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被徐州軍生擒的,還有幽州代郡大將牽招的長子牽嘉,但是牽嘉并不是在當夜被徐州軍生擒的,也不是在追擊戰中被徐州軍生擒,而是在徐州軍都已經停止了追擊后,自己又送上門來給徐州軍立功的。
劫營當夜,牽嘉是一度被徐州軍包圍,不過靠著牽招安排給牽嘉的副手解俊舍命相救,牽嘉還是隨著烏丸突騎殺出了一條血路沖出包圍,先后兩次突出徐州軍的營內營外包圍圈,又靠著戰馬的優勢,擺脫徐州軍的追擊,比誰都快的逃到洺河以北的安全地帶,同時從代郡帶來的四千烏丸突騎也還保持著兩千五百多人,傷亡比在幽州軍隊中算是最小。
按常理來說,牽嘉這已經不可能再被徐州軍拿住了,但誰曾想,就在這時候,烏丸突騎隊伍里的胡人雇傭兵開始亂來了,乘著兵荒馬亂的機會洗劫了廣年縣西面的檀臺亭,又是劫掠糧食又是搶牛奪雞,甚至還奸淫民女和殺害百姓,忠于袁氏的牽嘉大怒,立即出面制止,不曾想那些胡人雇傭兵不但沒有就此收斂,還干脆拔出刀來武力反抗牽嘉的執行軍法,揚言說牽嘉如果敢多管閑事,己方就把牽嘉和解俊拿下,獻給徐州軍請功。
倒也不能怪牽嘉治軍無能,關鍵還是胡人雇傭兵從來就不好管理約束,在代郡時有牽招鎮著倒還勉強聽話,到了遠比代郡邊關富庶的冀州腹地,沒有了牽招的威望制約,又剛吃了一個大敗仗,急需發泄情緒的胡人雇傭兵再不亂來就不會被稱為蠻夷了。而牽嘉年輕氣剛,又顧忌百姓和自軍民望,自然也不可能做出讓步。結果數言不合,牽嘉也就領著忠于自己的烏丸突騎和胡人雇傭兵干了起來。
烏丸突騎的內部火并是牽嘉敗北,劫營大戰時,忠于牽氏父子的烏丸突騎既要保護牽嘉,又要顧忌友軍和適當救援友軍,傷亡頗大,胡人雇傭兵卻是肆無忌憚的只顧逃命,為了尋找生路甚至不惜縱馬踐踏友軍,傷亡較小。對同屬一支隊伍的同伴也下得去手,心理還占據優勢,結果火并起來牽嘉這邊自然吃虧,被迫又逃過了洺河暫避鋒芒。可是胡人雇傭兵卻不依不饒,又追過了洺水。準備把牽嘉和解俊一起生擒了獻給徐州軍換取榮華富貴,對牽嘉和解俊是緊追不舍。
為了活命,牽嘉和解俊一度向東突圍,但卻被胡人雇傭兵堵回,被強迫著只能向南跑,結果逃了七八里路后,就又一頭撞上了已經停止追擊、在整隊準備撤退的徐州隊伍。后面的胡人雇傭兵大呼小叫,說是要把牽嘉和解俊獻給徐州軍,徐州軍見有功勞主動上門更加不會客氣,兩相合力之下。牽嘉和解俊等人自然落入了陶副主任的魔掌,叛亂的一千多胡人雇傭兵也向徐州軍投降,表示愿意給徐州軍效力打袁譚。
如果換成了別的老大,這些叛亂的胡人雇傭兵或許就當上了功臣了。但很可惜的是,這些倒霉的胡人雇傭兵偏偏碰上了賞罰不明的陶副主任。得知事情的詳細經過后,陶副主任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把這些胡人雇傭兵全部活埋處死,胡兵發現情況不對為時不晚,趙云和許褚的兩支隊伍已經把他們團團包圍,強行解除了他們的武裝,捆好后全部投入了幽州兵戰俘挖出的深坑,填土澆水全部坑殺,胡人雇傭兵哭喊震天,操著嘰里呱啦的胡語大喊大叫,場面慘不忍睹,但徐州軍根本不理不睬,幽州戰俘和代郡戰俘一起叫好。
活埋了主動投降的胡人雇傭兵,陶副主任又人讓把被俘的牽嘉和解俊押到了面前,親眼看到徐州軍活埋胡兵的牽嘉和解俊還道自己必死,誰曾想陶副主任卻是把他們罵了一個狗血淋頭,痛斥牽招父子不該把胡人雇傭兵帶來中原,引狼入室禍害大漢百姓,還要牽嘉牢記住一句古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然后又命令牽嘉回到代郡后告訴牽招,今后牽招如果再敢把胡兵引入中原,自己攻到代郡后,將不會接受牽招父子的投降!
好不容易把牽嘉罵夠了,陶副主任也懶得再和牽嘉羅嗦,直接就命令把牽嘉和蔣奇關在一起,讓蔣奇去給肯定已經是暈頭轉向的牽嘉解釋原因去,這么做一是陶副主任自己給牽嘉解釋,即便再怎么浪費口水也肯定很難立即取信于牽嘉,不如先讓蔣奇去做牽嘉的思想工作,等到釋放牽嘉時再花點力氣籠絡效果更好,二是陶副主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抽不出時間來表演自己的求賢若渴,愛才如命。
更重要的事當然是如何全殲鄴城的袁譚軍殘部,準確來說是如何抓住機會迅速干掉袁譚本人,在擊潰了救援鄴城的幽州軍隊后,徐州軍隊在冀州南部實際上已經只剩下鄴城袁譚軍這一個敵人,正是干掉袁譚的難得戰機。但問題是,徐州軍擊敗了袁譚的幽州援軍后,短時間內袁譚在鄴城已經不可能再盼到援軍來援,所以袁譚很可能在徐州軍隊重兵合圍前乘機突圍,使陶副主任此前的布置功虧一簣。
“我們的時間不多啊。”在軍情討論會上,陶副主任面有憂色,道:“邯鄲距離鄴城只有八十里,袁譚軍的細作斥候,最遲在明天正午前就能把消息送到鄴城,我軍剛結束了一場大戰,又不可能在明天傍晚前回師到鄴城戰場,萬一袁譚乘機突圍,那我們先殺袁譚的既定目標可就前功盡棄了。”
“我軍就算能搶在袁譚突圍回師到鄴城戰場,也很難堵死袁譚的突圍道路。”荀諶也說道:“除非我們能完成主公設想的圍城工事,否則我軍最多只能在追擊戰中重創袁譚隊伍,卻幾乎沒有希望達到子羽先生提出的殺潭縱尚戰略,北方戰事只會注定的遷延日久。”
“必須想個辦法,繼續穩住袁譚。”陶副主任盤算著說道:“如果有什么辦法,讓袁譚以為他堅守鄴城下去就有勝利希望,我們就還有希望把袁譚堵死在鄴城城里。”
方向倒是判斷清楚了。但是具體如何讓袁譚看到這個希望,陶副主任卻又是一籌莫展,賈老毒物和荀諶也是眉頭緊皺,一時之間想不出什么好辦法誤導敵人,使袁譚軍暫時放棄突圍,等待徐州軍隊建成圍城工事。緊張盤算中,陶副主任和賈老毒物還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制造劉表軍攻打江東的假象,讓袁譚軍認為徐州軍主力即將回師南線,從而放棄立即突圍。但是又考慮到這個辦法見效太慢,與外界多少還有一些聯系的袁譚也未必會輕易上當,所以并不是很有把握。
除此之外,喜歡自虐的陶副主任還盤算過再來一次詐傷,不過這一招已經對冀州軍用過一次。吃過虧上過當的袁譚軍未必還會繼續上當,所以很快又放棄了這個念頭。
“主公,用假信怎么樣?”陶副主任的秘書陳應忽然開口建議,道:“蔣奇雖然不肯歸降我軍,但是我軍攻破蔣奇大營時,繳獲了不少他與袁譚來往的書信,我有十足把握模仿得惟妙惟肖。我軍大可以偽造一道蔣奇的書信,騙袁譚暫時放棄突圍。”
“假信?”陶副主任有些動心,問道:“信上怎么寫?”
“就說蔣奇雖然不慎中計,在邯鄲被我軍擊敗。但是幽州軍的主力并未遭到重創,還有一戰之力。”陳應建議道:“然后就說蔣奇準備回師到了平鄉重整兵馬,然后會盡快重新南下來救援鄴城,接應袁譚突圍北上幽州。如此一來,袁譚一旦相信。就算準備突圍,也會等到幽州軍重新南下時再突圍,這樣才可以更安全的突圍,帶著更多的軍隊突圍,給我軍爭取到回師圍城的時間。”
“這能行嗎?”陶副主任有些擔心,道:“雖然袁譚的細作和斥候未必能探到蔣奇已經被我軍俘虜的消息,但是閻柔和陰夔這些袁軍文武已經逃走,萬一他們把消息也送到鄴城,我們的計策失敗不說,恐怕還會弄巧成拙,讓袁譚明白我軍的真正目的。”
“這點主公不必擔心。”陳應說道:“昨天晚上的戰場那么亂,閻柔和陰夔這些袁軍文武未必就知道蔣奇已經被擒,就算有所耳聞,也未必敢馬上輕信,同樣的道理,袁譚就算聽說蔣奇已經被擒,也肯定不敢馬上輕信,就象我軍細作收集戰報一樣,沒有經過確認的消息,我們就不敢立即輕信。”
“還有,先不說閻柔和陰夔未必會想到馬上寫信給袁譚報告軍情,他們的信使也能順利把書信送到鄴城。”陳應又補充道:“只要袁譚相信這道假信是蔣奇發出,那么我們只要搶先把假信送進鄴城,袁譚先入為主,即便收到閻柔和陰夔的書信,也肯定會懷疑閻柔和陰夔已經叛變,將信將疑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主公,元方這一手混淆視聽或許可行。”荀諶開口說道:“諶久在冀州,深知袁氏父子的性格,舊主袁紹優柔寡斷,多謀少決,袁譚卻是性格急噪,輕斷好殺,我軍如果能搶先把蔣奇的偽書送進鄴城,那么袁譚見書一旦相信,就一定會下定決心死守到底,先入為主之下,即便閻柔和陰夔的信使僥幸穿過我軍封鎖,把消息送進鄴城,袁譚也必然會先相信頭一道書信,不會輕信第二道書信,甚至還會懷疑第二道書信是我軍的誘敵計,懷疑我軍用偽書誘使他放棄堅城,突圍送死!”
說罷,荀諶又趕緊補充了一句,道:“但有一點請主公注意,我軍如何讓袁譚相信第一道書信是蔣奇所發,是最大的問題,尤其是入城送信的信使更重要,因為這個信使入城后肯定再沒機會進城,還肯定會遭到袁譚隊伍的反復盤問和調查身份,只要稍微露出一點破綻,我軍便會弄巧成拙,反過來促使袁譚立即突圍。”
“這么說,要找一個絕對靠得住的信使了。”陶副主任又皺起了眉頭,因為這個信使可不好找,進了鄴城騙不過袁譚是死,騙過了袁譚將來真相暴露后也是死,可以說是必死的任務,想找出一個人來執行這個必死任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主公勿憂。”陳應語出驚人,笑道:“其實臣下在提出這個建議前,就已經想好如何送信入城又取信袁譚了。臣下認為,我軍可以如此行事……。”
陳應很快就說出了自己的計劃,結果說完了后,讓陳應意外的是,陶副主任、賈老毒物和荀諶不僅沒有叫好,還用仿佛不認識自己一般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陳應有些心虛。怯生生問道:“主公,軍師,友若先生,難道我這個計劃很荒唐?不可行嗎?”
“不是不可行,是太可行了。”陶副主任有失魂落魄。然后趕緊問道:“元方,你小子什么時候學這么壞的?這樣的鬼點子,如果換了是我恐怕都會上當,你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
“我……,我就是這樣想出來的啊。”陳應茫然答道:“應常伴主公左右,每遇商議軍情,應都在旁邊陪同擬文。常聽主公和軍師你們商量怎么陰人害人,就也學了一點,然后也開始動腦筋研究怎么坑人害人了。”
“完了!”陶副主任一拍額頭,慘叫道:“我的中軍大帳里。這次是徹底沒有一個老實人了,連元方你都被徹底帶壞了啊!”
說笑歸說笑,敲定了這個混淆視聽之計,陶副主任當即拍板依計行事。令衛士取來在幽州軍營中繳獲的蔣奇親筆書信,交給筆跡專家陳應偽造書信。騙袁譚放棄立即突圍,而陳應也不愧是靠著模仿筆跡在陶副主任身邊混到鐵飯碗的主,很快就模仿出了一道與蔣奇筆跡十分相似的書信,陶副主任仔細看過大喜,當即令人送往鄴城依計行事。然而就在此時,正在仔細研究蔣奇書信的賈老毒物卻叫了一句,道:“且慢,主公,似乎還差一點!”
“還差那一點?”陶副主任趕緊問道。
“主公請看,這是一道蔣奇寫給袁譚的書信。”賈老毒物把手中書信攤到了陶副主任等人面前,指著書信說道:“書信內容是蔣奇報知自軍已然抵達邯鄲戰場的消息,沒有寫完所以沒來得及送出,所以這道信很可能是蔣奇昨天下午寫的,還很可能是因為沮鵠抵達才被打斷,但這些并不重要,重要是第三排第六個字的下面,有一個小墨點。”
陶副主任仔細看了書信,發現情況正如賈老毒物介紹,第三排第六字下有一個小墨點,似乎是無意碰污,也有可能是故意點上,然后陶副主任立即吩咐道:“元方,加上這個墨點,如果這是蔣奇和袁譚約定的仿偽暗記,那我們這一次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荀諶有些低估了袁譚軍細作傳遞消息的速度,其實邯鄲大戰結束的第二天清晨,袁軍細作就已經把消息送進了鄴城,得知蔣奇軍劫營遇伏遭到了失敗,急匆匆從床上起來的袁譚公子當場就癱在了坐墊上,半晌才回過神來,沖借著夜色掩護才摸進鄴城的細作吼道:“戰況如何?蔣奇的損失大不大?還有沒有一戰之力?”
“稟主公,這些還沒來得及探明。”細作哭喪著臉答道:“小人只探到蔣刺史已經敗了,具體還有多少損失暫時無法探明,此外小人還探到,因為陶賊兵馬乘機也去劫營,已經奪下了蔣刺史的營寨,我們的幽州兵馬敗往了北方,具體去了那里也沒來得及探明!”
“廢物!”袁譚怒吼,又咆哮道:“那還不趕緊再去刺探,一定要給我查清楚,蔣奇究竟逃往了那里,還有沒有可能重新來救幽州?!”
“諾。”細作先是唱諾,然后又怯生生的說道:“主公,小人恐怕要到夜里才敢出城了,陶賊隊伍在漳水北岸也有駐軍,白天很難有機會通過他們的封鎖,只有到了夜里才有希望穿過陶賊防線。”
“廢物!”袁譚公子怒不可遏的又罵了一句。
“主公,別為難他了。”郭圖先生難得發一次善心,辯解道:“他說的是實情,白天我軍細作是很難混過陶賊的防線,還是讓他下去休息吧,主公請放心,我軍在邯鄲一帶還有細作,蔣義漢他們也肯定會想辦法與我軍聯絡,所以主公不必心急,肯定還會有后續消息傳來。”
袁譚公子重重一拍案幾,這才揮手讓細作下去休息,然后咆哮道:“廢物!都是廢物!沮鵠是廢物,蔣奇是廢物,都是廢物!都是一天,都是一天就被陶賊擊敗,陶賊是有三頭六臂,能有這么厲害?!”
“從細作的描述來看,蔣奇應該是中了陶賊的誘敵計,所以才貿然劫營,被陶賊伏擊。”旁邊的高干分析道:“蔣奇是我軍老將,素來穩重,不會輕易弄險,這次中伏,肯定只是中了陶賊層出不窮的奸計,是判斷失誤,并非戰之過。”
“就算是判斷失誤,也是廢物!”袁譚公子又狂吼了一聲。
見袁譚公子心情極度不好,郭圖忙安慰道:“主公不必擔憂,蔣刺史的麾下之兵,都是常年在塞外與烏恒鮮卑交戰的百戰之兵,精銳還在我軍主力之上,他又是在邯鄲的開闊地形上中伏,就算小遇挫折,也一定能保住實力卷土重來,主公只需安坐城內靜候佳音,就一定還會有轉機出現。”
聽了郭圖的寬解,袁譚的臉色多少有些放緩,但高干卻趕緊說道:“主公,我認為我軍不能再堅守待援了,陶賊兵精糧足,根本不怕與我軍在鄴城戰場對耗,我軍不管怎么調動兵馬來援,都只會給陶賊圍城打援的機會,把我軍各路援軍一一吃掉!”
“眼下之計,我軍應該盡快棄城突圍,乘著陶賊在邯鄲的主力還沒來得及南下合圍我軍,盡快的突圍去冀州北部、幽州和并州,這樣我軍才有機會東山再起,遠勝過在鄴城被動守侯,被陶賊活活困死!”
如果換成了前幾天,高干敢這么提議肯定會被袁譚公子的口水噴死,但是今天又不同了,得到了蔣奇援軍也遭失敗的消息后,袁譚公子再聽了高干這個建議,也終于動了心,開始在心里盤算,“難道真要棄城突圍?放棄鄴城,可惜,不放棄鄴城,萬一被陶賊困死怎么辦?!”
“主公!主公!”
關鍵時刻,袁譚公子的心腹愛將彭安忽然從門外匆匆進來,將一支綁著書信的羽箭呈到了袁譚公子的面前,飛快稟報道:“稟主公,適才有一名我軍騎兵,被陶賊騎兵追殺著沖到了鄴城西門城外,未及入城就被陶賊騎兵包圍,在被陶賊騎兵擒獲前,他用弓箭把這道書信射上了城墻,然后就被陶賊騎兵打暈抓走了!在被陶賊擒獲前,他大喊出了自己的身份,說是幽州蔣刺史的親兵!”
“太好了!蔣奇果然派人來和我聯絡了!”袁譚公子大喜,趕緊手忙腳亂的去解書信。
“主公,留心你與蔣義漢聯絡的暗記。”郭圖先生十分聰明的提醒道:“陶賊奸詐,需防著他提前布置了埋伏,然后用偽書詐你出城中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