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夢到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關切地聲音就來自床邊。接著,一只大手輕撫在她的額頭上。
春大山坐在床邊,一臉焦急,滿眼血絲,顯然是一直守在旁邊的。
“沒事。”春荼蘼看到春大山,夢里那種虛無的感覺消失了,特別踏實來著。如果現在讓她穿回去,她還不愿意呢。雖然古代生活不便,戀愛不自由,不講人權,可是現代沒有父親和祖父,沒有迫切需要伸張正義的地方。她,不留戀。
“我夢到祖父了,我想他了。”她哽咽了聲。
春大山微笑,有點吃味的說,“都快說親的大姑娘了,還像奶娃子一樣,身子一不舒服就要找祖父。”
“祖父出門的時間很長了哪,不知還要多久才回來。”春荼蘼略怔了怔后,就拉著春大山的袍袖撒嬌,安撫著一顆吃醋的父心,“再說,祖父在外面受風吹雨淋,眼看就要冬至了,爹也心疼是不是?”
這話說到了春大山的心坎上,他也擔憂起父親,但隨即就又高興起來,“今兒都九月三十了。十一月初一,我就要去軍府,參加歲末的集中兵訓,你祖父說過,之前必會趕回來。左右還不過一個月時間,他總會提前到,所以差不了二十天了。”
春荼蘼聽到這個消息,也挺高興,但她注意到兩個細節,立即問,“三十號?今天都三十號了?!這么說,我睡了兩天?”
案子,可是二十八號黃昏的時候就結了。雖說,判徒刑或者流刑,要送到州府去復核,若是死刑,還要提交刑部復核。大理寺倒不管這一攤。它到底是審判機關,而且主要負責京中百官的。但想來,案子翻供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她沒想到能睡這么久。
這不成了豬了嘛。雖然之前,她是累得夠嗆來著。
“是睡了很久,把爹嚇壞了。”春大山似乎還有點心有余悸。
這時候,過兒挑門簾進來,笑著接口道,“老爺當時可嚇壞了,又不敢叫醒小姐。硬是把文大夫給拎了來,再診了一遍脈才放心。”
春大山聞言有點為自己的大驚小怪不好意思,春荼蘼卻感覺心中暖暖的。
人都道。有后娘就有后爹。意思是男人死了老婆,再娶的話,就不會對前妻留下的兒女有多好。還說,能跟著要飯的娘,不跟著當官的爹。意思是爹不如娘愛兒女。但其實。父親疼起兒女來,有時候比母親還要溺愛,春大山就是個例子。而且在重男輕女的古代,他能這樣無限疼愛女兒,真是極品好男人,可怎么就被徐氏盯死了呢?
果然是。好白菜都被豬拱了。就自家老爹這相貌,這身材,這人品。真是一朵男鮮花,插在了女牛糞上。
“過兒,你有點規矩好不?”為了舒緩春大山的不自在,春荼蘼佯裝教訓過兒。反正這丫頭皮厚,跟她沒大沒小的慣了。根本也不會害怕。
“在正經人家,哪有老爺說話。你一個婢女隨便插嘴的?”春荼蘼給過兒丟了個眼色,“規矩大點的世家,說不定就打你板子,把你賣出府呢。狠點的,直接杖斃。”
過兒會意,立即上前,一臉哀求的對春大山說,“老爺我錯了,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您別賣了我!”那小模樣逗得春大山一笑,一指點在她腦門子上,把她推開。
春荼蘼這時候非常慶幸重生在小門小戶,多溫馨的家庭環境啊,誰愿意去高門大宅斗得雞飛狗跳的,還要面對冰冷的親情,利益的糾紛?可就算她重生在高門大閥,她也不會謹小慎微的活著。有句話說得好,得罪不得罪人其實不重要,因為你沒得罪人,但利益所在,人家還會滅掉你。得罪了人,但有利可圖,照樣親親熱熱的對待。所以,做個有用的人,比什么都強。
但在這樣的小家,吃得飽,穿得暖,有屋住,有余糧,親人相愛,雖然也有各應的事,但卻很幸福了。
“每旬旬底的兩天,父親不是要去軍府報到嗎?上次就因為張五娘誣陷爹而沒去成,怎么這次……”春荼蘼笑了一陣后,問。
“你病了,韓大人特別準了我的假,讓我在家看護你。至于軍里,你魏然叔叔已然公干歸來,他頂多辛苦一點,隊里的事就全負責了。”春大山說著站起身,走到窗根底下。
那里原來放著一張條案,但此時搬空了,放置著一個燒炭火的小茶爐子。爐子上,架著一把小銅壺,有氤氳的熱水氣慢慢從壺嘴處彌漫開來,給屋里溫馨的氣氛添加了柔和感。
春大山拿起圓桌上的一只白瓷茶盞,上面帶蓋子的,釉色有點發黃,然后把銅壺中的水倒出來一盞,走到床邊道,遞到春荼蘼唇邊道,“你睡了一天兩夜,水米沒沾牙,先來喝點溫開水,待會兒再吃東西。放心吧,不涼。”
春荼蘼很受不了大唐的飲茶法,大多喝茶餅,要事先輾成末兒,還要在水中加香料或者鹽什么的,她這現代的口味實在受不了的。所以,重生以來,她只喝水,春大山自然是知道的。
春荼蘼猶豫了下,張了張嘴,卻終究有再開口說話,只溫順的喝凈了水,之后肚子里就傳來咕咕的叫聲。
“早煮好了雞湯,現在爹去給你下點湯餅(面條)。”春大山就笑道,“菹齏也預備了,放點芝麻拌一拌就行。是筍齏,你最愛吃的嘛。”
春荼蘼想說話,春大山卻擺擺手道,“知道知道,多放芫荽,不要臥雞蛋,飛成蛋花。”
臥雞蛋是北方的說法,也可能只是范陽這邊的口語,意思是把雞蛋直接打在熱湯中,卻不攪散攪碎,到時候面條熟了,雞蛋也煮成像荷包蛋的樣子,清清爽爽。原法原味很好吃,但春荼蘼不太喜歡。而春大山在娶徐氏之前,是和父親春青陽獨自生活的,兩個大男人養育一個小女娃,所以什么家務都會做,春青陽甚至會縫衣服的。
事實上,娶了徐氏后,徐氏也沒做什么家務。又不是大家族的太太奶奶,她卻連碗熱湯也沒給公爹做過,沒為自個兒的男人洗一回衣服。做過一雙鞋子,更不用提前房的女兒了,算得上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連春荼蘼也不如。至于她屋里的事,自有小琴幫手,院子里其他大大小小的活計都是過兒和老周頭干的。真不知道,平民之家娶來這種老婆是做什么用的?她本是商戶之女,卻給她那個娘嬌寵成這般的廢物樣子。
“爹。我是說,這些事交給過兒做就成。”春荼蘼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連忙道,“你一直守著我沒睡,現在趕緊歇著去。”
“爹又不累。”春大山攤開手,“以前做野戰兵訓時。三天三夜沒睡過的事也常有。”
“那不同。”春荼蘼堅持,“那時女兒沒在您身邊管著。再說,我明天想上鎮上逛逛呢。爹不養好精神,怎么陪我去呀。過兒,愣著干嘛,送送老爺。”
在這個家,過兒最聽春老太爺青陽的話。簡直就當成圣旨。其次,就是自家小姐。此時得了令。沒大沒小的拽春大山的手臂,不容分說,直接給拉到當院里。
小琴似乎在院子中偷聽,此時想躲也來不及,連忙扔掉帕子,蹲在地上,假裝去拾,之后又很快的站起來,甜笑道,“老爺要回屋歇著嗎?還是先吃口東西?太太已經都預備好了,放在東屋呢。”
春大山沒辦法,點了點頭,就向東屋而去。
小琴忙不迭的跟在后面,過兒看不慣她那扭著腰肢的模樣,氣呼呼的直接跑進廚房,麻利的做好雞湯湯餅,又把腌在小瓦罐里的菹齏倒出來,加芝麻拌好,放在托盤里,送給春荼蘼。
“小姐也是的,老爺想多陪陪您,干嘛轟老爺走啊。”見春荼蘼猛吃一陣,肚子里有了點底兒之后,過兒抱怨,“真受不了小琴那個歡天喜地的勁兒,好像咱們西屋是火坑似的。”
“家和萬事興,我爹又不能休了太太,如果咱們不忍忍,為難的是我爹,何必讓他夾在女兒和妻子之間難做人。”春荼蘼嘆了口氣,“無七出之條而休妻,是違反咱大唐戶律之法的。若亂來,我爹的前程還要不要了?若是我爹在我屋里待的時間長了,太太又得給我爹甩臉子。她那樣的人,也不大吵,就這么膩歪著,眼淚汪汪,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更讓人受不了。”
過兒咬咬牙,雖不甘心,卻也沒辦法,只恨聲道,“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其實這男人娶錯了老婆,一樣像風箱里的耗子,兩頭受燒。”
“那是因為我爹心好,咱們家厚道罷了。讓她換一個那不講理的人家看看?”春荼蘼又喝了口雞湯,滿足的嘆了口氣道,“不說這些了,告訴我,我昏睡這兩天,家里出了什么事?為什么我爹剛才提起說親的事?”
剛才,她從春大山的話里逮到了兩個疑問。一個是今天的日期。第二個,就是春大山說她是“快要說親的大姑娘”。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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