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別圖?”伏完似是有些不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莫不是袁尚一出兵,則曹植必然也會出兵,到時候陛下在許都振臂一呼,號召忠義之士,定鼎乾坤?”
劉協長嘆口氣,搖了搖頭:“若是在曹植沒當丞相之前,朕一定會有這種想法,直到上一次朕密令韋晃上奏冊封名冊,反讓曹植得了丞相位!那個時候朕才明白,在這些諸侯的地盤里,無論朕怎么做都翻不了身!國丈上回說讓朕等三年,可現在朕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曹操死了有曹植,曹植將來若是死了,還有什么曹丕、曹彰、曹熊、曹沖……總之曹阿貓曹阿狗有的是人可以繼承曹氏權柄!永遠都落不到朕身上!朕這么說一句吧,朕要是能活一萬年,就得當一萬年的傀儡!”
伏完想了想,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那陛下想怎么辦?”
劉協繼續道:“所以,朕想借著這次時機出走!離開許都!”
“離開許都?”伏完渾身一顫,低聲道:“陛下,臣沒聽錯吧?”
劉協攥了攥拳頭,低聲道:“國丈你沒有聽錯!朕要離開許都,確切的說是離開曹氏!這些年朕和朝中的忠臣義士,暗中積蓄實力,天幸雖然四方擾攘,但人心依舊向漢,讓咱們積攢下了一些家底,這些家底或許不夠在許都奪權,但若是護著朕逃走,應該是綽綽有余了!”
伏完低著頭,冷靜的思謀了一會,終于道:“陛下,您原先出了好多計策,包括當年衣帶詔之事,老臣都覺得手法過于稚嫩,但今日之法,才讓老臣真正覺得陛下真是成熟了!”
劉協認真言道:“天之之大,海闊天空,何必把目光拘泥于許昌?朕有的是地方去!”
伏完興奮地道:“陛下,此番若是出奔成功,咱們便開赴荊州,去襄陽尋劉玄德!以皇叔如今在荊州的兵勢,再加上陛下神威,放眼天下,我等也是不懼袁尚,曹植之流了。”
劉協面色頓時一沉,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國丈啊,您當劉備也是什么好人嗎?”
伏完一愣:“陛下什么意思?”
劉協長嘆道:“國丈啊,朕當了十八年的傀儡,現在是看明白了,好人是當不了一方霸主的,劉備是漢室宗親,他比董卓之流肯定是強,但比起曹植,只怕都會不如!其雖是以扶漢為名縱橫天下,但亦是有稱霸之心……朕當年雖予衣帶詔給他,但也不過是利用他,如今他坐擁荊楚漢江之地,稱霸一方,朕信不著他了。”
伏完哀嘆道:“陛下連宗親若是都不信的話,還能信誰啊?”
劉協神色堅定:“朕被曹操挾持了這么多年,曹操利用朕的名義號召天下,朕也從曹操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這學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誰也不要相信,朕現在只信自己!”
說罷,劉協一抬手,遙遙地指著書架道:“國丈,那架子上有一副漢圖,你替朕取過來。”
伏完領命,去架上找到了一卷皮圖,拿到劉協面前,二人將皮圖緩緩展開。
劉協輕輕地嘖了嘖嘴,道:“東都洛陽啊,幾經磨難,朕想回去了。”
“洛陽?”伏完聞言一驚,道:“洛陽之地,昔年經董卓之亂后,已是衰敗,當年從李傕郭汜處逃出,陛下就在洛陽飽經風餐露宿之苦,后準曹操請奏方才遷都許昌,如今緣何又要回去?”
劉協低聲道:“國丈,你仔細看看洛陽的地理位置!”
伏完聞言,好奇地將頭探將過去。
劉協一邊讓伏完看,一邊解釋道:“國丈,在天下這些餓狼的眼里,朕就是一塊大肥肉啊!誰都想叼回自己的窩解解饞,可朕到了誰的窩里,下場都不會太好!朕只能自立!”
說罷,劉協將手比劃到了圖上,道:“可是你看看,當今天下,還有哪里能讓朕立足呢?河北冀、青、并、幽一直延伸到遼東燕代,乃至于漢境之外的漠北草原砂地,都是袁尚的勢力范圍!長安以西至羌族群聚的涼州,也正由他麾下大將趙云,閻行二人鞏固!而關東中原之地,西起滎陽中牟,東到東海瑯邪,南至壽春濡須口,北往泰山樂安,整個兗州、豫州、徐州、淮南、乃至小部分的揚州等地都在曹植手里!而荊楚歸于劉備,江東歸于孫權,西蜀歸于劉璋,你說朕還能去哪?”
伏完抬頭猶豫地看著劉協。
劉協重重地一指洛陽之地:“朕只能返還舊都洛陽!當初袁尚東征,夏侯惇等人據守此處聯合劉備迫使袁尚北歸,從那之后,曹植的西御防線基本都安插在滎陽和嵩山,用以鞏固中州的防御,而袁尚和劉備在沒有大舉進攻的前提下,也不想分過多勢力去洛陽駐扎,洛陽之地,現在暫時處于三家交境的一地空白,誰過多放置精力都有處于風口的危險,故而三家都各自緊守戎邊,他們不去,朕去!”
伏完想了想,道:“可是,如陛下所言,洛陽現在處于三家交匯處,袁尚一旦出兵河內或長安,劉備出兵南陽宛城,曹植出兵滎陽嵩山,他們任意一家都可以劫持陛下,如此陛下豈不是很危險?”
劉協笑道:“就是因為三家都能劫持朕,朕才更應該去啊!一家劫持可怕,三家劫持正可以互相掣肘!曹植若是想劫朕回許都,劉備必取潁川汝南之地斷其歸路!袁尚若想從河內來劫朕,則曹植必派重兵于洛水之地阻擋!劉備若想從宛城走洛陽來劫朕,則袁尚必令趙云出長安來擊!”
伏完聞言恍然:“陛下的意思是,陛下坐鎮三家正中,三家互相牽制,反倒是劫持不成了?”
劉協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而且朕也不怕他們敢硬來,當年曹操出兵奉迎,也是恭敬啟奏迎朕入許,不敢用強!袁尚,劉備,曹植都出身不凡,三家又是敵對,彼此提防,誰會傻到去做李傕和郭汜當年那樣的劫駕之事?落人口實而已!如此一來,朕的圣旨就會在三家中產生微妙的平衡作用,皇權威甚!”
伏完的面色有些激動:“若果能如此,三家彼此提防,還會年年朝奉,禮順恭敬,且天下人心依舊向漢,陛下若是真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何愁天下士人賢臣不歸?屆時陛下坐鎮洛陽古都,以皇權攬四方英才,招兵買馬,東扼汜水,北拒虎牢,西守函谷,使天下諸侯不能近,如此坐觀天下形勢,漢室中興可期啊!”
劉協笑道:“就是這個意思!”
數日之后,伏完派遣人將劉協之意暗中傳遞給了辛毗。請他回返鄴城,請袁尚出兵勤王,許諾事成之后,賜封其為大司馬大將軍。
而與此同時,劉協也悄悄派人前往襄陽,向劉備傳遞秘旨。
辛毗得到了伏完的消息后,隨即拜辭,馬不停蹄的返還河北,去跟袁尚通氣了,
到了鄴城,辛毗也不先回府,風塵仆仆的跑到袁尚的府邸去稟報。
今天的袁尚府很熱鬧,因為司馬懿和鄧昶都來作客。
趕上今天沒什么事,袁尚便把自己的三位夫人叫上,連帶著司馬懿和鄧昶,大家一起玩游戲——天黑請閉眼。
“天黑請閉眼——匪徒請殺人——官吏請睜眼——官吏請指認——天亮了,昨天晚上司馬懿死了!”
“什么?”司馬懿將眼睛睜開,惱火地一拍桌案:“怎么又是我第一輪就死了?哪個不長眼睛的傻匪?回回殺我?有病啊!我長得很像官吏嗎?”
袁尚斜眼瞅著司馬懿道:“你長得肯定是不像官吏,因為你本人在長江上當過賊嘛,但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誰讓你長得就該殺!”
司馬懿聞言大怒:“有病啊!一個嬉戲之法還聯系到長相上去了,那還有個玩嗎?我不陪了!”
說罷,司馬懿狠狠地將底牌一掀,道:“看著沒有,老子就是一暴民!”
夏侯涓微微的一皺鼻子:“還沒玩完呢就掀牌,沒教養!”
甄宓笑著道:‘也別怪司馬先生,誰讓他回回挨刀呢?”
呂玲綺攤了攤手:“天生招人恨呢。”
袁尚笑拍著司馬懿的肩膀:“看著沒有,我三位夫人現在都能調理你,你的地位已經徹底沒有了。”
司馬懿氣鼓鼓地,憋著勁瞪了袁尚一眼,然后突然將頭轉向鄧昶:“鄧老頭,你怎么不說話?你一向是最好賣乖的,怎么今天啞巴了?莫不是心虛!”
鄧昶一翻白眼:“老夫有什么可心虛的?”
“你不心虛你藏牌干什么?把你底牌掀開,讓我看看你啥身份?”
“憑啥給你看啊,老夫不給!”
司馬懿呲牙陰笑道:“我若是非看不可呢!”
鄧昶搖頭晃腦地言道:“嘿,老夫我就不給你看,嘿!老夫我氣死你!”
夏侯涓悄悄地掃了一眼鄧昶背后的牌,道:“哎呦,鄧公,你的底牌是匪賊!”
鄧昶臉色一紅,怒視著夏侯涓:“啞巴丫頭,跟誰一伙的你忘了?怎么掀老夫的底!”
司馬懿怒了:“好啊,我就知道是你這老匹夫在背后捅我刀子,說!為啥回回殺我,不然今兒我說什么都不放過你!”
說罷,沖山去與鄧昶扭作一團。
正趕上這個當口,辛毗匆匆忙忙地往里進,一看到這場面頓時一愣。
“哎呦,幾位,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