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役打響之后,作為預備隊的朱拉風心里一直跟十幾只貓在拿爪子撓似的。安徽革命軍從最初的幾千人,發展到幾萬人,其他旅一級的部隊基本都打上了仗,唯獨朱拉風沒有。第一次擴編時,他還是團長,一直跟著大軍后面吃灰,槍都沒機會放一下。盡看別人去沖鋒陷陣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京漢線戰役,Y還是預備隊的命。這讓朱拉風心里很不服氣。我不就是在教導隊的時候,成績差了一點么?沒看見我拉起的隊伍,小一萬人呢?
實際上最初的時候,方劍雄并不贊同朱拉風擔任旅長,這貨膽子太肥了,在廣德聚嘯山林的時候,幾次差點把周邊幾個縣城給打下來。不符合方劍雄當時低調發展的策略,多次jǐng告這家伙也不改。
這大概就是方劍雄打壓他的主要原因,在方劍雄的眼里,個人英雄主義者,不適合當軍隊的主官。后來還是兩個德國佬簡森和保盧斯的極力推薦,方劍雄才勉強答應他上旅長。
聽到召喚,朱拉風幾乎是跑進的作戰室,啪的敬禮之后問候:“大帥,卑職奉命前來。”
“一直在指揮部外頭轉悠啥呢你?”方劍雄開口沒好話,朱拉風被說的臉色微微漲紅,不敢反抗,挺著胸膛大聲道:“卑職在此等候出擊命令!”
方劍雄哼哼兩聲,冷冷道:“過來看地圖!”朱拉風走到地圖跟前。盯著看了一會,方劍雄見他收回目光,這才說話:“看出什么了?”
朱拉風遲疑了一下才大聲回答:“大帥讓卑職追擊,應該有兩個目的。第一,試探孝感守敵之真實底線,第二,如陳光遠有守孝感的意圖。可繞行嘗試偷襲武勝關。”
方劍雄多少有點意外,因為第二點方劍雄并沒有在地圖上顯示出來,只是放在了心里。偷襲武勝關這一招。參謀部是持反對意見的,漢密爾頓主張用兵就該堂堂正正,偷襲這種成功率很低的招數。還是少用為妙。武勝關是鄂、豫交界處的戰略要地,北洋軍不可能沒有防備。可是直覺告訴方劍雄,偷襲武勝關成功的概率還是存在的,甚至還不小。
原因在意情報偵察,北洋軍在武勝關只放了一個標。這在方劍雄看來是一個嚴重的戰略失誤,換成自己是袁世凱,在宣布將發起主動攻擊賺取名聲的時候,就該主動后撤至武勝關,留下一個協的兵力防守武勝關,主力沿京漢線北上。這個仗就不用打了,方劍雄肯定不敢讓蔣方震繼續南下。
當然,這個觀點是在陳光遠突然放棄漢口之后形成的,也就是說,戰前的戰略構想。存在一個很大的漏洞。這個發現讓方劍雄汗顏不已,再次對自己的軍事能力進行了一次自省。不過方劍雄的自省很快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北洋方面也沒人注意到這個漏洞,不然段祺瑞就不會擺出這么一個兩面挨打的陣勢,而是早就放棄了漢口、孝感,直接在武勝關擺開陣勢。這是為什么?原因很簡單。第一個可能是段祺瑞骨子里就沒把安徽革命軍看成一個檔次的對手。第二可能就是政治上不允許。
正是因為這個發現,方劍雄才想到去動武勝關的歪念頭。
作戰室里沒有第三個人,方劍雄目光嚴厲的盯著朱拉風道:“很好,你能看到這個,很不容易。去見參謀長吧,他會給你交代詳細的任務。”
盡管很不愿意,漢密爾頓最終還是妥協了,同意了方劍雄兵出孝感,伺機偷襲武勝關的想法。為此,漢密爾頓緊急調整了作戰計劃。
打發走朱拉風,方劍雄再次電告蔣方震,對這次京漢線戰役做出了最新的調整,原定的北面為主的戰略,改為以偷襲武勝關,包圍消滅孝感的第四鎮為目標。而蔣方震的目的,就是在北線以最猛烈的攻擊,吸引北洋軍的注意力。這個戰略調整,比起之前的目標要小了很多,原來的戰略計劃,那是要把三個鎮的北洋軍一鍋端的。
戰爭果然是最好的練兵場,這一仗打下來,安徽革命軍這些以年輕人為主的將領們,應該能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了。
火車在夜色中疾馳,已經是凌晨時分,緊急南下的馮國璋并沒有睡意,在車廂里盯著作戰地圖看了一遍又一遍。這幅地圖,馮國璋閉上眼睛都能在腦子里還原整個地圖的重要細節,熟的不能再熟了。可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漏掉了。
這次戰役的指揮是段祺瑞,此次南下,馮國璋說心里話,還是很愿意幫助段祺瑞克服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方劍雄帶來的困局。
沒錯,就是困局。馮國璋以為,大概沒有幾個北洋人覺得北洋這個龐然大物正在面臨困局。
馮、段雖然并列北洋三杰,實際上兩人面和心不和。北洋內部的幾個主要軍事將領,相互之間的關系并不融洽。這一點馮國璋很清楚,甚至還知道,因為湖廣總督開始便宜了段芝貴,段祺瑞內心多少有點怨恨老袁。
馮國璋更擔心的是段祺瑞這個總指揮,對方劍雄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對手了解不足,甚至存有輕視之心。北洋軍內部也分派系,主要的頭目就是馮和段。袁世凱回家養腳的幾年,北洋軍幾個頭子各自勢力發展的很快,已經不是以前那么容易控制。
馮國璋越想腦子越亂,干脆起身去洗了一把臉,再回到地圖跟前時,馮國璋的腦子清醒多了,看了一會突然打了一個猛烈的寒戰。眼睛死死盯著武勝關這個點上,馮國璋總算是找到了自己漏掉的要害。
一個標,只有一個標的兵力在防御武勝關。看似一點問題都沒有,距離武漢戰場也還算后方,可是這個所謂的后方,距離武漢并不算遠。假使自己是方劍雄,對孝感采取圍而不打的策略,派一支精兵繞行大悟,直插武勝關。一旦武勝關失守,想奪回來難比登天。
馮國璋不禁毛骨悚然,第四鎮及十一混成協,那都是他的班底。段祺瑞是沒有看出來呢,還是因為別的?馮國璋不敢多想,只盼著盡快趕到信陽,同時又擔心段祺瑞會對自己的建議理解為指手畫腳,那樣反而更加不妙。
沒有睡的人還有段祺瑞,信陽城里的條件一般,好在段祺瑞不是很講究這些。布置簡單的作戰室內,段祺瑞還在和曾毓雋、徐樹錚商議軍務。
徐樹錚是段祺瑞的小扇子軍師,軍師上的事情素來言聽計從。
“袁大人把馮國璋派來作甚?還不是搞老一套,又要用人,又要防你。”徐樹錚很是不滿的直言,左右沒有外人,段祺瑞也沒太在意這個。段、袁之間的間隙始于湖廣總督之爭,段芝貴這個草包,靠著派馬屁送女人上位,段祺瑞很不齒此人。偏生此人深得老袁的信賴,還搶了段祺瑞的湖廣總督。
段祺瑞心生怨恨,即便是現在得了湖廣總督的位置,依舊耿耿于懷。覺得這是段芝貴當不下去,才輪到的自己。
“說這些干啥?華甫能來,未必就是壞事。陳光遠和李純都聽他的,曹錕跟他走的也近。他要是能配合,這一仗打好更有把握。”段祺瑞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談什么,擺擺手表示結束。
徐樹錚又道:“漢口大敗,丟了幾千巡防營。這責任不知道將來落在誰的頭上。”
提起這個,段祺瑞眉頭緊鎖。這安徽綠皮確實厲害,如果對手是湖北軍zhèngfǔ那幫人,漢口幾千巡防營加上一個補充后的十一混成協,防守應該綽綽有余。結果對上安徽綠皮,十一混成協還能撐一下,巡防營跟本就不是對手,一天的工夫就讓人兩頭夾擊,陳光遠又不增援,十幾個營頭讓安徽綠皮包了餃子。
這個責任算誰的?那還得袁世凱說了算。眼下用人之際,難免秋后算賬。對于袁世凱,段祺瑞太了解了,整個一個反復小人,慣用欺詐伎倆。
“不管那么多了,還是琢磨琢磨,怎么對付北面的蔣百里吧。這一位來頭比方劍雄更大,當年的rì本士官第一名,又去了德國留學,比起方劍雄來,他更讓人擔心啊。”段祺瑞如是說,徐樹錚多少有點不太服氣。
“蔣百里也不過是書生從軍,沒正經的帶過兵,還能強到哪去?我倒是覺得,要是方劍雄在北面,這仗反而更難打了。我看了王占元的布防圖,倒也是中規中矩。要不這樣,明天我去一趟汝南,親眼看看心里更放心。”徐樹錚主動請纓,段祺瑞想了搖頭道:“算了,還是別去了。華甫明天就到,你留下來幫我應付。”
夜間行軍,對于安徽革命軍而言,不算什么新鮮事。新兵訓練期間,經常有該科目的訓練。沿著浮橋渡過漢水,朱拉風率部出發時,意外的看見了浮橋邊上策馬而立的方大帥。
“大帥,您怎么來了。”朱拉風趕緊過來敬禮,方劍雄擺擺手道:“來送一送,我心里踏實一些。臨別之前,我再說一句,武勝關有機會就打,沒機會就撤。明天一早,王景略和安逸都會北上作為佯攻孝感的掩護,你千萬千萬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