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回來了,眾人聞言臉上無不動容,有的焦急,有的欣喜,有的擔憂,有的似是有所期盼。
袁尚也不例外,但這些他都只是表現在心里,面上依舊是保持著平和的微笑,他沖著傳令士卒招了招手,示意讓龐德進帳。
少時,便見渾身浴血的龐德一臉正色的與副將劉寵走進了營寨,他手中拎著一個血淋淋的頭顱。
見了袁尚,龐德躬身施禮,接著將那頭顱仍在帳篷內的沙地之上,朗聲言道:“啟稟主公,這是叛逆趙昂的首級!請主公驗看!”
諸將聞言不由得大驚,急忙起身,一個個的低頭仔細觀看,但見那頭顱瞪著一雙血淋淋的大眼睛,其中充滿了驚懼和恐怖,頗有些死不瞑目之感。
袁尚靜靜的瞅了一會之后,抬起頭來上下審視了龐德一會,問道:“趙昂曾是羌道令,有勇有謀,算是閻叛麾下重將,令明一戰功成取其首級,不知所用何戰略?”
龐德面色不變,拱手淡淡言道:“僥幸得勝,何得勞主公相詢。”
袁尚眉目微微一挑,似是沒想到龐德這么謙虛,連自己給他自吹自擂的機會都不把握。
這也太低調了吧?
袁尚想了一想,甩手一指龐德的副將劉寵,道:“龐將軍低調,不說,你替他說說看。”
劉寵領命,隨即張口對袁尚講述戰事經過。
“啟稟主公,龐將軍率領漢巴軍,與趙昂交鋒,漢巴軍士氣雖高,然戰力猶不及叛軍,時辰遷久便有縮敗之勢,龐將軍當機立斷,命末將督軍,但凡有臨陣膽怯而退者——斬!包括龐將軍自己……龐德將軍親領五百鐵騎,打著寫有自己名號的纛旗,從正中沖突敵陣,激起三軍士氣,將士見主將攜旗甘冒矢雨,無不效死力!三軍士氣大振,攻克敵軍正陣,趙昂懼怕龐將軍之勇,意圖退守營盤,龐將軍乘勝追擊,不予其喘息之機,親自率軍攻其四屯,龐將軍身中七傷而不退,手刃趙昂,敵軍喪膽,或逃或降,降卒竟多達一萬!”
眾人聞言不由得伸起大拇指,暗暗贊嘆龐德智勇雙全,乃真良將。
袁尚則是靜靜的瞅著龐德,少時微微一笑,上前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說了三個字。
“干得好!”
龐德面露笑容,卻是微一咧嘴,苦澀笑道:“主公啊,下手輕點,末將這……身上帶傷呢……”
袁尚聞言一愣,接著急忙關切的言道:“傷了幾處?”
龐德苦笑一下,慚愧道:“三支冷箭,兩記暗槍,還有兩刀劈在背上……總共七處……唉,給主公丟人了!”
袁尚笑著搖了搖頭,道:“你挨了七傷,尚還能夠血戰四屯,手刃敵方主將,此等勇略,縱然是周亞夫或是趙充國在世,也未必如此了……龐德聽令,我表奏朝廷封你為立義將軍,賜爵關內侯,增食邑,彰君功!”
龐德聞言急忙拱手:“多謝主公!”
“另外,此一戰大勝,我要派人在關中大肆宣揚,一則彰顯令明之功,二則也好墮一墮閻行的士氣,三則也讓關中小股諸侯看清形勢……閻行想要跟我爭關中,嫩了些!”
那邊廂,鐘繇站起了身,道:“宣揚之事就交給老夫吧,不知袁公打算如何宣傳?”
袁尚想了想,道:“就說立義將軍龐德,有亞夫之風,充國之略,以降師破叛賊,一戰攻克其屯,所向披靡……身受刀傷七百處,猶自不退,立斬趙昂,彰顯漢家天威……”
“咳、咳、咳!”
此話一出,龐德不由得使勁咳嗽,臉色通紅,看著袁尚的眼色都有些發怵了。
鐘繇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道:“袁公啊,夸大其辭也得有個限度……還刀傷七百處,你當龐德是屬泥巴的,怎么砍都不礙事?”
袁尚聞言一愣,接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就鐘仆射自擬吧,我這人說話沒譜習慣了,張嘴就跑風。”
鐘繇無奈的嘆了口氣。
在這個時候,卻有夏侯淵邁步而出,豪邁的道:“那個……大姑爺啊,我有個事問你!”
袁尚的眉頭皺了皺,悠然的信步走到夏侯淵身邊,壓低聲音說話。
“大姑爺這稱呼誰教你的……”
夏侯淵將頭一甩,沖著那邊仰頭看帥帳棚頂,一臉茫然的馬超使勁。
袁尚狠狠的瞪了馬超一眼,然后低聲道:“岳父大人,你這么大歲數了能不能學點好……不好的稱呼不要瞎用,這是帥帳,不是家里熱炕頭,給我留點面子。”
夏侯淵無謂的聳聳肩,問道:“我問你呢,那一萬降軍你打算如何處置?”
袁尚眨巴著眼睛想了想,道:“岳父大人有何見教?”
夏侯淵猛然一揮手,陰冷的道:“殺!全部坑殺!以為懲戒!看誰敢再拂逆,這便是下場!”
袁尚想了想,搖頭道:“若是那樣的話,叛軍的士卒就會鐵了心的跟閻行造反,這些士卒久處邊塞,不明事理,是被閻行蒙蔽才會當了叛軍……想要快速的瓦解他們,就要用恩義的手法……對這一萬降軍,我們不但不能殺,還要發糧秣,發棉襖,發月俸,助他們過冬,我就不信,閻行的金城老家窮鄉僻壤,能有多少輜重供給叛軍?我們這面的待遇一上來,我看他手下的士卒還能端端正正的坐得住?”
夏侯淵冷笑一聲,嘲諷似的瞅著袁尚,道:“不殺他們反倒是要厚待?你當你有多少輜重?這可是關中,不是你財大氣粗的河北!那么多的糧秣和棉襖,你想從哪弄?長安嗎?別忘了,長安現在可是被閻行的大軍圍著呢!”
袁尚微微一挑眉,挑釁似的瞅了夏侯淵一眼。
“你是在挑戰我嗎?”
夏侯淵哼了一聲道:“我挑戰你又怎樣?我就不信你有這個錢!”
“小瞧人!”
袁尚撇了撇嘴,接著將手一揚,指著帳篷口的一個親衛說道。
“你,去請張魯張教主和巴州的三位王爺來,告訴他們……時辰不早了,又是一個寫家書的好季節。”
長安城。
漫山遍野的兵馬將長安城團團的圍住,站在城頭望去,但見無數人頭涌動,像是暴風雨一樣的沖刷著大地,映射著天空,地面因為腳步的隆重聲而抖動,無數的馬蹄轟鳴,仿佛直接踩踏在人的骨頭上。
面對著如此空前的兵力攻勢,高柔,杜畿,馬云祿,蔡琰等人的面色逐漸凝重,但他們卻并無驚恐,沒有退縮,沒有畏懼,有的,只是雙眸中隱隱閃動的濃濃戰意。
前部的敵軍越來越近,馬云祿揮了揮手,但見其身后紅旗微動,城上的弓箭已經開始瞄準,對準了第一批進攻的敵軍,只待他們一進入射程,就把他們射成篩子。
然而,敵方的兵馬只是在進攻到一定的攻勢距離就停住了,他們搖動著手中的兵刃,一邊搖拽,一邊撕聲怒吼。
“投誠不殺!抗愚屠城!投誠不殺!抗愚屠城!”
城上的幾位領頭人物,聞言不由得憂慮了互視了一眼。
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術,以譟而恐之,振而捅之,出則擊之,不出則回之!
裸的兵法戰術啊……閻行會有這樣的謀略?
也不由得眾人不心驚,連日來,攻打長安的叛軍花樣百出,防不勝防,實在是令幾人操碎了心。
第一次進攻時,叛軍用人海戰術圍城,實則挖開地道,在地道中集中一點勢火,意圖燒裂城墻地基。
第二次,叛軍在攻城之時,突然從背面殺來了一支打著“袁”字頭旗幟的彪軍,沖入敵陣,很多將領以為袁尚前來救援,意圖出城夾擊,幸虧蔡琰沉穩,力壓眾人不要出戰,靜關其便,后敵軍退時,果然發現其為叛軍假扮的。
第三次,叛軍許諾可以屠城,城中物資盡歸羌族,以羌族為主力攻城,那些羌胡好勇而輕生,聽了這等條件,無不拼命向前,給長安造成了極大的傷亡。
如今這一次,敵方又使用了攻心之術,環環相扣一發接著一發,使得長安城疲憊至極,守城眾人在精疲力竭的時刻,心中又不由得泛起了一絲惶恐。
這樣的精心瓦解己方的布置,真的是閻行能夠使出來的嗎?
叛軍后陣,閻行的點將臺。
“公威先生,好謀略啊!”
閻行沖著身邊的孟建伸出了大拇指,贊嘆言道:“這幾番攻城,你連續使策,無論是在戰意和兵力上,都大大的瓦解了長安城的守勢,若是你肯早點出面,這長安城不早就打下來了?”
孟建笑著搖了搖頭,道:“不然,沒有前番攻城而不得的幾番實踐,我亦是看不出長安的弱點,此皆建立在閻帥等將士的勞苦之上,與我何干?”
閻行哈哈大笑,搖頭道:“公威先生太客氣了!依你之見,這長安城還有多久能攻打下來?”
孟建尋思了一下,道:“這段時間,我連番使計,長安的戰力和戰意已經是磨的差不多了,我估計,今日攻城,最多三個時辰,長安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