圖又是一顫。半晌才小聲提醒道:“陶使君,我是你的岳丈本初公派來的使者。”
“無所謂。”陶副主任微笑說道:“殺了你,我照樣有辦法向岳丈大人交代,也不會誤了我與岳丈大人重修舊好的大事——公則先生不要忘了,是誰在岳丈大人面前舉薦的你出使徐州,他們既然敢這么做,難道就不留點后手?”
“果然是袁紹、審配的借刀殺人之計!”早就在擔心這一點的郭圖開始顫抖了,戰戰兢兢的說道:“這么說來,使君你一定要斬在下首級了?”
“斬下先生首級是個辦法,把先生永遠囚于徐州也是一個辦法。”陶副主任微笑說道:“總之只要能讓先生永遠無法回冀州,冀州就會有人非常高興,也會有人痛失一只臂膀。”
“果然,果然是這樣。”郭圖黯然,強撐著說道:“既然有人希望在下永遠回不了冀州,那就請使君決定吧,在下已是砧上魚肉。”
“先生別那么悲觀,事情還沒嚴重到那一步,先生還未必沒有可能回到冀州。”陶副主任微笑著擺手,笑道:“先生且請安坐,也請先生說說岳丈大人的條件,岳丈大人打算如何與我和解?”
“未必沒有可能回到冀州?什么意思?”與徐州軍隊不共戴天多年的郭圖有些疑惑,猶豫了一下后,還是坐到陶副主任給自己指定的位置上,答道:“使君,關于兩次斬使一事,不僅在下愧疚萬分,主公也是十分愧疚……。”
“公則先生,別說這些廢話了,直接說岳丈大人開出的和解條件吧。”陶副主任粗魯的打斷郭圖先生,又道:“我與曹賊談判時就是這樣,半句廢話都不說,直接談條件。”
郭圖又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答道:“兩千匹戰馬,請使君退出青州,聯手攻曹,這是我家主公開出的條件。”
“如果我要五千匹戰馬,青州以劃濟水為界,公則先生可能替岳丈大人答應?”陶副主任不動聲色的問道。
“不可能!”郭圖先生斬釘截鐵的搖頭,又放緩了口氣,小心說道:“使君,你就是殺了在下,在下也不敢這么答應,主公給在下的交代,頂多也就是讓步千匹戰馬。”
“如果我堅持要戰馬五千匹,青州劃濟水為界,岳丈大人可會答應?”陶副主任追問道。
“絕不可能。”郭圖繼續搖頭,又解釋道:“使君,你也知道主公的脾氣,說他是全天下最愛面子的人也不為過,割讓大半個青州郡求和這么丟臉的事,主公寧死都不為。所以戰馬或許可以商量,土地城池卻絕不可能。”
“公則先生,我們兩人單獨做一筆交易如何?”陶副主任微笑說道:“你設法讓岳丈大人答應我的條件,我放你回冀州。”
“使君,你在說笑吧?”郭圖驚訝說道:“我不過主公帳下一謀士,如何能使主公答應這樣的條件?”
“我相信先生能。”陶副主任微笑說道:“我早就聽說過了,岳丈大人麾下的文武分為了兩派,一派以袁譚公子和先生為首,一派以袁尚公子與審配先生為首,一遇事端,兩派往爭論不休,使岳丈大人左右為難,不知選擇,但如果先生這一次能站在我一邊的話,再加上本就親近我的三公子一派,應該有希望說服岳丈大人接受這個條件。”
“這……。”郭圖面露難色。
“先生,請好好想想吧。”陶副主任微笑說道:“這也是為了先生你自己的前途,如果先生堅持拒絕幫我這個小忙,那么我為了眷顧妻兄的利益,就只能是把先生永遠留在徐州,但先生如果能眷顧一下我的利益,我當然也不會恩將仇報。”
一邊是死路一條,一邊是稍微有些希望的生路,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逼反張郃、高覽這兩員河北名將的郭圖先生自然知道如何選擇,又為難道:“可是使君,就算在下可以答應你,但在下身在徐州,想替使君勸說主公也辦不到啊。”
“用書信勸說也可以啊,再用書信請大公子出面幫腔不就行了?”陶副主任微笑說道:“其實這事完全也不難,請岳丈大人給我軍大將臧霸封一個青州都督,讓臧霸將軍鎮守濟水之東的青州土地,這樣面子就過得去了。”
“那么……。”郭圖先生又猶豫了許久,這才硬著頭皮說道:“那在下盡力而為,若能成功,還請使君遵守諾言。”
“放心,我一向都是一諾千金,說過的話,還從來沒有食言過。”陶副主任笑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