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白家與杜家對上,自從你上了公堂,你從來沒贏過我。”春荼蘼知道,那不是因為杜東辰不聰明。相反,他很有天賦。他們所差的,是千年的時光和文化的差距。
“這是嘲笑我?”杜東辰傲然中帶著苦笑。
“雖然你一直輸,可是我尊重你。”春荼蘼說著心里的真話,認真得無法令人懷疑。
“謝謝,這句話是我對長安最后的懷念。”杜東辰吐了一口氣,“但不管理杜家之前做了什么,如今已經以命抵命,哪里還有罪孽可償?”
“你以為,你杜家一門,抵得了朱禮九族嗎?抵得了這么多年,你祖父和父親手上沾染的鮮血嗎?”春荼蘼說得毫不留情,“相信我,你有當狀師的才能,往后沒了身份的限制,你盡可以放手一做。真正的心靈安寧是慢慢建立的,我希望你成功。”
杜東辰望著春荼蘼,眼眶又酸又熱。這個姑娘,從來沒有深入交往,直接面對面時,卻已經是敵對的情況。可是為什么,到頭來是她向他伸出援手。這樣的好的姑娘,他就這么錯過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幫我?你不欠我,白家也不欠杜家。”
“我幫你,是因為你從沒有過選擇。可今后,你有了。”說完,春荼蘼向過兒伸出手。
過兒立即拿了個信封給她。
“這是飛錢,存在朝廷柜房里的五十兩銀子。”她遞給杜東辰道,“當狀師也是有啟動經費的,算我借你,將來你成了收費很高的大狀師,通過柜房把錢匯給我好了。別忘記,加上利息。”
杜東辰失笑。冷冷寒風中,心中卻在杜家倒臺后,第一次泛起暖意。他沒有拒絕,婆婆媽媽的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也不是她的。
這份心,他記下,足夠了。但……
望著春荼蘼轉身要走,杜東辰發覺并不夠。他的心意,至少要說出來。不要陰暗的隱藏。
“春六妹妹。”他用最初時的稱呼,“你知道我喜歡你吧?”
春荼蘼怔住。
她為人敏銳多疑,可唯獨在感情上,遲鈍得很可以。所以杜東辰說這話時,她腦子里甚至沒有轉過彎來。
而她的茫然無措。卻令杜東辰誤會了,以為她體會到了他的情意。雖然,那份情就像天上的云,西北風勁吹,很快就消散如煙。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再和你站在公堂對面,我要贏你。也要……贏得你!”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春荼蘼一眼,猝然轉身,似乎怕自己會不舍似的,頭也不回的離開。
“小姐。杜東辰再向你表白,說喜歡你誒。”見那一行人身影漸漸模糊,過兒撲過來,很八卦地說。
“是……吧?”春荼蘼抓抓頭。這時候才有點明白。反射弧長得……堪比滅亡的恐龍。
“小姐不喜歡他嗎?我覺得他還不錯。”過兒又道。
春荼蘼白了這小丫頭一眼,“我喜歡誰。你難道心里沒數?若這么沒成算,我不如直接打發了你跟杜東辰走得了。反正,你這丫頭一點不貼心。”說著,瞄了眼一刀。
不過大萌和一刀站得遠,又是上風口,沒聽到春荼蘼的話。只是見她望過來,一刀就傻乎乎地笑了一下,倒逗得這邊三個女孩不禁莞爾。
“可是,小姐救了杜東辰啊。”小鳳插嘴,“若不是小姐,他可能一蹶不振,就算不死在流放的路上,到嶺南也了無生趣。奴婢以前聽師傅說過,一個人的心力,往往是決定行為的。奴婢剛看到他還面如死灰,全無斗志,可小姐幾句話,他就精神抖擻了。想必,以后能好好生活。”
“我救他,是因為他是杜家惟一一個值得相救的人。”身為現代人,她最討厭的就是株連了。可是重生在這個時代,她無力改變大環境,只能在小范圍內幫助別人。說起杜家,除了掌權的幾個,還有仗著勢利為所欲為的幾個,好多人死得非常冤枉。但,有什么辦法?
回到家里,春荼蘼立即陷入發呆狀態。
打官司很累,心累,身體也累,為了準備各種文書資料,白毓靈甚至累病了。可是本案十月中旬結案,后面零零碎碎的判罰和平反就與她無關了。如今杜東辰也離開長安,已經是十一月底的光景,再累,她也歇過來了,可就是心焦。
她不明白,皇上到底要拿夜叉怎么樣,這樣扣著是什么意思?因為不讓他見外人,倒像是軟禁似的。難道,是要彌補他那缺失了二十幾年的父愛?那也不該強迫吧?她相信,夜叉一定是想見她的,現在她進不了宮,他既然沒來找她,就是出不來。就連錦衣,也沒有消息。
為此事,她旁敲側擊的問過外祖父。據白敬遠分析,皇上是在等西域那邊表態。注意,不是西突厥,而是西域諸部。因為狼神之子,是整個西部地區的圖騰,對于誰能坐穩西突厥的王位來說,對于最后西域諸部能否聯合,甚至統一,都有重大的意義。
阿蘇瑞殿下重現人間,而且從觸犯大唐律法中解剖出來,就等于把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巴戈圖爾。大唐律法的勝利,對西域人也很有警示作用,令西域的百姓也對律法心生向往,繼而對大唐也心生向往。畢竟,法律的初衷是保護弱者,維護社會秩序。生活在底層的百姓,更希望律法可以約束一切,讓他們的生活得到保障,得到尊嚴,而不是強權者說了算的。
巴戈圖爾現在一定很焦慮,要不要承認阿蘇瑞呢?不承認,他本來就低的民望會跌到可怕的程度。狼神之子誒,他也敢拒絕?承認,那他的王位就坐不穩。不接阿蘇瑞走,就坐實了他妒忌弟弟的本相。接走?以什么身份和名義?他十幾年前宣布阿蘇瑞的死訊,已經是個天大的笑話了。如今讓他自己頂著這個笑話露面,那比殺了他還難吧?
聽了白敬遠的分析。春荼蘼有點理解韓謀的想法了。可雖然說所謂帝王,國家利益高于一切,算是有國無家的另類人,但他要不要連惟一的兒子也充分利用,仔細算計啊。
阿蘇瑞的身世是個秘密,也只能是個秘密。不然,皇上的德名有虧,阿蘇瑞的身份也會尷尬。他是無法名正言順的存在的,既繼承不了大唐的皇位。將來萬一韓謀有了兒子,他就成了眼中釘。另一方面,這秘密捅破,狼神之子的傳說也破滅了,那么他連西域的支持也將失去。
倘或是這樣。最高興、最得利的是巴戈圖爾,而西域百姓對大唐的好感也會瞬間降低。好嘛,你大唐皇帝年輕時如此荒唐,偷誰的老婆不好,居然讓西突厥的老王戴了綠帽。這是一種極大的侮辱,能激起西域諸部的同仇敵愾。
所以,夜叉到底以什么身份走出皇宮。真的很難確定。可是,為什么不讓夜叉見她呢?是不是皇上感覺到了她和夜叉之間的情意,要插手下一代的感情生活?難道這個忘恩負義的皇上,在兒子失而復得并得救后。就要拆了她這坐橋?
她一向自認心思靈活,很會解決事情,可現在卻一籌莫展,因為她不知道要怎么做。至少要等夜叉來見她。兩人商量出個章程來。
夜叉沒暴露身份時,是他在地位上配不上她。如今。卻整個扭轉了過來。
還有就是……夜叉將來要怎么辦呢?在長安生活,他就相當于政治避難,生活得會很憋屈的。而且,因為手中沒有力量,時時要受到生命威脅。到底,巴戈圖爾是不能容下他的。刺殺啊、暗殺啊,會相伴他終生。誰愿意過這種朝不保夕,天天提心吊膽的日子?
借機和巴戈圖爾正面對立?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只要把巴戈圖爾趕下臺,他就能站在最高位,自然就擺脫了尷尬的命運。可是一來,他一直想過平淡安靜的生活。二來,打仗不同于比武,那是千軍萬馬的較量,是政治、經濟和綜合實力的比拼。實在話,夜叉沒有那個能力。
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春荼蘼越想越覺得混亂,根本揣測不出韓謀的意思。偏偏夜叉與韓謀的關系,知情人不過四個:韓謀自己、高盛高公公、夜叉,還有她。白敬遠不了解最真實的底牌,其對形勢的分析就難免偏失。
怎么樣才能讓皇上準她入宮,和夜叉見上一面呢?愁啊,愁死了。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進入臘月。這天,她想著干脆闖宮算了,小鳳卻帶來消息。金藏老道長,也就是她的嫡親外祖母回來了。同時,錦衣被從宮里放了出來。
“他們人在哪兒?”春荼蘼一聽就急了。
外祖母和外祖父的心結沒有解開,仍然是不到黃泉不見面的狀態。而錦衣,一直跟在夜叉身邊,想必有話會傳給她的。所以,她必定會被叫到外頭去。
“錦衣說,他們在城外有秘密的莊子,就連前些日子被抓到,那莊子也沒被揭出來。”小鳳說得有點驕傲,好像這都是錦衣的功勞似的。
但,錦衣確實是個好軍師。
這么想著,她立即跳起來,快速梳妝換衣,由小鳳駕車,過兒陪伴,大萌和一刀護衛,直奔城外而去。
…………66有話要說…………
有個BUG,昨天讀者提出來。白家娶公主,差點謀反那個,叫白世玉。白世遺是春荼蘼的三舅舅,名義上的老爸。好幾處名字我寫錯了,我把這哥倆搞混了,特別通知大家一聲。
今天不了,讓大家也喘口氣。呵呵,這幾天真的麻煩大家了,昨天還,今天已經六百近半,讓我暫居第三沒變。真的感謝。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