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朕早已將殘明之策改為滅明,此番出征,意在滅明。饒余貝勒阿巴泰。”在滿清的朝廷里,皇太極忽然下達了這個命令。
“臣在。”
“朕命你奉命大將軍,率十萬大軍繞道蒙古,再次征明。”
阿巴泰一愣:“這是讓我當主帥?”他有些不敢相信。
阿濟格在旁悄聲道:“皇上點你的將呢。”他這才應道:“臣遵命。”
皇太極叮囑道:“此次征明為輕車熟路,你可從墻子嶺一帶突破,橫掃京畿后,直下冀魯,要避開農民軍,萬一相遇,當以禮相待,切不可與之爭鋒。”
“臣遵旨。”
是rì,在大政殿大擺宴席,而后便是諸王貝勒每五天一宴,極盡盛情。
但皇太極最關心的還是吳三桂,按寧完我所言,距甲申滅明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吳三桂必須要有一個確切的答復。因此,他多次召見祖大壽,詢問吳三桂那邊的情況。十月末的一天,吳三桂來信了,祖大壽連拆都未拆,便直接面呈給了皇太極。
皇太極閱道:“舅舅,三桂再拜。舅舅盼三桂心切,三桂何嘗不想與舅舅早rì團聚。然近rì來,京城謠言四起,污我接受女真厚贈,與女真暗中勾結意yù謀反等等。崇禎本來對甥兒有怨,現在便更加懷疑。據家父來信講,兵部yù將三桂調至關內剿賊,真有此令,三桂老父在京城,便不得不赴任,如此則大計落空矣。三桂請舅舅轉奏大清國皇上,速速發兵寧遠,甥兒便可向兵部告急,先穩住朝廷再說,然后徐徐圖之。”
皇太極沉思著:“看來吳三桂確有歸降之意,只不過是為老父所累罷了。吳三桂不能走,祖大壽的外甥當寧遠總兵,還有比這更接洽的嗎?若換成他人,一切又將從頭作起。”
他將信交給祖大壽道:“你來看看吧。”
祖大壽看完,抬起頭說:“皇上,吳三桂不能走,我們不能前功盡棄。”
“祖承政所言正是朕意。朕立即派多鐸率兵攻打寧遠,讓吳三桂穩坐寧遠這個釣魚臺。”
祖大壽離開清寧宮時已快三更,哲哲道:“皇上身體剛剛好些,便又如此勞累,還是要注意些的好。”
皇太極嘆道:“現在是臘月二十,壬午年馬上就要過去,真如寧完我所言,距甲申年還有一年零十天,但許多事還沒定下來,朕是著急呀。”
皇太極在滿清偽崇德八年的大年初一,又病倒了,一年一度的新年大典不得不停了下來。大年初一患病,實在是不祥之兆,皇后哲哲與代善商議道:“二哥,皇上的身子骨越來越差,稍好一些便又沒黑沒白的cāo勞,大年初一的,應是普天同慶的rì子,皇上卻病倒了,令人擔擾。皇上信那些漢臣的,主張什么不語怪力亂神,可仍不見皇上好轉,我看這回還是應問問神靈,求神靈護佑才是。”
代善道:“皇后所言極是,我看不如這樣,今天下午,我率眾兄弟到堂子祭拜祈禱,皇后找個薩滿問問,看看是不是年三十兒沖撞了什么,請薩滿的事,不能讓皇上知道。”
于是二人分頭行動,哲哲將薩滿請到了肅親王府。豪格也正為皇阿瑪的病著急,立即吩咐家人準備祭品,供桌等祭祀。
薩滿敲起神鼓,跳起神來,他口中念念有詞,腰間銅鈴嘩嘩作響,跳了足足兩刻功夫,鼓停了,不跳了,就見其全身猛地一抖,神被請來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請來的不是鷹神、虎神,也不是黃仙、狐仙,而是宸妃娘娘。
就聽薩滿哭泣道:“姑姑,我是海蘭珠,海蘭珠好命苦,我二十六歲嫁給皇上,與皇上恩恩愛愛,本指望白頭偕老,誰想到半路分開,我現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我好想皇上。”
眾人一聽,薩滿此時的聲音和宸妃娘娘一模一樣,分明是宸妃娘娘在說話,嚇得全都跪倒,磕頭不已。哲哲同樣十分驚訝,但她知道海蘭珠是借薩滿之身附體,便勸道:“海蘭珠,姑姑知道你很苦,但你既然已經離開了陽世,就要遵守陰間的規矩,耐心等上幾年,找上個好人家,投胎轉世,總是這樣悲悲切切的想著皇上,又有何用?”
豪格大怒,怪不得皇阿瑪總是有病,原來是叫你纏巴的,他“刷”地拔出腰刀:“海蘭珠,你好大膽,既已作鬼,為何還總是魘著皇上,皇上的龍體關系著大清國運,你若鬧妖,看本王不一刀劈了你。”說著就將刀架到了薩滿的脖子上。薩滿一聲尖叫,昏倒在地。眾人驚呆了,注視著躺在地上的薩滿,過了好大一會,薩滿才漸漸醒了過來。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走了,走了。”然后,說話也恢復了本來的聲音。
哲哲問道:“仙家,宸妃一縷芳魂不散,這如何是好?”
“請皇后娘娘放心,宸妃娘娘說她不再來了。入土為安,宸妃娘娘還應盡早安葬。”
哲哲一驚,真是位仙家,連海蘭珠沒下葬都知道。她應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停靈三年,既然仙家有言,哀家一定說服皇上。”
在哲哲的再三說服下,皇太極答應將海蘭珠下葬。
不久,阿巴泰送來了戰報:臣等于崇德七年十一月五rì,分別從界嶺口和雁門關附近的黃崖口進關,明軍雖于各關隘嚴加防范,卻不堪一擊。我八旗大軍連克霸州、河間、永清、衡水,然后入山東,破臨清、兗州、登州等,俘獲明魯王朱以派,樂陵王朱宏治、東原王朱衣遠等諸王宗室千余人,共攻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個縣,八十八座城鎮,獲黃金一萬兩千兩百五十兩,白銀二百二十萬五千二百七十兩,珍珠四千四百四十顆,各色綢緞五萬兩千二百三十匹,緞衣裘衣一萬三千八百四十兩,俘獲人口三十六萬九千人。臣現在已經返回密云,一月后可還京。”
皇太極欣喜萬分:“阿巴泰真乃朕之五虎上將也,此次入關,戰果輝煌,朕定重賞之。”
皇太極發現奏報中還有一張東西,像是明朝的邸報,遂打開看到:逆賊李自成于二月末,改襄陽為昌義府,自封倡義文武大元帥,封舉人牛金星為丞相,下設吏、戶、禮、兵、刑、工六zhèngfǔ,各地設防御使、府尹、州牧等,儼然一個朝廷。傳逆賊張獻忠亦在籌謀中,不rì亦要建制。這個消息太令人興奮了,自崇德七年三月患病以來,皇太極就從未開心地笑過,現在,他笑了:“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這才是真正的滄海橫流,甲申滅明,寧完我非誑語也。”
六月,阿巴泰師還,皇太極命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武英郡王阿濟格出迎。
李自成在襄陽已經建立了小朝廷,張獻忠亦不會甘居其后,想必現在也已稱王稱帝了。李、張二人現在已不是昔rì之流賊,而是要取明而代之了。朕說過明與農民軍間必有一場決戰,現在來看,這場決戰就在眼前。以我大清之兵力,擊農民軍易如反掌,但民心的征服要比武力的征服艱難得多。當年,我們之所以能夠在遼東站住腳,就是因為我們最終取得了民心,我們給了遼東民眾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我們即將挺進中原,能不能在中原站住腳,就看我們最終能不能得中原的民心,尤其是得士子之心,饒余貝勒這次開了個好頭,要褒獎之。朕已好久未飲酒了,今天高興,來,饒余貝勒,今天破個例,朕敬你一杯。”
阿巴泰一年多征戰的艱辛,被皇上的幾句話夸得全飄到了九霄云外,他有些難為情地舉起杯:“臣多謝皇上。”一仰脖將一大杯酒干了進去。
第五次征明,阿巴泰得賞銀一萬兩,其他將士之賞也都十分豐厚。
第五次征明凱旋的消息傳至蒙古、朝鮮,他們都派來使者朝賀。皇太極由于交出了rì常政務,每天僅出席宴請和接待,比以往輕松了許多,身體狀況非常好,冷眼看去,紅光滿面,神采奕奕,滿朝文武無不為之喜悅。
令皇太極更高興的是,他的第五個女兒阿圖格格就要出嫁了。阿圖今年十二,是莊妃生的第二個女兒,長得如花似玉,皇太極視若掌上明珠。兩年前便已與恩格德爾之子索爾哈定下了終身。婚禮定于八月初八舉行,這一天,皇太極率皇后、莊妃及后宮諸妃子在大政殿為阿圖和索爾哈舉行隆重的冊封固主和額駙的大典,諸王貝勒、蒙古各部、朝鮮國等各有所獻,場面隆重自不必言。
當晚,皇太極歇息在永福宮。白天的轟轟烈烈過去,晚上頓覺冷清。皇太極靜坐于燈前感慨道:“阿圖都出嫁了,朕能不老嗎?真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呀。”
莊妃聽著有些不大對勁,便勸道:“皇上,阿圖就在城內,隨時都能回宮看皇上,什么散不散的,皇上放寬心些。”她遞過厚厚的一本禮賬:“這是內管領處記的禮單,皇上看看吧。”
皇太極接過來不經意地翻著,突然,他愣住了,見親王貝勒的名單下注有金鞍一副。金鞍?什么金鞍?莫不是用黃金鑲嵌的馬鞍?他問莊妃道:“你見過金鞍嗎?”
“見過,非常漂亮,鞍駕、鞍橋、鞍釘都是用黃金作的。”
皇太極臉色一變,“啪”地將禮單摔到炕上:“此越制之行也。朕與大貝勒可用金鞍,其他人豈能濫用。此風若蔓延,眾親王、貝勒、貝子、眾大臣效仿起來,不亂套了嗎?”他命護衛道:“你們立刻去索爾哈額駙處,將那些個金鞍取來,朕要見識見識。”
莊妃慌了,她急忙勸道:“皇上,哪有陪嫁的東西還往回要啊,況且,今天是阿圖的花燭之夜。皇上先消消氣,待明天再說。”
皇太極嘆了口氣道:“女兒家一輩子就這么一回,朕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但此事關系著大清國朝野風氣,就等明天再說。”
八月初九的朝議,一直到中午方散,朝會上,皇太極對各部使臣厚加賞賚,尤其對土默特部引藏使來朝,更是另有重賞。下午,他命阿濟格、多爾袞和侄兒、侄孫輩一干人等來到了清寧宮。進入宮中,他們發現南炕沿上擺了一排金光閃閃的鞍子,立刻認出是各自昨rì進獻之禮,幾個人相互一視,覺得不妙,怕是又要挨訓。就聽皇上道:“來了,都坐吧。”
幾個人忐忑不安地坐下。
“這些鞍子是你們的吧?”
站起應道:“是,是我們的,已經送給了固倫阿圖公主。”
皇太極氣哼哼地道:“你們好闊氣,竟然用黃金為鞍,真叫朕大飽眼福。”
阿濟格道:“皇上,臣弟等以為阿圖格格貴為固主,出嫁之時,當有金鞍相配,否則,何以顯其尊貴?我們幾個也是斟酌再三才定制的。”
皇太極追問道:“你們定制了幾副?”
“每人兩副。”
“這么說是送給阿圖一副,你們每人留了一副?”
幾個人一齊應道:“是。”
“哼,倒是滿有心計,你們以為這就能堵住朕的嘴嗎?”他狠狠地瞪了多爾袞一眼,多爾袞不敢正視,低下了頭。
皇太極仰天嘆道:“我大清國真的富強了嗎?富到了用黃金為鞍的地步?你們都知道那個明國洛陽的福王朱常洵吧。他有一副金鞍,可如今在誰的座騎之下呢?在李自成那。李自成攻洛陽,朱常洵富可敵國,守城的士兵卻連飯都吃不飽,他一毛不拔。結果如何,眾叛親離,成了李自成的階下囚,被李自成和著鹿肉一起煮著吃了,福王肉加鹿肉,義軍們稱之為福祿宴。他當時哪怕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家當分給守城將士,也不至于如此下場。城破之rì,僅珍珠就拉了兩大馬車,起居所用之物全是黃金所造,還不都是為李自成預備的。朕不反對你們享用,你們是大清的王爺貝勒嘛,但要節制。今天你們用黃金為鞍,明天就能用黃金為甲,以后呢?學漢武帝筑金屋藏阿嬌?上行下效,下面效仿起來,吟靡之風濫矣。”
他走到幾位跟前,語重心長地道:“我們從大山里走出,雖說是天潢貴胄,但終為少數,以少馭眾,最重要的是得民心。當年先帝創業之艱,你們無法想像,但你們沒趕上,阿濟格和豪格趕上了個尾。如今你們都成了王爺貝勒,家擁萬貫,阿哈成群,富得很,但不能忘乎所以,要經常到旗下去看看,看看有沒有吃不上穿不上的,有沒有討不上女人的,有沒有餓死的。你們下去一轉,為下屬作個樣子,下屬就會老實些,老百姓就會喊你們青天大老爺。一副馬鞍,再金貴又能怎樣,真要是眾叛親離,金鞍將為誰所有,是李自成,還是張獻忠?
兄弟們,侄兒們,我們即將入主中原,更復雜的局面還在后頭,任何時候也不要放縱,要牢記戒吟逸,殷鑒不遠;要常念慮載覆,居安思危。朕希望你們都能成為大清國的棟梁。二哥現在已是花甲有一,朕亦五十二了,況且,這幾年,朕常常是病魔纏身,大清國就全靠你們了。你們要心中有百姓,有社稷,才會永遠有自己。”
皇太極的一番苦口婆心打動了他們,多爾袞跪下道:“臣等知錯了,我們一定會記住皇上的教誨,永遠居安思危。”
皇太極道:“看來,朕的一番心思沒白費,你們回去吧,記住,明天晚上到清寧宮來,朕要讓文程先給你們講《諫太宗十思疏》。”
多爾袞等走后,皇太極覺得心中發悶,他想找個人聊聊,遂命護衛道:“去請文程先生。”
他坐在炕桌旁,拿起祖大壽的奏章,其中一段寫到:“臣以為yù破山海關,當先取關前之五城:寧遠、中右所、中前所、中后所、前屯衛,此五城兵力虛實,臣知之甚詳。吳三桂的老父雖在京城,其家眷卻在中后所,當先取之。若吳三桂家屬為我所獲,不怕三桂不降矣。三桂一降,寧遠即降,其它三城可一舉而下也
“取吳三桂家屬,倒是個良策,可以一試。將來平定中原,祖大壽還是有用處的,找個機會將他調至兵部,會更能盡其所長。”
他繼續往下看時,就覺得“忽悠”一下,血往上一涌,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范文程走進清寧宮,見皇上正歪著身子,倚著高枕墊看奏章,便上前跪拜道:“臣范文程叩見皇上。”
若在以往,皇上立刻就會命侍衛看座,這次卻沒動靜。范文程覺得有些奇怪,遂再次叩拜道:“臣范文程叩見皇上。”皇上還沒應聲,范文程抬起頭,見皇上雙目微閉,一動不動,料是睡著了,便對女官說道:“皇上睡著了,快扶皇上到東暖閣去。”
兩位女官跪著上了炕,攙扶皇太極,發現皇上的頭耷拉著,口水流了出來。一扶胳膊,有些僵直,便驚叫道:“皇上,皇上,請皇上到屋里歇著。”
皇上毫無反應,范文程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將手貼至皇上的鼻孔,卻感覺不到呼吸,他大叫起來:“皇上,皇上!”
皇太極還是沒反應,兩位女官看出皇上已停止了呼吸,驚叫道:“皇上!”
這時,范文程抓起皇上的胳膊把脈,把了半天,哪里還有一絲脈動。范文程頭“轟”地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聲驚叫道:“皇上,皇上”
大明崇禎十六年,滿清偽崇德八年八月初九晚,清朝偽帝皇太極終于走完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