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遠洋第五十一章貞觀十七年
宋國公府,也就是曾經的杜府,自打建成之后,那些御史言官就沒閑著過,時不時的在門外徘徊,琢磨著找些違制的地方來做文章,可惜的是,杜睿一向心思縝密,哪里會留下這些把柄給他們,宋國公府雖然富麗堂皇,極盡奢華,卻絲毫沒有違制的地方
那些御史言官也只能抓住些杜睿生活奢華,不體察圣意,躬行節儉的小毛病,在太宗的耳邊嚷嚷了幾句,只是和隔靴搔癢沒什么兩樣
年底的時候,太宗也曾過府,看望了下外孫,回去之后,就給杜睿下了一道申斥的圣旨,責備他生活奢華,有違圣人躬行節儉之道
若是旁人肯定要羞愧萬分,畢竟皇帝下旨申斥,怎么看都不是見光彩的事情,只可惜杜睿是個厚臉皮,根本就沒往心里去,自家里有錢,難道還非要鑿壁偷光,割粥為食,自己折騰自己,才算得上個“好”字
就快到上元佳節了,如今大唐也進入了貞觀十七年,蘇定方西征大捷,讓大唐的勢力一下子翻過了蔥嶺,帕米爾高原,滲透到了中亞地區,基本上與阿拉伯帝國都接壤了,太宗的一顆雄心自然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民間的百姓也是心氣正盛,再加上這些年變法的好處已經逐漸顯現了出來,民間生活安樂,對于過節的心思自然也就高漲了幾分
清晨,杜睿起來,陣陣寒意襲來,杜睿這么個勤勉的人也不禁存了幾分賴床的心思,今日是休沐,又不見太宗傳喚,杜睿賴在床上,任憑寶釵怎么折騰,就是不肯起來
一直躺到了卯時,杜睿才在寶釵的服侍下,梳洗完畢,此時家人都已經用過了飯食,杜睿在院中打了一套拳,便去了汝南公主的院子
汝南公主如今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這幾日妊娠反應大了些,杜睿也整日里不得安寧,汝南公主身為姐姐,在這方面卻落在了自家妹妹的后面,汝南公主也急得不行,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結果是整日里忐忑不安
杜睿走進院子的時候,正好撞見湘云和可卿兩個,見了杜睿,湘云登時笑道:“夫君當真起得早,這都日上三竿,也不曉得夫君房內是否還掛著月亮”
杜睿聞言不禁語塞,知道湘云是在揶揄自己,便笑道:“你這丫頭,現如今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好不容易輪到休沐,我便是賴床又如何?”
湘云一叉腰,笑道:“恐怕不是整日里上朝累了,是溫香軟玉的樂不思蜀了”
這話在宋國公府也就湘云一個敢張口便說,她這人一向全無顧忌,對杜睿也一向是沒規沒距的,可杜睿偏偏就喜歡湘云這性子,也不讓她改,反倒是讓湘云加肆無忌憚了
湘云肆無忌憚,杜睿自然也就不那么循規蹈矩了,何況如今對方怎的也是自家妻子
“要說香,這萊國公府又有誰能比得上你,你這丫頭不說自己,反倒來取消我,真是討打”
湘云滿不在乎的一挺胸脯,兩只小.乳鴿凸顯出來,道:“夫君若是舍得,只管打就是了”
杜睿拿這個瘋瘋癲癲的丫頭,也是無法,只好不理她,問可卿道:“公主那邊可好些了?”
可卿可不似湘云這般沒規沒距的,忙道:“方才宮中的王太醫來了,給診了脈,只是說公主脈相虛微浮縮,定是飲食不暢,不然就是勞了神思,今日外感倒是輕了,只要安心調養,便無事了妾拿了藥房,這要命人去抓藥”
一面說,一面將藥方遞給了杜睿,杜睿看過之后,也覺得這個王太醫照比此前來的那幾人強得多,將那些亂七八糟的疏散驅邪的藥物都減了去,倒添了茯苓,地黃,當歸等益神養血的幾味藥劑
杜睿將藥方又遞給了可卿,道:“這藥房還算方正,拿去采買就是了”
湘云不解道:“夫君自家就是良醫,怎的不親自給公主姐姐診治,總好過那些庸醫,沒的耽擱了公主姐姐的病癥”
杜睿笑著在湘云的腦袋上拍了一下,道:“休要胡言亂語,那些太醫可都是國手,豈能任你在這邊嚼舌,況且自家人不給自家人診治,這是行醫的規矩”
湘云揉著腦袋,不服道:“夫君什么時候去坐館了哪來這么多規矩”
杜睿笑道:“公主本來也沒什么病癥,只是心病罷了好了你們快去使人買藥,莫要耽擱了”
打發了兩人出去,杜睿徑自走進了院子,到了汝南公主的臥房,見安康公主也在里面,懷中還抱著他的長子杜學文,杜睿的長子還是去年八月初五降生的,此子生就不凡,別人家懷胎也就是十個月,這小子足足在安康公主的腹中折騰了十二個月方才降生,杜睿當時也是急的沒法,好在最終母子平安,學文這個名字還是太宗賜下的,寓意便是希望他將來能繼承杜睿那滿身的才學,輔佐社稷江山
“涑兒你也在這里”
安康公主白了杜睿一眼,道:“這是我姐姐的閨房,我怎的就不能來,倒是睿郎,平日里腿腳勤快的讓我都要嫉妒,今日這是怎的了,居然都日上三竿了,才過來瞧瞧也不怕姐姐害了相思病”
正在床上逗弄小孩子的汝南公主聞言,頓時鬧了一個大紅臉,啐道:“你這丫頭,沒來由的說什么瘋話,許是怕我心不悶”
安康公主聞言,忙嬌笑道:“姐姐說的哪里話,妹妹都恨不得能替姐姐害病,哪里還敢來調笑姐姐”
說來也怪,這對姐妹身懷有孕的時候,反應卻是截然不同,當初安康公主有身孕的時候,整日里都好像沒事人一樣,可是到了做姐姐的汝南公主身上,卻足足要了她半條命
汝南公主原本身子就弱,雖然經由調養,已經好過從前,但是畢竟底子薄,不是一時能補上來的,再加上她平日里素習飲食清淡,便是有了身孕,也不喜食葷腥,杜睿也沒法子,只能變著法的用湯羹調停
陪著兩女說了半晌話,又在汝南公主的院子里用過了飯食,便有襲人來叫,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也該治辦年事
當下派人將杜楚客請了過來,開了宗祠,著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房,以備懸供遺真影像宋國公府內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杜睿如今雖說是卸了軍職,閑暇之時多了,但家中之事,卻也很少料理,一股腦全都交代給了寶釵,襲人,元春,熙鳳四女料理
到得晚間,確實杜陵那邊有人過來,說來杜睿已經多年不曾回過杜陵了,那邊只留了杜貴夫婦料理大觀園,杜貴的年歲大了,腿腳多有不便,杜睿又不忍他辛勞,便讓他在杜陵養老,如今派人過來,卻是來送年節之物
來的是杜陵那邊的一個村子的里正,也是杜睿的老相識,是他門下杜承業和杜承學父親杜里正,杜睿細細的問過了家鄉的年景,得知最近幾年風調雨順,倒也開懷,接著接過稟帖和帳目,展開捧著,見上面寫著:“杜陵治下,公爵封邑二十五莊共叩請公爵萬福金安,春大喜大福,榮貴平安,加官進祿,萬事如意”
杜睿笑道:“倒是有些意思”
一旁的熙鳳也忙笑道:“夫君別看文法,只取個吉利罷了”
杜睿笑著點頭,一面展開單子看,只見上面寫著:“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豬二十個,湯豬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羊二十個,鱘鰉魚二個,各色雜魚二百斤,活雞,鴨,鵝各二百只,風雞、鴨、鵝二百只,野雞,兔子各二百對,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對蝦五十對,干蝦二百斤,銀霜炭上等選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萬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雜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車,外賣粱谷,牲口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選自《紅樓夢》,小時候看電視的時候,就眼饞的要命,這下總算是得償所愿了”
杜睿將禮單交給熙鳳,對著那杜里正笑道:“老丈身子還硬朗”
杜里正忙回道:“托公爺的福,還能走得動,這次小老兒前來,一來是給公爺府上送些年節應用之物,二來也是來看看家中那兩個不成器的小子”
襲人道:“杜里正莫要說著虧心話,你家的兩個小子,在國公身邊就學,如何還是不成器的”
杜里正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是是小老兒失言了,當年要不是公爺看顧,哪能有他們的今天”
杜里正說著,臉上也不禁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如今杜承業已經到了太子東宮任郎官,杜承學今年大考,也中了甲等,在杜睿的舉薦之下,進了工部
說起來當初跟在杜睿身邊學習的眾多學生,如今大多都已經離開了,有的到地方任官,有的就留在長安任職,還有的專心做學問,也有了自己的學生,最后就留下了一個狄仁杰,年關將近,杜睿也打發人送狄仁杰去他父母那邊了,等到年節過后,自然會回來
自家的學生桃李滿天下,杜睿這個做先生的自然也是與有榮焉,笑道:“杜里正,你莫要聽她說些瘋話,你年紀也大了,從杜陵到長安這么遠的路,多有不便,下次可差遣其他人過來,就是了”
杜里正笑道:“不瞞公爺說,小老兒走慣了,不來也悶的慌還能來見見天子腳下的世面,那些小的到底年輕,怕路上有閃失,再過幾年就可放心了”
杜睿問道:“從杜陵到長安,你走了幾日?”
杜里正回道:“今年雪大,外頭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一化,路上難走的很,耽擱了幾日雖走了半個多月,可又怕耽擱了年節應用,只能趕著來了”
杜睿道:“家中什么都不缺,老丈若是想來,平日里便到長安看看承業,承學他們哥倆,沒道理,年根兒底下,還讓你來回顛簸,去年我不曾在家,聽府上人說,你也送了年節之物過來,今后卻是不要了莫要在如此破費”
杜里正聞言,卻是連連搖頭,道:“公爺說得哪里話,公爺是活菩薩,不肯要小人們的賦稅,可小人們感念公爺的大恩,卻不能不講良心,這些年來,杜陵家家戶戶,哪一家不是供奉著公爺的長生牌位,只求公爺多福多壽,公爺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念及我等小民貧苦,一應賦稅,孝敬都不肯要,如今年節將至,送些過節應用之物,又有什么,還請公爺不要推辭了況且這些年成好風調雨順的,不似頭些年,一場雨從三月下起,接接連連能下到八月去,一連晴過五日的時候都沒有,到了九月里又是一場碗大的雹子,方近連人帶房并牲口糧食,打傷上千上萬的,不瞞公爺說,如今杜陵一地,家家戶戶的光景好的不得了,這些東西不值什么,還請公爺莫要嫌棄才是”
自打杜睿有了封邑以來,每年也不過是收些口糧罷了,不值什么,如今七寶齋的生意越做越大,杜睿腰包里有錢,自然也就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干脆就全都免了,卻不曾想,自打去年歸國,這杜陵便遣人過來送年節應用之物,今年卻又是來了
見杜里正說的懇切,杜睿也不好說什么,便點點頭,道:“既然是杜里正的一番心意,那我便生受了寶釵回頭按銀錢算給杜里正,莫要讓鄉親們吃了虧才是”
杜里正聞言,連忙推辭,道:“這說的是哪里話,公爺這些東西當真值不得什么小人常受公爺的好處,哪有送些年節之物,還要錢的道理”
杜睿笑道:“卻是我忘記了,寶釵你記性好,將去年送來的也坐錢給了杜里正”
寶釵應了一聲道:“妾自省的,不勞夫君費心”
杜里正只是說不值錢,堅決不要
熙鳳笑道:“杜里正不老實,方才我已經細細的算過了,這些山野之物,便是在杜陵也是價值不菲,哪里說不值錢,要是放在長安市面上,少說也值一千五百貫的足錢”
杜睿笑道:“好就一千五百貫寶釵等杜里正回返之時,定要讓他拿走”
寶釵點頭應了
杜睿又對杜里正道:“老丈若是當真心疼杜睿,來年就不要送了,沒的讓我再費錢”
杜里正聞言,也是哭笑不得,杜睿接著命人帶了杜里正出去,好生款待,又去杜承業兄弟家中,將兩人喚了過來,父子團聚
杜睿等杜里正去了,吩咐寶釵,熙鳳將方才各物收了,留出祭祖的來,將各樣取了些,命杜平生送去杜楚客的府上,然后留了家中所用的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九日,應用之物,各色齊備,府中都換了聯對,掛牌,油了桃符,煥然一宋國公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并內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朱紅大高照,點的兩條金龍一般
次日大節,由安康公主領著府中有誥封者,皆按品級著朝服,乘車進宮朝賀,如今長孫皇后仙去,后宮之中皆由紀王李慎生母韋貴妃料理,行禮領宴畢回來,杜楚客和杜睿已經在家中等著了,眾人入宗祠,祭拜祖先
進入院中,白石甬路,兩邊皆是蒼松翠柏月臺上設著青綠古銅鼎彝等器抱廈前上面懸一九龍金匾,寫道是:“恩蒙余蔭”,五間正殿前懸一鬧龍填青匾,寫道是:“慎終追遠”杜府人排班立定,杜睿作為主家主祭,杜楚客作為長輩陪祭,而后獻爵,獻帛,獻香,焚帛奠酒,禮畢,樂止,方才退出
眾人圍隨著杜睿行至正堂上,影前錦幔高掛,彩屏張護,香燭輝煌上面正居中懸著祖輩遺像,皆是披蟒腰玉,杜如晦赫然在列,真不知道他在天有靈,該如何做想,兩個嫡子,一個被發配嶺南,一個困坐駙馬府,都沒什么指望了,反倒是杜睿這個從來沒被他重視過的庶子,年節之時,還能讓他享受香火供奉
男東女西跪定,杜睿拈香下拜,眾人方一齊跪下,如今杜府人丁不旺,杜楚客只有兩個女兒,如今都已經出嫁了,杜睿這一輩,除了那兩個早就沒了來往的兄長之外,男丁就只有他一個,偌大的宗祠倒顯得空落落的
眾人各歸各位,頓時宗祠之內鴉雀無聞,只聽鏗鏘叮當,金鈴玉珮微微搖曳之聲,并起跪靴履颯沓之響
祭拜已畢,眾人又跟隨杜睿到了上房廳堂,此時廳堂之內早已襲地鋪滿紅氈,當地放著象鼻三足鰍沿鎏金琺瑯大火盆,火盆內焚著松柏香,百合草,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廳堂之內確實溫暖如春,一張桌子擺在正當中,四面環繞著十幾張雕漆座椅,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張椅下一個大銅腳爐
眾人入座,早有人端上熱茶,這時府上的仆婦,小廝,丫鬟上前禮畢,散押歲錢、荷包、金銀錁,擺上合歡宴來
男東女西歸坐,獻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畢,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夜人聲嘈雜,語笑喧闐,爆竹起火,絡繹不絕
至次日五天,杜睿又起了個大早,趕著進宮朝賀,飲宴已畢,天色傍晚之時,方才回來,此后一連到上元佳節都是休沐日,杜睿忙活了一年的時光,總算是可以好好歇歇了
轉天,來往賓客也是絡繹不絕,杜睿一一好生招待,命寶釵準備了回禮,一一送去不提,好不容易等賓客都散去了,杜睿趕緊命人緊閉大門,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日子,他不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那才是當真傻了
緊接著上元佳節將近,宋國公府上又是張燈結彩這些事自然有寶釵她們料理,杜睿一概不問
至上元佳節,杜睿在府上的大花廳上擺一桌酒,回廊之上滿掛各色佳燈,杜睿和一眾嬌妻家宴
此時沒了外人,一幫嬌妻圍著杜睿,安康公主懷中抱著小學文,杜睿看著,心中也是暢快,想想前世,雖然滿腹經綸,可畢竟在那個時代,沒有人在乎他的這些才學,反倒是有人譏諷他是個癡漢,如今到了繁花似錦的大唐,他終究得償所愿,能一展胸中的才學,滿腹錦繡,到此時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
眾女酒到半酣處,也隨意起來,紛紛喊著讓杜睿賦詩,杜睿也不推辭,當下便將辛棄疾的《青玉案》搬了出來
東風夜放花千樹,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峨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吟罷滿眼深情的看向了眾女,眾女也不禁有些癡了,這首詞不但應景,應情,眾女聽過之后,也是滿心的溫情,看著杜睿的眼神也都變了,她們皆能感覺得到,杜睿這首詞中對她們的滿滿神情
人生能得一如意郎君,還能有何求?
出了上元佳節,杜睿悠閑的日子也算是到頭了,大唐也正式進入了貞觀十七年,當杜睿和滿朝同僚身著官服,前來太極殿站班之時,誰也不曾想到貞觀十七年大朝的頭一日,太宗便遭逢了一件不如意之事
左光祿大夫,鄭國公魏征病倒了